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画从小学到大学一直在江城读书,本以为这辈子都会在那里安营扎寨, 没想到临毕业了反而远离家乡来到A市工作。
她这次来的突然, 暂时没安置落脚的地方, 程钰为了表现作为老板的亲民体贴,自掏腰包给她在五星级酒店开了间房,酒店自选,吃完晚饭亲自将人送了过去。
“明天早上别迟到。”他扶着门把手不忘回头叮嘱一句,结果那位吃撑了瘫在床上消食的大小姐抽了只枕头就往门上砸。
程钰眼疾手快关上门, 边走边劫后余生般摸着胸脯, 怀疑自己简直招了个姑奶奶。
年画随手抄起另一只枕头抱在怀里,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酒店隔音效果不错,程钰一走, 房间里就空荡荡的只剩她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了。
很适合休息, 很适合思考, 很适合……胡思乱想。
她甩甩头,在那些不合时宜的往事涌入大脑前打开音乐, 将声音开到足以震慑耳膜, 摇头晃脑去洗澡。
年画懒得吹头发,就握了遥控器坐在床尾边看电视边等头发干, 电视台换来换去,最后停留在一个美食节目上。
结果刚看了几分钟, 头发还没半干, 就已经咽着口水点外卖了。
等到外卖电话进来时, 年画再次意识到五星级酒店的不便之处, 外卖只能止步于楼下,不能送到房间来。
她只得在睡衣外披了件外套,趿拉着拖鞋出去拿。
外卖小哥等在酒店门口,她打着哈欠绕过玻璃旋转门,从小门出去,冬季夜晚的寒风一个激灵将她吹醒,她这才留意到眼前乌丫丫一片,都是人。
再定睛一看,高矮瘦胖或笑或闹都是女孩子。
年画小心翼翼穿过三三两两情绪高涨陆续退场的小姑娘们,顺利从外卖小哥手里取到快递,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随着电梯楼层不停向上,那种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简直要从心里喷薄而出。
“叮,”电梯停在六楼,门打开,年画蓦然抬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隔了六年时光的空白,她却对他的身影有着直觉一般的熟悉,甚至此刻,她已在脑海中描绘出他的动作姿态。
下一秒,现实情景与脑海画面同步播放,电梯里的那人微微半俯的头抬起,半垂的眼眸漫不经心一抬。
四目相对的瞬间,年画快步走出电梯,手机贴到耳边。
“回来了,刚出电梯,你别急嘛。”
声音响亮明朗,带着娇俏。
年画紧了紧过膝毛线外套,露出的两条小腿光滑又细腻,在辉煌大气的走廊灯下,微微反射着莹光。
更多的,是半熟小女人的妩媚美好。
她低头捂着手机,咯咯咯笑声不断,脚步不自觉越来越快。
两分钟后,年画停在走廊中央的房间门口,刷了卡。
“亲爱的,我回来啦!”
扑入房中的一刻,她眼风不经意般向身后瞟过。
……
年画“砰”地将门甩上,用力过猛导致手上的宵夜因惯性砸在门上,有些微汤汁溅出来,她将宵夜扔在桌子上,扯过椅子一屁股坐上去。
满肚子的脏话堵在嗓子眼骂不出来。想见的时候踏破铁鞋无觅处,如今偶然住个酒店都能住成隔壁邻居。
真他大爷奇妙的缘分!
年画用嘴巴呼呼出气,末了,翻了个白眼,笑了。
眼前无限制闪现他那欲说还休的眼神,一肚子坏水涌上来。
年画将生煎包和烤串拿出来在餐桌上摆好,将云吞溅出打包盒外的汤汁擦净,掰开一次性筷子摆在盒子边。
做完这些,她才不紧不慢地踱到洗脸池边洗了手。她对着镜子自顾自照了会儿,没事儿人般进了浴室。
依照她对房间格局的判断,隔壁某人房间的浴室应该和她的浴室只有一墙之隔。
年画来到卧室,取下挂在墙上两头镂空的竹筒盆景,将里面黄黄绿绿的小花连并那土一起掏出来放在一边,拎着空竹筒回到浴室。
她站在浴缸里,将竹筒一头紧贴在墙上,另一头贴在耳边,用手捂住正面被削掉的一半,仔细聆听。
耳边隐约传来水声。
年画拍拍手,将花土重新放进竹筒中,将盆景恢复原状挂回墙上,重新洗了手,不紧不慢去吃宵夜。
20分钟后,细嚼慢咽,吃饱喝足,时间也差不多了。她擦净嘴巴,爬到馨软的大床上,踮着脚尖,开始跳。
她攒足了劲儿,每一下都跳地最高,再重重落下,厚实的床垫在脚下发出有规律的吱呀吱呀的声音,她开始哈哈笑起来,像有谁挠了她痒痒一样,笑声清脆娇俏。
大约过了五分钟,她抹一把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开始时不时踹墙,直把那墙撞出咚咚的声音才罢休。
每撞一下墙,她都会发出一声难以描述的叫喊。
光是听声音就能脑补出一场活色生香的好戏。
你让我心里不痛快,我就让你耳朵不安宁。
年画噗通噗通跳了近20分钟,整个世界除了她折腾的声音,几乎毫无动静,她有些泄了气,抹一把头上的汗珠,恶狠狠地再踹几脚墙。
末了,终是有气无力地瘫在床上。
"叮铃铃铃"随她动作响起的是刺耳的电话铃声。
酒店房间的电话,除了是前台,还能是谁打来?
她任凭那尖厉的铃声响了半晌,才有气无力地拿起听筒。
“喂?”
前台小姐的语气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斟酌和尴尬,她皱着眉头听了半晌,一抹坏笑慢慢自唇边漾开。
她翘起脚尖,轻抬小腿,欣赏着灯光下那细白纤瘦的脚背和脚趾甲上那一点点鲜艳欲滴的红,漫不经心问:“哪个房间投诉的?”
“这个……我们不方便告知,夜深了,为了其他客人的睡眠环境,请您稍微注意一下女士。”
“夜深了……”
年画转头望着床头那堵雪白的墙,目光似乎要穿透这堵墙刺到对面房间去,不知是回复前台还是自言自语道:“不得可劲儿折腾吗?”
前台小姑娘瞬间被她这暧昧的语调堵了个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隐秘的电流声中年画无声地笑起来,“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了,我会注意的,放心。”
年画嘴上说着放心,搁下电话的同时脚还不老实地在床头柜上跺上几脚,发出几声极有规律的闷响。
折腾够了,心里舒坦了。她拍拍手从床上站起来,然而人还没站稳,就皱着眉头捂住了胃。
她爬下床拧开矿泉水灌下几口,用手掌轻轻在胃部揉着。
门铃声响。
手机显示此刻是北京时间二十三点三十三分,年画打开猫眼上的小盖子,向外望了望。
卯足了劲只看到一抹浅灰衣角,对方显然是不想让她看清。
她冷哼一声,将盖子扣上,敲门声又在耳边清脆响起。
她清清嗓子,不耐烦地问:“谁?”
清润的声音隔着门缝淡淡传来:“我。”
年画冷冷的,“你是谁?”
门外人静默几秒,才沉声答道:“是我,顾天北。”
……
着浅灰色及膝针织衫的顾天北斜倚在门框上,眸光深深地对上年画的眼睛。
不冷不热的,没什么表情。
小姑娘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嘴巴翘起一个甜甜的弧度,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小顾哥哥,真巧啊。”
顾天北隽秀的眉毛轻轻一抬,勾起的嘴角透着淡淡嘲讽,“不巧。”
他目光似有若无地向房内一扫,举起手中的药盒,“我可以进来吗?”
年画盯着那绿盒子上大大的“胃康灵”三个字,正闷痛的胃部又狠狠抽了一下,眼中笑意倏忽敛起,握住门把的手就要向外使力,“进来恐怕不方便,万千少女的美梦大半夜进了我的房间,被媒体拍到我还要不要活了?”
他长臂伸过来,指尖在门把上轻轻一拨,年画的手就触电般弹开,他低声絮絮,循循善诱般:“我站在这里的时间越长,被拍到的风险就越大,你说对不对?”
年画还兀自打量着他唇角的笑,他已经轻巧侧了半边身子往里走,年画急的一个挺身挡上来,鼻尖堪堪擦过他的胸膛。
硬硬的,居然有胸肌……
她撇开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法,捂住撞痛的鼻子,快速向身后一瞥,“我浴室里有人,恐怕不方便。”
“是吗?”顾天北瞥一眼他凌乱的床单,“我怎么觉得你是……”他尾音悠悠的,转了个弯,“一个人在跳蹦蹦床呢?”
“才不是!”
年画顿时恼羞成怒,跳着脚,不自觉退开一步,顾天北顺势进来,反手将门锁上。
世界安静了。
年画眨巴着眼睛,一时间难以接受这“变故”。
“人呢?”顾天北径自走到餐桌前,一脚斜靠在另一边脚踝上,精瘦腰肢倚着桌子边沿,目光从浴室再移到她脸上,“叫出来介绍一下。”
年画错开他的目光,热意从脸颊一路烧到脖子。
她咬咬牙强忍住怒意,微笑着一步步走向他,然后在距离他不及半米的地方,慢慢倾身贴过来。
小巧粉嫩的舌尖下意识舔了舔下唇,她笑得挑衅,“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小顾哥哥,你该不会是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