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休息了两天后，苏观行便前往第六部，拿了工具后准备开始自己那一份工作。
整个第六部异常忙乱，那阵仗就像购物节即将来临前的某大型杂货公司，大家都神色匆匆，相当忙绿的架势。甚至还能听见周围时不时传来的高声询问。
“符纸？放在这里的符纸去哪儿了？没了？快让诸葛队长画啊！”
“桃木剑是不是少了两把？哎哎哎！负责水域的别拿桃木剑，那边基本上是水鬼浮尸，桃木剑没这个好用，你们拿错了。”
“护身符！山林区的护身符还差！”
……嗯。真是相当热闹了。
苏观行默默点头，一面排队等着领东西的时候一面感到有趣的左右张望，看了一会儿后发现排队等着领东西的同事们也很有意思。
拎着菜篮子一看就是出来赶集买菜的大妈，正和自己身后背上背了木剑，刚刚结束晨练的大妈闲聊，讨论着自己买的小黄鱼该怎么做好吃。
惹得苏观行都有点儿想吃软烧小黄鱼了。
另一边正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着什么的女人妆容精致，衣着干练简洁，从衣着神态再结合了气场便能一眼看出这是位企业高管。
还未收回眼，排在苏观行这一排刚领完东西准备离开的某汉服少女，在看见苏观行立刻眼睛一亮，脸都因为激动而涨红了，踌躇了下还是没忍住凑过来和苏观行说话，甚至还很乖的冲她鞠了个躬，“苏老师你好，请问……你能和我拍个照吗？”
妈呀……苏老师居然真的是有真材实料的啊？！而且还和她一样是第六部的成员！
少女都想立刻冲上网然后大吼一声，为苏观行正名了。
不过她虽然年纪小，才十六七岁，但严格说来也是第六部的“老员工”，规矩还是懂的，所以才会在看见苏观行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凑过来。
“可以啊。”苏观行点点头，顿了顿笑，“要不你等我一会儿？部门内不能随便拍的。”
怕一不小心不经意间泄露了不该泄露的，那就麻烦了。
少女听了眼睛亮亮的看着苏观行，红着脸点头。
之后便和苏观行站在一起，一边陪着她排队，一边闲聊。
刚开始还是“几年级啊？成绩如何啊？”之类的话题，之后便稍微天南地北了。
所以苏观行也借此知道原来汉服小姑娘这是领了东西，还要去漫展呢。
“还好我的任务比较轻。”少女笑着说。
“哦？”苏观行看了眼她用黄布做的长筒布包，凭肉眼只觉得是画轴之类的东西，和少女一身汉服配着倒不显突兀。
“嗯。”少女点点头，语气有些纯真的味道，但内容就……
——“因为大家都主要是生擒，或者花好多时间去把它们劝回去，我直接杀就好了。”
“……？？？？！”
……不是少女，你穿这么可爱，长得也可爱。怎么说出来的内容这么……残暴的？
苏老师觉得有些受到冲击，并在比较下发现自己曾经教的学生和面前少女比较起来，简直温顺如小绵羊。
“哦？你是斩鬼道的啊？”站在苏观行身后，拎着个鸟笼子的大爷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两人闲聊，这时听到少女的话，便没忍住插了句嘴，加入闲聊。
“是呀。”少女不太好意思的点点头。
几分钟后苏观行领到她这次的任务——负责给两条街固定的地方安装鸟窝。
单看是个无聊的任务，但能让第六部让动手安的鸟窝，自然不会是那么简单的寻常鸟窝了。
那是专门给酷似角百灵的小鸟准备的。
这种鸟是鬼王留在阳间的眼睛，当有阴间的鬼逃至人间时，便能靠着这种小鸟来找寻踪迹。堪称会自主移动追踪目标的“智能监控”。
给第六部省了很多心力。
鬼月期间这种小鸟的工作量也会增加，所以尽可能提供一些能让它们休息的鸟窝和食物，算是第六部能为它们做的。
不过为防止食物被其他小鸟吃掉，所以需要专门“处理”一下。
这就是苏观行的工作了。
两人出了第六部，找了个不会从照片背景看出地点的地方拍照后，苏观行才和汉服少女挥手告别，临行前少女还请苏观行转告苍耳，说是向它问好。
这倒是间接提醒了苏观行一件事。
——她之前还想过给苍耳拍摄视频，录直播的。
竟然不小心忙忘记了。
唔，趁着这几天有空，倒是可以玩儿一下。
苏观行默默点头，一面往家的方向走——
第二天一早苏观行便带上口罩和鸭舌帽，开始了她的工作。
原本君归渡想凑上来帮忙，但第六部实在太忙了，诸葛简甚至将他堂弟诸葛余扉都抓来帮忙，所以君归渡也因为和诸葛余扉挺投缘，被他连哄带骗的给直接拉走。
当然不忘留了些鬼魅给苏观行，偷偷帮她减轻人形梯，以及其他重物的重量。
要不是再三考虑后第六部上下一致认为让云锦书来做事，可能会造成另一种混乱，不然连这只天上地下唯一一只的九尾狐也不会放过的。
现在嘛……只能任由她继续躺在苏观行的住所，继续老实待着吃吃喝喝了。
而大街上，便有不少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身材姣好修长的年轻女生，轻松的单手将人形梯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拎着一白色塑料桶在街道上走。
干净利落的帅气。
但实际上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其实是几只鬼魅在帮苏观行分担重量。虽然抬得气喘吁吁，但也心甘情愿。
大概是因为前段时间苏观行帮助女鬼的事吧，总之以前在鬼魅心中，苏观行已经成功从单调的“好吃但很凶，不能吃的佛门”，变成了“肯定很好吃但很凶，心肠也很好的佛门”了。
……嗯。多了个心肠好，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进步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上带有“妖身”的原因，还是其他。总之苏观行这副大夏天带口罩和鸭舌帽的模样，在旁人眼里是“热疯”的代名词，放她这儿却还好。
不仅不觉得热，甚至连一滴汗都没有。
所以约莫花了几个小时便将半条街的鸟窝顺利“安装”到树上，期间还有些在凉亭、树下乘凉的大爷大妈好奇围观，等看清苏观行真的是在往树上“安装”鸟窝后，均纷纷摇头，笑着表示现在是越来越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了。
前段时间还因为要不要安装猫屋的事吵过，现在猫屋不安，改安装鸟窝了。
反正啊……他们这些老人家算是看明白了。
无论是什么窝，最后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要想方设法按一个上去，心里才开心的。
哎……大夏天的，干点儿什么不好。净搞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苏观行听了倒也不以为然，笑了笑表示她就是个打工的，老板叫安什么，就安什么呗。
混口饭吃嘛。
这话也是实话。所以之后老大爷大妈们虽然也好奇看着，但还会帮苏观行递一递东西，省了她在人形梯上爬上爬下的时间。
倒是帮苏观行节约了不少时间，提前完成工作后还坐在那儿和大妈大爷们闲聊了两句。不经意露了几手象棋后，又被大爷们拉着下了好盘，甚至意犹未尽的表示明天再来。
大不了他们几个帮忙把剩下的鸟窝给安了，这样苏观行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和他们多下两盘。
对此苏观行到觉得挺好，笑着应声后便在鬼魅“暗地里”的帮助下，重新扛着梯子往回走。
倒是没留意到几个大妈在她身后嘀咕着“总觉得这闺女好像有些眼熟”的话。
不过就算被认出来对苏观行来说也无所谓，毕竟她就是一素人嘛。
最多……算半个小网红？
只是被认出来有些麻烦，所以苏观行才带了口罩和鸭舌帽。
图个方便。
等苏观行走到家门口时，远远的便见一人站在前院小铁门前，背影清隽挺秀，透着一股子沉静的味道。
……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苏观行微顿了脚步，疑惑。
但等静静站在那儿的青年察觉到来自身后的视线，侧身回眸朝苏观行看来时，立刻让苏观行明白这股熟悉感来自哪里。
——和宋华严及其神似的气质。
袅袅庙堂，悲悯沉静。
心中疑惑一解，苏观行重新迈步朝青年走去，等到近处重新站定，各自施礼后才苏观行才笑着开口，“妙法大师？”
妙法双手合十，眼眸微垂，颔首回礼，“小僧见过公主。”
嗯。果然是之前君归渡提过的妙法。
苏观行又静静看了看他后开口，“大师前来……所为何事？”
语落后朝屋内看了一眼，恰好看见家中橘猫从窗棂跳回屋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去“透风报信”了。
不过无论是不是通风报信，苏观行也能确定面前这人并没威胁性。
所以收回视线后，重新看向他。
“小僧来……”妙法微微垂眸，将后半句话说完，“见见故人。”
“然后呢？”苏观行将人形梯往地上一放，作为支撑点微微斜依。
在刚才她看见妙法的时候，原本帮她抬东西的鬼魅便已经立刻四散而逃，现在已经躲在黑暗角落中瑟瑟发抖的看着这边了。
就怕被那个佛法高深的人发现，将自己往生了。
所以从刚才就自己拿的苏观行才会将东西放下，权当休息。
然后？
妙法神色不动，老实的有问必答，“然后，……就算了却红尘，永世不出。”
苏观行暗叹了口气，沉默了会儿后又抬眼重新看向妙法，开口，“……你来晚了，她不在了。”
你相见的人，早已不在。
当云锦书宁愿自毁修行，用九条尾巴作为代价将你忘记的时候。便注定了两人缘分已断。
现在所谓的“了却”，又算是什么呢？
“……我知。”妙法明白苏观行话中的意思。语气平静无波，只是舌根苦涩又有谁知。
他慢慢抬眼，看向苏观行，半响后才开口，“……那个时候，我们有过一个约定。”
“如果有机会再相遇……她会还我一碗清水。”
“……”苏观行无话。
两人正各自沉默时，屋内的门至内打开。
“行行你回来啦。”云锦书和家里的大小只在接到橘猫的“通风报信”后自内打开门，笑嘻嘻的朝苏观行看去。
直到这时才发现苏观行身边的妙法，刚才在屋内完全没有察觉的佛气，此时却汹涌澎湃的席来，虽然没有宋华严的深沉雄厚，却更带了股子……正气。吓得小女鬼和木偶娃娃“嗷！”了一声就转身窜回屋里去了。
窜到一半发现金鱼兰寿还傻在那儿呢，赶紧掉头回来揪着傻鱼的尾巴一起跑。
至于云锦书和橘猫？
一个比一个死沉，拖不动。
“咦？”云锦书和妙法四目相对，略感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微微偏头瞅着那人，微愣。
苏观行看了看云锦书，又看向妙法，向后微退了一步。
妙法率先回神，借着垂眸收回视线，略定心神后这才重新看向云锦书，眼眸澄清，双手合十，微微施礼，“抱歉，请问……可以讨碗水喝吗？”
云锦书又愣了下，下意识看向苏观行，却见苏观行一副“不管她的事”放任不管的架势。想了想后便重新看向妙法，点点头，“你等等。”
等折返后手里已多了水杯装的清水，隔着小花园栏杆递给妙法，“呐。”
“……多谢。”妙法深深的看了云锦书一眼后双手接过。
一口一口。认真而缓慢的喝了干净。
最后一口时，随着仰头妙法慢慢闭上眼，似欲将那些曾经，随着这口清水从一直感到微梗的喉间顺下。
【啊？！你把最后的水让给我了吗？！那你怎么办？！臭和尚！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你这个骗子！】当年两人被困在某处出不去时，云锦书娇气的声音，还犹在耳畔边。
【都说低随之恩当涌泉相报，和尚你给了我一碗水，要不……唔，我嫁给你吧？话本上都这样写的！】
【……哼！我就叫你秃驴。秃驴！秃驴~！秃~~~驴~~~~！有头发的秃~~~驴！】
【原来你真的不喜欢我。原来……那真的只是……一碗水。】
【今日之后，你我陌路。如果……我是说如果。】背身面对自己的倩影微微侧首，似想回头，却又不敢回头，【如果以后还能再见。……你来向我讨这碗水吧。我们九尾一族，向来有恩必还的。】
妙法睁开眼，慢慢放下已空的水杯，重新看向云锦书时依旧眼眸清澈无波，只是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泛了些白。
他静静看着云锦书，露出一点笑意后，微垂了眸将水杯递还给云锦书，温声细语，“……多谢。”
“……很好喝。”
语落。妙法垂眸不再看向云锦书，只是双手合十冲她和苏观行各自施礼后，转身离开。
脚步从容坚定，毫无半点犹豫的沿着街道离开，没入拐角不见。
佛门的人，其实才是最容易执着的吧？
苏观行轻叹口气，收回视线看向云锦书。见小狐狸脸上有些怅然，不由感到心疼的默默伸手摸摸她的头，“……没事了。”
“嗯？！”云锦书回神，朝苏观行看去，有些疑惑和懵懂，“我没事啊。”
“就是我果然讨厌佛门。”云锦书微皱了眉，偏头细想刚才，和苏观行解释，“不然我为什么看见那个和尚就不舒服。”
说完后也不等苏观行开口安慰，自己深缓的吸了口气后再慢慢吐出，算是稍微舒心后打起精神重新看向苏观行，“一定是饿了。行行我们晚上吃火锅吧？！”
夏天吃火锅，冬天吃雪糕什么的，最有意思了。
火锅两字一出，让原本躲在门边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出来的金鱼兰寿听了，开心的大喊了一声“火锅”便冲了出来，围着苏观行和云锦书转了好几圈，开心的附和，“吃火锅吃火锅！午餐肉和虾滑各要四份！”
“行吧。”苏观行笑着点点头表示赞成，“晚上吃火锅，你们点菜。”
云锦书几只举手欢呼，立刻转身往回冲，准备强着点菜。
苏观行站在原处，又朝妙法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轻叹口气这才进屋。
晚上屋内还在闹腾，哪怕不回头也能通过对话知道金鱼兰寿和云锦书正在抢夺最后一片肉。
苏观行头也不回的听着这些吵吵闹闹，看着夜幕上的点点星空笑。
身后脚步微响，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杯西瓜汁，苏观行道谢接过后，宋华严才从后绕来，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很自然的伸出手放在长椅椅背上，方便苏观行枕靠过来。
宋华严微微偏头，吻了吻她的发，亲昵的靠着她低语轻声，语气酌定，“妙法来过了。”
“嗯。”苏观行倒是不惊讶宋华严知道。
毕竟从她搬来的第一天起，这周围就遍布暗下的佛法，将她团团保护在内。
两人静静的看着天空，倒并不因此时的静默而觉得尴尬。反而有种自在。
半响后苏观行才慢吞吞开口，“华严。”
“嗯？”宋华严应声低头。
“当年……你曾因无望而想过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吗？”就像云锦书那样？
毕竟那时，自己可以说是直接死在宋华严面前的。
“从来没有。”揽抱着她的人连一点犹豫都无，立刻回答苏观行。
“那……”苏观行向后靠，任由身后的人圈抱住她，“你就没有想过会找不到我吗？”
“不会。”宋华严将下巴放在苏观行头上，眼眸微垂，漫不经心的开口，“他们不敢。”
“所以我一定会找到你。”
苏观行听了忍不住笑，语气再次轻松，带了调侃，“行吧行吧，知道你佛法高深行了吧？圣僧？”
宋华严也不反驳，只是和她一起笑着，眸色微沉。
另一边，大师父正和妙法告别。
临行前妙法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正色提醒大师父，“对了，有件事你们一定得牢记于心。”
“您说？”大师父恭敬静听。
“关于宋华严，绝对不可以轻易招惹他。”妙法强调。
这倒是让大师父有些疑惑，“难道他为祸我们也……”
妙法因大师父的话微微摇头，顿了顿又说，“只要苏观行在，这个假设就不成立。”
“你们只要记得，千万。千万不要去招惹他就好了。”
“是。”大师父微微欠身应道，重新站直看向妙法后，想了想又问，“难道连您也？”
妙法闭眸摇头。
他不可能对旁人去解释宋华严和苏观行的来龙去脉。
毕竟那些已经是曾经，是过往。
更不可能告诉他们，宋华严是原世界都已经无法掌控，近乎弃神的存在。
如果他说了，也许第六部会站在他们的角度，认为宋华严是需要警惕，甚至消灭的隐在威胁。
反而会引起灾难。
毕竟……谁敢挡在他通往苏观行的前方，谁就得死。
“总之你只需要记住，只要苏观行在，那么宋华严就是个普通人。”妙法顿了顿，补充，“你们不要去招惹的普通人。”
“观行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大师父毕竟和苏观行因为黑鸦山的关系，相处了一年有余，多少带了些对后辈的关切。
“关系？”妙法想了想，缓缓摇头。并未作答。
真要说个究竟。
大概……是弃神的逆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