晚上七点的时候, 叶子默和何巧回来了。
叶子默公文包里装着合同, 何巧手里提着的黑胶袋装着定金。
叶奶奶见他们进门来,先看一下他们的脸色, 再问道:“谈成了吗?”
叶子默满脸喜色,拍了拍公文包说:“不单谈成了, 这份合同,还是我跟客户签的。这回主动权在我和阿巧身上, 老四媳妇只能听我们的,作不了怪啦!”
叶奶奶吃惊极了,“老四媳妇怎么肯的?”
叶子默很得意, “由不得她不肯。”
原来不止何巧不放心孙敏娟, 叶子默同样不放心。
一年多前孙敏娟怂恿叶子桥, 夫妻俩不管不顾甩下债务搬走的情景,历历在目。
为了还债,叶子默和何巧起早贪黑, 拼搏了一年多才还清那笔当初为叶子桥娶亲花费的钱, 这个教训, 他们如何能忘?
如今孙敏娟上门来说要带领他们赚钱, 赚钱两个字自然令人动心,但这两个字由孙敏娟嘴中说出来,却无法令人放心。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就算明看着有钱赚,但只要跟孙敏娟有关, 他们都是要防着的。
而且他们又不是圣人,对孙敏娟的成见,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今天他们一起去见客户,叶子默本来是存了一言不合就带何巧回来的想法,没想到客户特别诚心想要订货,在定金一项上一再让步,最后同意给百分之三十五的定金。
叶子默心算了一下,百分之三十五的定金够买螃蟹之外,还能剩下一点当工钱,心里就愿意了,但一看旁边的孙敏娟,又起了警惕,定金到了孙敏娟手中,会不会起什么风波?
何巧见了叶子默的神情,知道百分之三十五的定金是没问题了,但这个定金到谁手中却是大问题。
她使劲回忆自己去县城进货时,批发铺的老板们是怎么做事的,还没回忆出结果来,就听叶子默跟客户说:“董先生,这个合同,由我来签。”
董先生四十多岁,母亲是华人,父亲是马来西亚人。
他上回陪母亲回国探亲,在水产公司定了一些海产品干货当礼物拿回去,结果很受亲戚朋友欢迎,后来便过来订货,货品过去,销路极好,忙又过来准备再订一些货。
只是这回水产公司的领导态度有些傲慢,他心里窝火,这才转而想跟私人定货。
跟孙敏娟接触后,得知她婆家一家人有条件和人手接下订单,便自己又去了解一番,探知孙敏娟婆家等人住在海边,且叶子桥的三哥叶子默还是农业大队的职员,这才答应大家见面详谈。
待听得叶子默说这个合同要由他来签时,董先生大大吃惊说:“叶先生,合同的事,我一向是跟孙女士谈的,你们这……”
孙敏娟也是又气恼又吃惊,“三哥,董先生凭什么跟你签合同呢?这事儿一直是我在跟进的呀!”
叶子默笑一笑说:“你是水产公司的职员,要是被水产公司领导知道你截了客户,自己跟客户签合同,到时领导找你谈话怎么办?会不会被撤职?”
孙敏娟脸色一变,如果有人跟领导告状,自己确实会吃不了兜着走。
叶子默再转向董先生说:“董先生,我们住海边,俗语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跟我签合同,随时能找着我。还有呢,我是农业大队的职员,如果这订单有什么不对劲,你还能找农业大队领导投诉我。你要是不放心,我还能喊大队的队长帮我做个保证。”
董先生一听,便跟孙敏娟说:“孙女士,你要是没意见,那就让叶先生喊大队的队长过来做个保证,让他跟我签合同了!”
孙敏娟咬牙了,她能不同意么?
要是不同意,万一叶子默去领导那儿告个黑状,说她截了水产公司的客户,自己去签合同,领导以后给自己穿小鞋怎么办?
何巧再加把劲说:“敏娟,你要是不同意,那我们就回了,你自己跟董先生签就好。但是你要上班,暂时又不在海边这里住,独力去炒蟹肉松,是有点难的。”
董先生见他们谈不拢的样子,也来劝孙敏娟说:“孙女士,他们是你三哥三嫂,让他们签合同你也没什么损失的。”
话已至此,孙敏娟心知,她不同意让叶子默签的话,没准这桩生意就黄了。
与其让生意黄了,不如让叶子默夫妻先占着便宜。
她心里恨恨,脸上却装着笑,应答说:“行,就让三哥签合同。”
很快的,叶子默就买了一包烟,喊了大队的队长过来帮他签名做个保证,顺利签了合同,拿了定金。
叶奶奶听完经过,拍手说:“这回可治住了敏娟。”
她说完,又悄悄问:“客户是订了多少货,咱们能赚多少哪?”
叶子默压着声音说:“第一批订两百斤,每半斤一包装。这一批过去没问题,会继续订货。至于赚多少,要看咱们买螃蟹时能讲价讲到多少。”
“你就说个大概。”叶奶奶笑了。
叶子默道:“每两包一斤,螃蟹钱是三元,人工是两元,咱们卖给客户,是十元,也就是赚五元。两百斤的话,不出别的意外,能赚一千元左右。”
叶奶奶听得张大嘴,“一千元那能买间铺子了。”
叶子默点头说:“到时赚到的钱一分,每家能分到几百。如果这个钱不分,还能合买一间铺子呢!”
母子两人说着,兴奋得不得了。
第二天陈敏娟又过来了,脸色不大好。
叶子默可不管她的脸色,直接道:“我们大家商量过了,毕竟这桩生意是你拉来的,炒蟹肉松的配方也要你提供,到时赚了钱,会多分你一成。”
孙敏娟听着这话,脸色才稍好转。
叶子默又道:“现在人手是这样分配的,二哥监管家里家外,防止出个什么事,我和老五早上去买螃蟹,配料红糖等东西就上县城批发商铺那儿进货。阿巧和老五媳妇掌灶炒蟹肉,二嫂领孩子们剥蟹肉和包装。买的螃蟹多,当天忙不过来,就请邻居过来剥,按斤给工钱。”
他说着,又转向孙敏娟:“你要上班,早晚过来检查一下蟹肉成品,指导孩子们打包装,也不用你多干活。”
孙敏娟对于叶子默分派叶子介监管全家这个,本来有意见,再一想,二房五个女儿,四个都能干活剥蟹肉了,能干活的人手已比其它房的人多,叶子介不干活也没什么可说了,当下只好点头。
第二天一早,全家便忙碌了起来。
叶子默和叶子鱼买了螃蟹到家,清洗完毕,便全家齐齐动手开始剥蟹肉。
蟹肉剥出来后,放在竹子做的大盘上晾晒一下去掉水分,再加了红糖和姜汁等调料下锅去炒。
一下锅,蟹肉受热,水分一干,就分散成一条一条的须子。
等调料渗入,马上散发出一股甜辣甜辣的香味。
何巧掌握着火候,很快起锅,铲到竹盘上,让大点的孩子端到顶楼去散热。
到了晚上,一家大小又在灯下打包装。
叶明素一放学,就跟着堂姐叶明珍和叶明珠一起把炒好又晾干了水分的蟹肉松按每半斤一袋装好。
等装完要打包装时,她四处看,没有包装机啊,这时候是怎么密封包装的?
孙敏娟拿着一包蟹肉松教孩子们打包装。
她拿一片锯齿刀片放到塑料袋口中,把袋口轻轻一折,包住刀片,然后在煤油灯中快速一烫,袋口就密封了。
叶明素一边看一边惊奇,原来这时候是这样密封袋口的。
不得不说,孙敏娟人品虽然不咋样,但干活特别利索,指导孩子们打包装时,表述也特别清楚。
几个大点的孩子很快就学会了。
一共六个孩子打包装,一会儿就包装好了几大盘。
等大人收拾完锅灶等过来帮忙,晚上八点左右,一天的活儿就干完了。
叶子默等人还不能闲着,得把包装好的蟹肉松放到筐里,抬到冰厂的冰库存放。
他们是跟冰厂租了一间小仓库,费了一笔小钱。
足忙了一段日子,第一批两百斤蟹肉松就完工了。
到了收货期,董先生如约过来,开包装验了货,确认没有问题,当场收完货,给了剩下的钱。
这时候银行汇款不方便,做生意一般都是现金交易的。
何巧背着一布袋的钱往回走时,腿都有些打颤了。
叶子默和叶子介等人护在她身后,同时警惕地看着四周。
一行人战战兢兢回到家,放下口袋时,这才松口气。
等何巧打开口袋,众人看到钱时,全欢呼了起来。
这一次,真的发财了啊!辛苦不到一个月,就赚到一千多元了。
除去老大没有参加,剩下四房全干活了。
平均分一分,各房能分到两百多元。
叶子介先开口了,“一房两百八十元正好。”
孙敏娟本来欢喜,一听这话不开心了,呛声说:“当初可是说好了,多分给我一成的。”
叶子介冷了脸说:“你要脸不要脸?当初嫁入叶家,要了那么多嫁妆,让老三帮你们还债,你们一甩手就走,现在不干活又想多分钱。”
孙敏娟嚷起来,“没有我,你们能赚到这笔钱?”
叶子默听他们吵起来,猛然敲一下桌子说:“这个钱先给老四媳妇一百元,剩下的四房分。有不同意的,下回自己去接订单。”
他话音一落,叶子介和孙敏娟齐齐闭了嘴。
何巧便抖开袋口,拿出一百元给孙敏娟。
她正要把剩下的钱分一分,袋口却被叶子默按住了。
叶子默道:“我在大队听到风声,政府准备卖村口那片地皮,已经划分范围了,每一座土地两百平方,卖四百元一座。你们要是愿意,咱们可以合买两座地皮,每户半座,等多赚些,就可以正式建房子了。”
何巧愣了,什么,合买两座地皮?一大家子住不够,还要合买地皮,以后建了新房子继续住一起?
她摔一下手站起来说:“我不同意,我就想自己买一座地皮,自己建了,自己一家人住。”
叶子默还没说话,其它几房的人先说:“把钱分了吧,买地皮的事以后再说。”
分好了钱,叶子默当晚却睡不好,到了第二天,又去游说叶子鱼道:“老五,村口那地皮四百元一座,现在不赶紧买,以后就没那么好的位置了。你要不要把钱交给我,跟我合买一座地皮?”
叶子鱼是很依赖这个哥哥的,闻言点头说:“三哥,两百平米的地皮呢,很大的房子了,也得合买,一人买不起。”
叶子默一听,拍拍叶子鱼的手说:“行,有你这个话,我等会就去找大队那边的人,先放了定金。”
令叶子默想不到的是,他晚上回家时,叶子鱼却结结巴巴告诉他说:“三哥,黑豆不同意合买地皮,她说这个钱得用来做点小生意。”
叶子默张大了嘴,“我定金都放了,你说不合买?”
“放了多少定金?”叶子鱼也急了。
“五十元定金。”叶子默叫起来,“你不合买,我不够钱买一座的。”
叶子鱼嚅喃说:“能不能找大队的人说说情,把定金退还给你?”
叶子默叹气了,“我明天去找领导说说看。”
叶明素在旁边听得大急,印象中,八十年代中以后,各处的地皮价格都“啪啪”上涨,这时候四百元买的地皮,以后就能涨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不行,得想个法子让老爸把地皮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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