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韩乔落捏着她相机一角冥思苦想, 年画捏着相机另一边,抽走也不是,举着也不是,奈何节目拍摄中,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微微侧了身,拉开和他的距离。
偏偏对方还无知无觉, 又歪头打量她一眼。
韩乔落出道两年多,最近因为曝光频繁,人气一直上涨,逐渐积累了一些时尚资源。
年画之前从没仔细看过他的脸,刚才那眼对视,倒是发现他骨相还不错, 不是第一眼惊艳的长相,却是很有可塑性的类型。
出于摄影师的敏感, 忍不住又抬眼看了一次。
韩乔落察觉到她追来的两道目光,暂时抛下那个理不出头绪的在哪里见过她的问题,笑眯眯地对上她的目光。
是一贯对待粉丝的那套笑容, 端着、施展着魅力, 又难掩偶像包袱, 年画心里有些好笑。
韩乔落不懂年画在笑什么,唇角更向上翘了翘。
“咚咚。”
门板被轻轻扣响, 两人不约而同向门外看去, 顾天北正斜倚着门框, 收起微微曲起的手指。
另一侧手指上,还勾着佳儿细细的小指头。
顾天北悠悠的目光在年画身上略一停顿,飘过,落到韩乔落脸上,扬了扬下巴,“午饭怎么解决?”
韩乔落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正事,把被扔在床上乱爬的小柚子抱下来,三下五除二帮他把鞋穿好,提议道:“我们下楼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
话音刚落,抱着孩子一阵风似的冲出去。
顾天北牵着佳儿,迈开长腿跟上去。年画刚打算坐下喘口气,他又闲闲地后仰过上身从门外望进来,盯了她两秒,那脸上似笑非笑的,“嘉宾要下厨了,摄影师不过去抓拍些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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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画在顾天北身后亦步亦趋,他像故意等着她似的,脚步放得轻慢,手边小女孩在笑嘻嘻说着什么,他半蹲下身子耐心听她说完,从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递过去。
佳儿心满意足地剥开,踮脚在他侧脸亲了一下。
顾天北眉眼弯弯,拍拍佳儿的发顶。
漂亮的男人,漂亮的女孩,画面温馨又养眼。年画不自觉也翘起唇角,举起相机正要抓拍,眼前横亘出一根棒棒糖。
她讶然抬眸,看向面前举着棒棒糖的男人,眼神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到他黑色V领毛衣之上的锁骨,再往上,是他潭水般的眼眸。
让人看不透。
他微扬了下巴,示意她接过,年画微怔了怔,没有推辞。
眼前的男人却并没有转身继续走,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年画蓦地想起佳儿接过棒棒糖时踮脚亲了他侧脸,耳根一热,不自然地瞥过眼去。
她皱眉将棒棒糖塞进兜里,顾天北微挑了挑眉,终于转身。
等两人到一楼厨房的时候,卢迪和韩乔落正对着冰箱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节目组。
“这节目组也太狠了,冰箱里什么食材都没有。”
“能不能帮我们叫外卖啊导演?”
监控室内,导演的声音隔着喇叭传来,冷酷坚决:“不可以。”
三个男人对着如秋风扫落叶般空荡荡的冰箱,面面相觑,年画有些想笑。
顾天北把冰箱里唯一的存货——一排酸奶拿出来给小朋友们一一分了,问卢迪:“我们一共多少钱?”
卢迪摊手:“五百。”
“嗯,”他颌首,“给我一百,我去买菜。”
“一百?”韩乔落瞪大双眼,“一百块钱能买什么?”
顾天北思杵几秒,关上冰箱门,“一百块钱足够了。”
顾天北从卢迪那里拿了一百块钱,穿过客厅,顺着客房旁的楼梯下去,来到监控室。
监控室里光线昏暗,简直像个小黑屋,乌压压的都是工作人员。
顾天北径直走到总导演面前,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导演不时点头。
年画下来时就看见两个人在一起低语,顾天北不知说了什么,轻轻笑了出来,导演也笑着看他。
两个人的视线抬起,先后看到正欲走过来的年画,导演对她挥挥手,“小画,你来,正要找你。”
“找我?”年画指着自己的鼻尖,心下疑惑,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你小北哥要去菜市场买菜,你跟他去。”
顾天北的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静静投到她脸上。
“导演,”年画打着商量,“室外有小新跟不就够了吗?我还要去?”
程钰明明告诉她工作很轻松,怎么这一上午下来怎么和他描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呢?
跑前跑后拍了一上午了,确定用的了那么多宣传素材?
再说,她不是自由摄影吗?
正在年画苦着脸怀疑人生的时候,顾天北迈着长腿走过来,轻拍下她头顶,“走了。”
她站着没动,被他牵住了衣角。他垂眸看过来,声音低低的,明明是打商量的语气,偏偏带着点诱哄,“陪我去买菜。”
耳边导演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听小北说你特别会砍价,就当是出去玩一圈,顺便帮帮忙。”
“我?会砍价?特别会?”被顾天北牵着衣角走出几步远,年画还在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导演,食指戳着自己的鼻尖,“我?”
……
年画不情不愿跟顾天北走到车前,他帮她打开副驾驶的门,扶着车门示意她上车。
年画皱眉,“副驾会入镜,我要坐后面。”
顾天北看一眼扛着相机的小新,轻笑:“你要相信小新的技术。”
小心委屈巴巴地挤了挤眉。
年画吸了吸鼻子,拿出惯有的娇纵:“副驾驶是最危险的位置,我不要坐。”
明明小儿女闹脾气的模样偏偏说出这样一本正经的理由,顾天北无奈地抚了抚眉,帮她打开后座的门。
跑前跑后折腾了一上午,此刻阳光一照身上立即生出一层薄腻的细汗,年画脱掉外套,怨念满满地看他一眼,矮身上车。
顾天北在门侧等着,待她坐定才轻轻去关车门,关到一半又恍然笑了笑,一手扶着车顶,欠身靠过去。
年画将衣服放在身侧,一抬头,就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眉眼,他挡住那炙烈的阳光,专注看着自己。
“干嘛?”她心下突突地跳。
他勾了勾唇,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放进她手里。
冰凉凉地沁着她手心,上面有薄薄的一层水珠。
竟是之前他在厨房分给小朋友们的酸奶。
年画抿着唇角,语气不咸不淡地,似乎没什么情绪:“不是分完了?”
这又是什么时候偷偷揣进兜里的?
顾天北右手虚虚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再开口,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喵喵感冒了,不能喝。”
年画微微撇着唇,挑眉看他,揶揄意味明显:“没想到啊,万千少女的美梦竟然会背着镜头偷藏酸奶!”
后者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关门绕到驾驶座,上车。
年画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和略微泛粉的耳廓,捏一捏手里清凉凉湿漉漉的小瓶子,低头抿唇笑出来。
汽车启动,她将一小瓶酸奶吸地滋溜作响,气得身旁的小新想开门把她扔出去,而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只是将胳膊搭在关闭的车窗边沿,抬眸在后视镜里深深地盯了她一眼。
似笑非笑的。
年画对上那目光,眼睛眨了眨,终于消停下来。
*****
一行人来到十几公里外的一个普通的菜市场。
车缓缓停稳,小新无语地瞥一眼身侧靠着车窗呼呼大睡的年画,想把她叫醒,被顾天北一个眼神阻止了,示意他先下车。
小新扛着机器吭哧吭哧下车,后面,导演组的小车也停稳了。
顾天北解开安全带,微微欠身过去,看她被隔着车窗的阳光照得光影斑驳的小脸。
皮肤瓷白细滑,秀挺的鼻轻轻皱了皱,脑袋在车窗上轻蹭了蹭,调整睡姿。
看来昨晚又熬夜了。
他心里无声叹了口气,眼中情绪又浓郁几分,修长的手指到她脸庞,却只是无声地拐了个弯,大拇指捏着她的下巴在唇边轻轻一擦。
年画忽闪着睫毛,睁开眼睛。
“醒了?”他手指还停留在她唇边,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点不自知的磁性。
年画垂眸审视他捏着她下巴的那只手,耳朵被震得酥酥麻麻的,眉头却皱的老高。
他不紧不慢地抬手,沾着水迹的大拇指似有若无地在她眼前晃过。
眼睛里带着点笑意,尾音微扬了扬,“睡得好吗?”
热意瞬间从耳朵烧到脖子根,年画跳下车,砰一声甩上车门。
……
顾天北怡然自得的身影重新走进小新的摄像头,他锁了车门,一手插着裤兜,低头往前走,唇角微微嘟起,竟然小声吹起了口哨。
而前方,年画像打了鸡血般,脚下生风,走得铿锵有力。
小新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打从心眼里羡慕可以在车上养精蓄锐的年画。
哎,同人不同命啊。
此时已近12点,菜市场人不是很多,顾天北身后跟着摄影和几个工作人员,几个眼尖的大妈看出是在录节目,手脚麻利地将自己的菜架收拾整洁。
年画走在镜头外,东看看西瞅瞅,盘算着100块钱能买多少东西。
顾天北很有目的性地直奔青菜区,挑了一把新鲜的菠菜,侧身问身旁走神的小姑娘,“吃不吃菠菜?”
温热的气息吹动着耳旁的碎发,年画心头一阵发麻,微侧了头,嘀咕道:“我吃节目组盒饭。”
顾天北闻言,再拿一把菠菜,交给老板称了,回头对镜头笑说:“好,那我们中午就做个菠菜虾仁蒸蛋,好吃又有营养。”
年画:“……”
唱什么独角戏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在报菜名……
顾天北照着之前报的菜单,又买了十几只虾和十个鸡蛋。
年画在默默盘算了下,余额还算丰裕。
身侧接过鸡蛋的男人,拎着几个黑黑的食品袋,气定神闲地走在杂乱的菜市场中,依旧是那副清风朗月的模样。
她偷偷看着他的侧影,和记忆里那个倚在后厨蔬菜筐前桌面上看书的少年剪影重合。
他似乎就是有这样的气质,无论身处何地,他永远都是这样出尘的模样,干净清爽地与周围格格不入,又浑然天成。
顾天北停下身,照例挑了几颗小白菜问她喜不喜欢吃,她脱口而出,“清炒小白菜吗?”
“好,”他像得到认证般,垂眸认真挑选起了白菜,修长的手指在一棵棵菜叶间游移,盘算着:“中午炒一个小白菜,剩下一些明天早上可以给宝宝们做蔬菜粥。”
认真规划的样子倒真像一个年轻的爸爸,年画没由来地想,他以后,大概真的会是一个耐心温柔的好爸爸。
……
顾天北买了些茄子、豆角和西红柿,又买了一点排骨和五花肉,100块钱将将剩了6块。
他一个人提着大袋小袋,从菜市场出来。
黑色的塑料袋提手细细地勒着他手指,硌出两道红红的印记,年画犹豫着要不要帮他分担一些,手将将伸出一半,就被他偏头望来的笑容阻隔,他低声问她:“要不要吃鸡爪?”
鸡爪?
她陪他过的第一个生日,唯一的菜肴就是几包泡椒鸡爪,她捏着小小的包装袋,就着啤酒,将小骨头啃得咯咯响,而他就坐在对面,静静地看她吃,听她絮絮叨叨说话。
年画怔住,一时间仿佛回到那天晚上。
他站在小超市晦暗不明的光影里,看她盯着那鸡爪移不开眼睛,也是这样偏头笑着低问她要不要吃。
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行动已经率先点了头。
顾天北抿唇,让小摊老板称一些刚做的卤鸡爪。
电子秤上红色的数字跳了跳,老板报价:“十九。”
顾天北伸手掏钱,堪堪掏出六块钱。
节目设置,嘉宾不可以带钱包,顾天北看一眼盯着鸡爪出神的小姑娘,微一沉吟,摘下腕上的手表,轻声道:“老板,我钱不够,能不能先把这块表押给你。”
话音未落,年画和小新面面相觑,同时瞪圆了四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