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这种灼热真是令人不耐。

苏观行迷迷糊糊能感觉到有人将她温柔的放入床榻后便暂时离开,回来时带来了冰凉的东西,放在额上顿时感到一阵冰凉。

这让苏观行忍不住想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嗯。这次照顾人总算有进步了。

她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坠入昏睡中,往昔各种记忆便纷乱的涌来。

而第一个梦境,竟巧合的接上了她在飞机上时梦到的。

难得和君归渡说了几句交浅言深的话后,苏观行四人便继续启程。

果然走至一半便再遇刺客,苏观行见状不得不再放一亮蓝色信号,格挡刺客剑招时,借着旋身回眸便看见了身后不远君归渡眼底的冷酷。

虽已通过系统知道,但心中难免有丝夹杂了怒气的凄悲之感。

估摸着最后的半数影侍即将到来之际,苏观行根据系统的提示一掌打到苏慎愿毫不设防的肩背上,在君归渡惊骇怒吼【肃凤?!】中,将苏慎愿打落被长草遮掩的洞中,接着是卿木兮,以及君归渡。

【本宫名字也是你叫得的?!叫殿下!】苏观行一挽剑花,收剑后用手肘一拳打到君归渡脸上,一面呵斥他的放肆,一面带了几分狠的笑将他踹进去。

这一变故太快,就连围攻的刺客都齐齐一愣。而苏观行趁机看见已接到信号飞奔前来的影侍后,毫不恋战,立刻脚尖一点朝后急掠,顺带朝赶来的影侍丢下一句【断后!】

随即便于空中旋身,踏草快速离开。

黑衣刺客见状,和同伴互看一眼后立下决心。顿时分成两拨人马,一拨抵挡影侍,一拨朝苏观行追去。

竟抱的是定要至他于死地的决心。

朝明镜台方向飞掠的苏观行察觉身后动静,心中暗自叹息。

她给苏慎愿选的这个夫子,也太尽心了一点吧?

顺利度过这次劫难后,她一定要让系统给她的表现额外加分!

——

竟然发烧了。

宋华严坐在床沿,把完脉确定没其他问题后便持着苏观行的手腕,想放回被子里。

但才欲松手便被苏观行反手抓住,微皱着眉呢喃了几句。难得的带了些女孩子的娇气嘟囔。

让宋华严一下子就舍不得收手,便慢慢反手握住她的,微渡了佛气希望能让她舒服些。一面握着手给她渡气时,一面伸手将黏在她脸颊边的一缕碎发给撩开,深邃眼眸在暖黄的床头灯下,也似带了几分暖。

“我不走。”他看着床上因发烧呼吸微微急促的苏观行,轻声宽慰,一点不在乎此刻的她其实根本听不见自己说的话,“我陪着你。”

话音刚落,苏观行又低声嘟囔了几句,宋华严以为她是口渴想喝水,便探身拿了水杯,打算抱着她喂一些时,杯口才凑近苏观行的唇,便因听清的几个字,而顿在那儿。

“……快走。”苏观行低语。

简单两字,却让宋华严立刻明白她这是梦到了从前,握着水杯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下。眼神晦暗不明。

剑刺进刺客心脏,苏观行抬脚蹬在对方腹部,欲借此拔剑回身砍向身后偷袭的刺客时,却没想到面前将死的人也刚烈,竟在口中血喷出时暗含内力朝苏观行面部喷来。

苏观行避闪不及,顿时双眼受创,顿失视线。

她闷哼一声将对方一脚踢出,踉跄跪地,以剑支撑,而此时再想回身格挡来自身后的偷袭却已晚。同一时间,剩余的刺客至四周朝苏观行劈开而来,刀光剑影从她脸上划过,借着月光照亮她紧闭的双眼,以及脸上的血迹。

——惨,任务失败。

就在苏观行以为自己的任务即将失败时,却微侧耳,在剑锋刀刃的鸣叫声中听见有东西被扯断的声音,【唔?】了一声后,便是几颗佛珠急射而来,精确的撞上刺客砍向苏观行的刀剑。

几声闷哼传来,之后是内力受创不由向后踉跄,齐齐退开几步的刺客。

苏观行闭眸抬首,山风拂过野草轻响,一抹素色立于苏观行身侧,挡在她和刺客之间。衣袍随山风猎猎,恰好让苏观行抬起的容貌半掩其后。竟给人一种将她护在身后的错觉。

【……哈。】苏观行单手持剑,插于地面,借力站起后再挽剑花,于来者背身相靠。侧首朝身后看去时发髻飘扬,有些狼狈,但又显得艳丽潇洒,【你说这到底是我运气够好,还是印证了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呢?】

顿了顿后,咬音婉转,带着逗弄之意的叫着来人——

——【圣……僧?】

敛眼站在那儿的宋华严随着苏观行这声“圣僧”抬眸,眸子在月光映照下如清冷湖水,水面凝霜带寒,竟和平日全然不同,他看向围困身后人的黑衣刺客,第一次没先吟佛号。

【……诸位,请到此为止。】

缠绕手腕,佩戴多年的星月菩提已在之前的外力拉扯中断裂,现在虽还勉强缠在宋华严手腕上,但菩提子却随着断裂的细线处慢慢滑落,剩余的松松欲坠。

黑衣刺客彼此互看,手上刀剑寒光一闪,便是欲齐齐攻来的姿态。

宋华严神色微动,星月菩提滑落,坠入草丛。

山风骤然猛烈,野草狂乱,残月藏入突如其来的乌云中,凌厉之气随之攀升。

——

苏观行感到手心滚烫,甚至热气逐渐攀升到指尖,在指腹下找不到出路,如微微翻滚冒泡的岩浆一般隔着肌肤翻腾。

要是有凉水就好了。

就在苏观行这样想着时,手腕间传来清凉感,她正想探究时这股凉意竟想撤离。这怎么可以呢?苏观行本能反手一抓,便握住了那股凉爽。

原本以为得花点儿力气才能制住对方,却不想这股干净剔透的凉意还挺懂事,只顿了下便回握住她,并老实乖巧的将更多的舒适透过相连的手传向浑身。

嗯。乖。

苏观行决定醒来后好好摸摸对方的头。

一颗水珠滴落,掠过黑暗后便是云海、略带灰色的天空,继续急坠而下,在受到引力吸引继续急坠地面时,位于下方眼上蒙了两指宽黑色布袋的苏观行似有察觉,抬起头来朝天空看去。在雨滴即将滴落在她眼布上时——

——手从旁伸出,接住那颗雨滴,没让它落在苏观行的脸上。

距离那日遇刺已是几日后了。君归渡和诸葛轻候负责处理善后,而苏观行和苏慎愿则暂留明镜台各自养伤。

不过虽是在一个地方养伤,但苏观行和苏慎愿自几日前因王族侍卫起了争执,已各自赌气不见许久。就连宋华严那日后,也没出现在苏观行面前。只有卿木兮,哪怕当初被她亲手打下地洞内,也依旧第一时间选择站在苏观行身边。

甚至不顾自己的腿伤,继续照顾暂时失明的苏观行。

回顾当日脱险,苏观行刚将苏慎愿三人打入地洞内不久,之前和他们走散的诸葛轻候便禁军和王族侍卫赶到,将苏慎愿三人救起。

只是苏观行剩余的最后半数影侍,却没来得及等到援军,全数战死。

黑衣刺客见机会已失,立刻分散逃离,没了踪影。

而苏观行这边,要不是运气好让宋华严听见了依稀打斗声,寻声赶来,大概已死在刺客剑下了。

先皇亲赐的十三影侍竟在这场刺杀中全数战死,应该护卫苏慎愿安全的王族侍卫竟然救援如此缓慢!

这让苏观行异常震怒。

【全数斩杀!】眼睛刚上了药,缠上眼布的苏观行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侧坐椅子上一拍扶手,厉声下令。

跪在下首的王族侍卫顿时额上冒汗。

【皇姑!】苏慎愿在诸葛轻候以及少女白荼清的搀扶下急急赶来,【皇姑,他们确实救援不及,但却是因为出城救援时遭遇埋伏,是诸葛将军带禁军赶到才得以摆脱阻挡前来,错并不完全在他们啊。】

要不是君归渡叫人通知,也许现在这十几名细心培养的心腹,此刻已被苏观行全部杀掉了。

苏慎愿此刻心中对于刚才苏观行将自己打入地洞内,还有些伤心,心中疙瘩还没消化便又听闻了她要杀自己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侍卫,难免……有些怨怼。

【如论有任何理由,也不能掩盖他们救驾不及时的结果。】苏观行“看”向苏慎愿的方向,沉声,【这次是你运气好,如果下次呢?!你赌得起,我赌不起!】

说到最后时苏观行再拍扶手。正欲扬声叫人将跪在下首的王族侍卫拖下时,苏慎愿捏紧了拳头,猛抬头看向苏观行。

【……您刚才不是已经赌了吗。】

苏观行声音止在喉间,慢慢朝苏慎愿再次看来。

唇紧抿,似没想到竟有一天被苏慎愿给刺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卿木兮见状,看了苏观行一眼后朝苏慎愿看去,语气焦急欲说什么,【王上……】

【木兮。】苏观行微微侧首,呵斥卿木兮。微抿了唇后顿了几息又开口,【……让他继续说。】

苏慎愿脸色也不好看,心中更是满腹委屈,气愤加上疑被苏观行最后关头为了自己活命而出卖的心伤,以及急于保下王族侍卫,便也有些口无遮拦了,【皇姑的影侍全数覆灭,孤也很伤心,但……】

苏慎愿顿了顿,将头撇开,不愿看着苏观行说接下来的话,【但,用王族侍卫的命,换刚才一掌。……总是可以的吧?!】

【王上?!】卿木兮不可置信的开口,却已经阻断不了苏慎愿已出口的话。

苏观行坐在上首,沉默了许久后才慢慢点头,神色平静,语气淡淡。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慢慢点头,只是一面开口时,一面伸手将右手伤口,之前破庙内苏慎愿为她包裹的绷带,随着出口的话一点点解开。

【……很好。】她慢慢点头,不听卿木兮担忧的【公主】,以及看清她在做什么,不由自主向前跨了一步张嘴欲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最后将头别向一边的苏慎愿。慢慢将绷带解开,【确实很划算。非常……】

【划算!!】

绷带被苏观行大力扔在地上,浸透了血迹的布条发出“啪!”的一声,甚至因为这股力道溅出些许未干的血迹。让苏慎愿众人均面露愕然。

就连一直站在一边一言未发的宋华严,也不由上前了一步,却被苏观行难得一见的怒气阻止。

【皇……】苏慎愿见地上浸透了鲜血的布条时就已经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抬头想说点什么,才张口却被苏观行打断。

【木兮!】苏观行猛的从椅子上站起身,竟起得太猛晃了一下,被卿木兮一把扶住后,偏头看向她的方向,【回房!】

【至于你的王族侍卫。】苏观行停下脚步,看也不看向苏慎愿的方向,抛下一句话离开,【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皇……】苏慎愿像做错了事,朝苏观行离开的地方又跨了一步,将【姑】字慢慢吞回口中。

就这样,明明都暂留明镜台养伤的姑侄两人,至今却有好几天不曾见过了。而这期间,宋华严也不见踪影。

所以此时就算他突然出现在苏观行面前,对于暂时失明的她来说,也只以为是去而复返的卿木兮。

【咦?】苏观行朝来人处抬头,笑意盈盈,【这么快就找到手杖啦?那走吧。我感觉这天似要下雨。】

说完便伸出手,停在空中,等待着。

宋华严见状,眼眸划过她被两指眼布遮掩,却显平和的眉宇,挺俏的鼻,最后扫过她含笑的唇角后,这才落在她伸来的手上。

鬼使神差的,便生出自己的右手,手心向上,至下方附了上去。

好似是他先伸了手等在那儿,而苏观行伸手搭上一样。

【唔?】苏观行唇边笑意微淡,微微侧首以耳带眼的同时,指腹划过宋华严掌心,摸到他右手食指外侧薄茧后,先略先错愕,随即哑然一笑。

【……原来是圣僧啊~】懒倦的笑语,多了几分逗弄的意思。

——那是常年盘动佛珠留下的薄茧。

宋华严听了,微微敛眸,长而直的睫毛遮掩眼底神色。

……哪怕苏观行现在看不见——

敲门声响起时将宋华惊醒,扭头看见从窗帘缝隙处透进来的光,才察觉竟已在不知不觉间天亮。

他先探身伸手摸了摸苏观行的额头,确定她已经退烧后才起身,慢慢将一直和她握着的右手抽离出来。转身出了卧室,去门口开门。

门一打开,外面站着的是抱着苍耳来找苏观行的逝小舟。

“……”强大的佛气让逝小舟差点就丢了苍耳赶紧跑路。但立刻反应过来这股气息和之前在飞机上时一模一样,顿时明白过来苏观行这是被她的债主给找到了。

至于苍耳,则看见曾经见过的人从行行房间里出来,邪魅霸道兔眼都快瞪成猫猫眼了。

是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行行呢?!

……你不会把行行吃掉了吧?!她一点都不好吃啊!我已经提前尝过了!

苍耳向来贴着脑后放着的长耳朵,此刻“吧唧吧唧!”甩得像找不到信号,在空中摇摆的天线。

并在逝小舟怀里用力挣扎,一定要下地。

逝小舟拧不过它,只好弯腰将它放地上,谁知半空苍耳就蹬腿,一个跳跃便在空中后空翻一圈后顺利落地,吧唧吧唧的往苏观行的房间蹦跶。

行行啊啊啊啊!我来救你了啊啊啊!

……咦?!你居然全须全尾?

苍耳从床尾蹦上去,跳至苏观行的枕头边,立在那儿抖动耳朵,揣着前爪爪瞅着呼吸平顺,明显在睡觉的苏观行。

想着她居然害自己刚才那么着急,就忍不住抬起一只脚脚,想往她脸上踩。

但抬到一半见苏观行脸颊边还有几缕头发黏在那儿,显得有些楚楚。便又将脚脚放下,凑过去用额头蹭蹭她的脸。

亲昵软萌。

而此时宋华严和逝小舟正在外面说着话。

“老师好些了吗?”逝小舟问。

宋华严听了他的称呼,眼眸微沉,心中立刻有了计较,但面上神色未动的点了点头,“烧刚刚才退。”

这样……

逝小舟想了想又开口,“但刚才航班公司打电话来说,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中午的航班。”

“那估计她只能比你晚两天回去了。”宋华严听闻后开口,顿了顿又看着逝小舟说,“或者……你留下来等她两天?”

逝小舟刚想点头,却突感压迫感隐隐传来。一抬头便撞进宋华严水波不兴的眸子里,顿时感到灵台一清。

他毕竟曾经贵为一国王子,人情世故比同龄人懂得更多。

所以立刻点头变摇头,并觉得很难办的皱眉,“虽然我很想留下来陪老师,但……我这边有急事,而且必须赶着在规定时间内抵达,所以……”顿了顿后,抬头看向宋华严,想当勉为其难,“所以……只能麻烦您代为照顾了。”

……老师,不是学生没有义气,实在是他不敢这个人面前有义气啊……

逝小舟觉得,自己也是符合了之前所说的,“尽力挽救,最后不得不放弃”的承诺了。

告辞。再见。珍重。

“……所以。”一觉睡到大中午,此刻坐在床上,手捧温水的苏观行,在听完宋华严的委婉转达后,有些气虚的笑着开口,“他就这样跑了?”

宋华严点点头,神色从容,温文尔雅得很。

“……那。”苏观行喝了口水后,想将水杯放回床头柜,却被宋华严接过,直接代劳。道谢后又抬眸看向宋华严,“苍耳呢?”顿了顿后叹气,”它还好吧?”

能和逝小舟共处一室已是极限,苍耳是不可能跟着他走的。除非对象是黑鸦还差不多。可从她醒来后也没看见房间哪里有蹦跶着寻求关注的毛团子。

那么她能想到的只有一点了。

苏观行默默看着宋华严。

宋华严面对苏观行带着探究的眼神,依旧从容得很,在苏观行又注视了片刻后,才抬眸看向她,温和回答,“放心。你好起来后自然能见到它。”

“???!”

这个句式真是……

“圣僧啊……”苏观行笑叹口气后,似自语又似喟叹,

“我怎么觉得……好像被你威胁了。”

你这个有头发的和尚,好像心肠变黑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