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14点整,A市到达,年画推行李箱出航站楼,迎着冷风裹了裹棉衣。
天地一片肃杀,萧瑟的寒风裹挟着冷气打着旋儿在身边转悠,年画仰头看着阎王爷般阴沉沉几乎要砸下冰来的低沉天空,按了按太阳**,有些头疼。
从接到苏木白航班延误的电话通知起,就有一种今日不顺的预感。
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接通的一瞬遥遥看见一个高个子男生打着电话向自己的方向走来,她说话,他也说话。
“你是年画?”男生站在年画面前,至少一米九的大个子在低沉天空的衬托下更显得高耸入乌云,年画吸了吸鼻子,收了手机。
“你是谁?”
“我叫大超,”一米九露出一口白牙,“你哥让我来接你。”
“哦,”年画快速打量他一眼,“麻烦说一下我哥的名字和手机号。”
“……”大超显然被她这一下给弄懵了,反应半晌才挠了挠头,“你哥叫苏木白,手机号码,等下我找找啊。”
他把通话记录举到她眼前让她查看,年画快速瞄一眼,确定无误,立即笑着将箱子往他手里递,“谢谢你啊大超哥。”
大超边走边笑:“看你年纪不大还挺谨慎,真有意思。”
……
年画跟着大超走走绕绕终于到车前,一辆黑色奔驰安静停在路边,四面车窗都贴了黑色车膜,看不到里面。大超开了后备箱放行李,她站在后座门边问:“你是我哥新招的助理?于小野被开啦?”
“外面冷,先上车。”大超关了后备箱,“我不是木白哥的助理,我是……”
说话间,年画打开车门,看到后座上的人。
蓝色长风衣,帽檐低压,侧颜模糊,整个人隐在阴影里,靠着车窗小憩。
听到动静,他慢慢睁开眼,转头看过来。
即使困顿不堪都依然含水的一双眼睛,深深望向她。
年画终于听到大超的后半句,“我是小北哥新招的助理。”
哦,小北哥。
呵。
一阵冷风袭来,年画经不住重重咳几声,脚下狠狠踩了踩,上车关门。
她对身旁那人微点下头,紧贴着车门坐下,然后立即低头翻随身小包,哗啦啦一阵响动之后,她从里面扯出一包纸巾和一条耳机。
擦鼻子的时候身侧的目光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她目不斜视,自顾自梳理纠结的耳机线。
缠的太紧,有个地方打了结,怎么都解不开,她反复试了几遍,没用,终于急躁重重扯了几下。
一只手不动声色伸过来,手指很白,修长,仔细看能发现其实骨节不算小。
“我来。”
声音温润清澈,如他水波潋滟的眼眸一般。
年画不动,任他将耳机拿走,三两下,再还回来,“好了。”
前一刻还揉成一个大疙瘩的白色细线此刻收放整齐地躺在他手心里。
她的目光攀附着耳机线条,去看他手掌上浅浅的、不甚明晰的茧子。
“谢谢。”年画抬头看他。
他的目光像一片湖水,沉静深邃,平静无波,自她上车起便没从她脸上移开过。
“你不认识我?”
他眸光闪了闪,尾音上扬,声线透着不甚明晰的紧绷。
年画眨了眨眼睛,笑起来,“既然来接我,你肯定是我哥的朋友,你也是演员?”
“小妹儿,你不认识我们小北哥?”驾驶座的大超回头打量外星人一样打量着她,“娱乐圈最好看的男人,万千少女的美梦啊。”
“大超。”顾天北出声打断。
“不好意思,我不太关注娱乐圈。”年画面有抱歉,拿起手机捣鼓两下,举着百度百科页面后知后觉抬头,“你就是顾天北?不好意思,很高兴认识你。”
顾天北地盯着她的眼睛,几乎要透过瞳孔透视到她心里去,数秒后,他忽而嘴角轻扬,笑容意味不明,“年画。苏木白的妹妹?很高兴认识你。”
年画侧目看他,他修长的身形斜倚车窗,半侧身子对着她,那一双含水的桃花眼依旧深深望着她的眼睛,毫无掩饰,表面无波无澜。
僵持几秒,年画移开眼睛,扭头去看窗外风景。
没人再说话,车驶上了机场高速,快速的轮胎转动声夹杂着呼呼的风声直往耳朵里灌,大超放了音乐。
哀伤的大提琴幽幽响起,拨得人心绪缭乱,数秒后,王菲空灵的声音娓娓道来。
“……
匆匆那年我们见过太少世面
只爱看同一张脸……”
脑海中闪现出那一双深湖般的眼眸,不用回头也知道此刻正盯着她的侧脸,年画心烦意乱,选了一首最噪杂的音乐,戴上耳机。
……
车停在大厦的地下车库里,大超率先下去后备箱拿箱子,年画手放在把手上,准备开车门。
抓上门把的手被猛然握住,堵在耳朵上的耳机被扯下来,顾天北突然靠过来,半个身子侧过来挡住她,额头几乎抵上她的额头。
视线压迫下,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你真的不认识我?”
那张精致的面容被放大了撑满年画的瞳孔,比任何时刻都要真实,也更虚幻。
年画瞪着眼睛与他对视,在视线想要逃离的前一秒皱眉,随即笑起来,“真的不认识。”
惊慌被压下,换上满脸纯真无辜。
“如果我的不认识让您感觉不舒服了,我向您道歉,顾先生。听说,您是万千少女的美梦,不好意思,我不爱做梦。”
她掰开他的手,平静下车。
年画跟着大超上电梯,等她在最里侧站定,顾天北也上来了,风衣拉链拉到鼻尖下,扯上下巴几乎遮住半张脸,帽子摘下来拿在手上,面无表情低头站在门边。
电梯到十二楼,停下。
顾天北和大超相继走出来,年画紧攥着拉杆箱,不动。看两人回过头来,笑着对他们挥挥手,“谢谢你们啦。”
“年画,”顾天北眉心微动,“去我工作室休息一下,你第一次来,你哥工作室的人你又不熟。”
年画的表哥——国民男神苏木白,也是顾天北的好朋友,工作室就在四层之隔的十六楼。
“不用了,我自来熟。”年画说着就要去按电梯。
顾天北伸手挡住金属门,在她慌忙改按开门键的一刻人已经进来,从她手里拿过拉杆箱,径直往外走。
“不是自来熟吗?”他偏头,冲里面满脸错愕的年画扯了扯唇角。
年画一愣,只得跟上。
她被他一路带到自己的休息室门前,心一横,进就进。等真进去了,反而无所适从,站在门边就不再挪脚步。
“随便坐。”顾天北将拉杆箱立在墙边,从酒柜里拿了干净的玻璃杯,“喝点什么?水还是果汁?”
“不用,谢谢。”年画拿出喝剩的半瓶矿泉水,“我自己有。”
他面色一哂,摆手作罢,“坐会儿,我开完会送你去你哥那。”
年画目送他出去,看着他拉开门又退回来,浅浅的瞳仁一闪,笑意盛着一汪波光粼粼的清水般,嘱咐她:“老实点,别乱跑。”
门关上,他的背影消失。年画静了一秒,猛然拉开门,贪婪盯着那背影,盯得眼睛都发痛。
他离去前明晃晃的笑容在眼前闪现,和记忆中少年温柔的笑颜重叠,那时他的声音远没有现在成熟沉稳,语气里的无奈和柔和却是丝毫未变。
某年寒冬的某一天,在他潮湿的、小小的屋子门前,他也是这样,去而又返,叮嘱着她:“老实点,别乱跑。”
她追到门口,对他的背影做鬼脸。
时光似乎从未走远,却早已经沧海桑田。
眼睛酸痛,视线中的颀长身影终于转个弯,消失不见,年画揉揉眼睛,拎上包,拉上箱子,关门就走。
别乱跑,你以为你是谁?
……
年画在大厦楼下拦了辆出租车,箱子放后备箱,麻利地开门上车。看着他公司大楼越来越远,她终于重重地舒一口气。
心空落落的,沉着疼。
车载电台又响起哀伤的大提琴声,耳膜边一遍遍回荡着王菲的声音,犹如叩问。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 是否还能红着脸
就像那年匆促刻下永远一起
那样美丽的谣言
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 别太快冰释前嫌
谁甘心就这样彼此无挂也无牵
……”
顾天北,我们要互相亏欠,我们要藕断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