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赵墨漓都没有在公司见到吴哲羽,也不知道是不是外出处理新客户的任务。
直到十天后的那个周四下午,才又在公司前台撞见他正从门口进来,顺带撇下一句:“来我办公室。”
赵墨漓站在熟悉的办公桌对面。
看着他飞快地回了几个信息之后,抬眸:“怎么不坐?”
“噢,这就坐。”赵墨漓拉过椅子坐下。
“明天你要跟着我和社长去见一位重要的客户,地点在南城郊区,我记得路过你家,明早你就在家里等着,我们开车过去会接上你。”
“好的。”赵墨漓轻声道。
不知道为什么,赵墨漓现在有一种感觉。
只要吴哲羽一回到这里,他身上的状态,就会立马恢复成那种慵懒怠惰,玩世不恭地模样。
也不知道现在的他和那天在台阶上见到的。
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他。
“另外,你明天去最好化个妆,正式场合要懂得礼仪。”
赵墨漓“啊”了一声,似乎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但还是听话的点点头。
“最后这句话是我替社长传达的。”
像是故意般的,吴哲羽又补充了一句。
“我没这个要求,你自己随意。”
他吩咐完之后,便继续忙自己手上的工作。
赵墨漓本想试探着问下那天偶遇的事,但见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也就没好意思问出口。
周五早上八点,高速公路上,秦时开着车,副驾驶上的人正打着盹。
“昨晚又加班?”
“不是。”吴哲羽坐起了一点,嚅嗫道,“晚睡习惯了。”
等红绿灯期间,秦时侧头瞟了一眼,旁边的人手枕着头,脸庞被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了一半,看不出情绪。
太阳从正面照进车内,但在加厚玻璃的阻挡下,不至于刺得睁不开眼。
秦时语气严肃了些:“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还好。”吴哲羽语气平静,“这两天有点不舒服而已。”
“那今天要不你就别去了,回去好好休息。”
吴哲羽笑笑:“这话说的,我又不是瞎了。”
秦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沉默了一会儿,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轻缓起来:“对了,话说这个新人已经来两个多月了吧,你觉得她怎么样?”
吴哲羽眼皮也没抬一下,不声不响地说:“除了记忆力好点,没什么用。”
秦时摸着方向盘,意有所指:“你不能因为人家在背后说你两句不好听的,就对她有偏见吧。”
吴哲羽侧头睨他:“什么意思。”
“我都听严景说过了,那天吃饭你俩聊到半夜,中途赵墨漓给她表哥打过电话,吐槽你时没想到被严景公放了是不是。”
吴哲羽没出声。
秦时干笑了两声。
“你也别太计较,毕竟人家小姑娘——”秦时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道来,“形容得也挺贴切。”
吴哲羽身子往后一靠,继续闭目养神,同时撇出一句:“狗嘴吐不出象牙。”
......
半小时后,车子到达了目的地。
赵墨漓早已在指定位置等候,看到熟悉的车一停下,立即走了过去,拉开后车门,和两位领导打了声招呼。
她依旧是穿着白衬衫正装,两边的头发扎了起来。
唯一和往常不同的,是化了淡淡的妆。
秦时等着她坐好后,将车子启动。
赵墨漓往前瞥了一眼。
一眼就看到吴哲羽脸上那副宽大的墨镜。
不免心生疑问。
今天虽是晴天,但太阳光并没有那么刺眼,况且,他又不开车,为什么会戴墨镜?
赵墨漓想了半天没想通。
如果实在没有理由,那大概就是为了——
装酷吧。
......
三个人都是不爱说话的类型,一时间车内氛围有些沉闷,秦时便打开了音乐。
赵墨漓上车之后也不好意思玩手机,更不知道要不要主动找话题聊,此时听到音乐响起,才觉得不那么尴尬了。
虽然可能只是她自己觉得尴尬。
客户家是在郊区的一栋私人住宅,距离市里比较远,秦时开进了高速的服务区,建议大家休息一下。
吴哲羽下车去抽烟,秦时便到商店买了几瓶水,回来时只有赵墨漓一个人在车上,他将一瓶橙汁递给了她。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随便买了。”
赵墨漓赶忙谢道:“我都行,谢谢会长。”
喝完之后,她将瓶子放到一旁的扶手抽屉里,然后看向窗外。
吴哲羽站在不远处的吸烟区,侧身抽着烟,依旧戴着那副墨镜。
赵墨漓定睛看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
“会长,我有件事想问你。”
秦时转过头:“什么事?”
“就是......”
赵墨漓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声地问:“吴总他今天为什么一直戴着墨镜啊......他也不开车......主要是他以前没戴过我就好奇问下,没别的意思。”
秦时笑了起来。
语气像是安慰似地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眼睛两年前被强光刺伤过,应该是还没有完全恢复,这几天又开始不舒服了所以需要戴着墨镜遮挡光线,不然更容易复发。”
“竟然是这样。”赵墨漓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沉默了下来。
没想到还真的误解他了。
赵墨漓一时为刚才的想法感到自责。
吴哲羽回来之后,再次出发,又是长久的沉默。
车子足足行驶了三个小时才到达客户家。
眼前是一栋日式建筑的私人别墅。
种满花草的庭院,还有假山和喷泉,木质的地板和推拉门,竹叶窗,看起来非常有格调。
这一定是个大户人家。
怪不得吴总说是重要客户。
按响门铃之后,一位像是管家的老人开了门,然后将三人带入室内。
“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通知靳先生。”
管家走后,待客室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赵墨漓环顾一下四周。
这间屋子是标准的坐北朝南,前后都是超大落地玻璃窗,此时的阳光是从南边照进来的,只有北面的窗帘被拉开,屋内亮度足够,也不会有阳光照到人身上。
吴哲羽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亦或者是该见客了出于礼貌,将墨镜摘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中式长衫的女侍者走了进来。
手里端着三杯茶,弯腰俯身,将茶放到了他们前方的桌子上。
“几位请先用茶,我们老板马上就到。”
随后她又走到南边的窗户一侧,抬起手臂,拉住一根绳子。
赵墨漓马上意识到了她想干什么。
“等一下!”
就在窗帘被拉开的瞬间,她立即站了起来,往侧前方走了两步,正好挡在吴哲羽的眼前。
秦时和吴哲羽看着她的举动,都愣了一下。
同时,明亮的阳光照在了她的身上。
没有刺到身后的那个人。
赵墨漓抬手示意到:“不好意思,麻烦您将窗帘拉上吧,这里的光线足够了,我们领导不喜欢太亮的地方。”
侍女显然也没想到客人会有这样的需求,一边往回拉一边抱歉地说:“好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随后鞠了一躬,匆匆离了去。
赵墨漓坐回沙发上之后,就听到秦时那低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隐约还夹杂着气音:
“你调教出来的人,还真是体贴。”
或许是因为在车上胡乱猜忌的愧疚心里,也或许是作为属下的自觉,赵墨漓刚才的举动完全出于条件反射,没有多想。
但好像氛围开始变得奇怪。
她也不敢接话,也不敢看两位领导的表情,只能干坐着。
甚至连呼吸声都尽力压低。
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没有用。
秦时像是被点了“八卦穴”,仍旧面带笑容不依不饶地谈论这个话题:
“看来吴总也不是如传言般的那样不近人情,之前还担心你们之间有隔阂,想必是我多虑了。”
赵墨漓都开始紧张地扣手指了。
她也不知道社长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担心他们之间有隔阂?
自己应该没表现出任何对领导的不敬吧?
然而十多秒过去了,吴哲羽并没有想象般地回怼秦时。
而是非常罕见的,始终保持着沉默。
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在尴尬氛围蔓延到顶峰时,靳先生走了进来,结束了秦时的独角戏。
他身穿黑色中式制服,梳着整齐的背头,进来后直接走向三个人一一握手,并说了句抱歉。
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位侍者,一人手里端着茶具,而另外一个人,手上端着的是一个老式烟斗和一只陶瓷碗。
看着侍者一一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而靳先生也俯身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赵墨漓有点发懵。
千算万算她忘记算一件事。
如果客户喜欢抽烟,她该怎么面对。
而如今看来,这个客户不仅喜欢抽烟,抽得还不是普通的烟。
赵墨漓顿时觉得喉咙发干,不受控地吞了吞口水。
之后,她也没太听清客户和他们聊的内容。
恍惚中只记得大意就是他看上一件古董,但是被别人买了去,向那个人问说已经转手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在骗他,而现在到底落入谁的手中已经查无音讯,希望社长能帮他找到这件古董的下落。
在客户描述这件事时,她的眼睛始终盯着那令人发颤的烟斗。
终于,在说到报酬的时候,靳先生端起了陶瓷碗,将里面的烟草一点一点地倒入烟斗中。
然后,点着了烟草。
他猛吸了一口,随后缓缓吐了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你们还想了解哪些细节或是资料,我都可以奉上,如果找到以后,我可以再付双倍的报酬。”
一阵沉默,旁边的两个人像是在思考。
但赵墨漓也顾不得想这些了。
眼看着烟雾像青丝一样慢慢升起,在房间中形成一道天然屏障。
她的嗓子开始发痒。
视线也逐渐迷糊。
熟悉的灼烧感终于来了。
伴随着几声咳嗽。
泪腺开始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