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极品婆婆

野猪在院坝里堆着,黑黢黢的毛间凝固着血丝,尖头尖脑,恐怖万分,在场的孩子们靠太近,胆小点的大人们也偷偷摸摸地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除了野猪,还有野鸡兔子,百多斤肉,明年年底都吃不完吧,陆建国蹲着身,拍了拍血淋淋的猪头,问薛花花卖不卖,他买两斤尝尝鲜。

“陆建国,你吃还要花钱买啊,这头猪少说上百斤,搁以前是家家户户均分的呢。”

交头接耳的人群里,不知谁家老婆子说了句,场面突然寂静,孩子们跟着闭上了嘴,周围静得针落可闻,就剩下挥锄头的声音。

刘云芳和陆杨媳妇她们站着,旁边的人不时抵她胳膊,怂恿她说话,刘云芳心头烦躁,不耐烦地推攘回去,“想吃肉就掏钱买,推我干啥,滚开点。”

在队上,有段时间她和薛花花关系挺不错的,有吃的两家会分享,跟亲姐妹差不多,这两年是越来越不行了,看见薛花花就浑身不舒坦,胸闷像压着块石头似的,像找薛花花吵架,自己又不是对手,打又打不赢,反正怎么看薛花花怎么不痛快。

陆老汉说自己是嫉妒心作祟,她不承认,她生的儿子个个能干孝顺,孙子孙女也多,她嫉妒薛花花干啥啊。

这会看着地上的野猪,胸口郁结更甚,她哼了哼,趾高气扬的说了句‘野猪有什么好吃的’就回去了,坚决不想在薛花花面前露出眼馋羡慕的表情来。

走了两步,她回眸喊,“老大媳妇,看稀奇也看了,不走干嘛,等着人家喊你吃午饭啊。”

野猪再大,她们也是能看不能吃的,她有钱,要吃自己去公社买,不向谁低声下气。

陆杨媳妇抬了抬脚,迟疑几秒,脚收了回去,“妈,你先回去,我看会。”

无论什么事,村里人都爱凑热闹,况且是杀猪这样的大事,陆杨媳妇站着没动,她身边的老婆子推了推她,压低声音说,“要我说啊,见者有份,猪肉该大家伙均分,都是同个村的,有像薛花花这样做人的吗?”分土地前,陆建国是说了些政策的事,但情况不同,野猪多大,哪能和野鸡兔子比,陆建国只说在山里逮到的野鸡兔子不用拿出来分,没说野猪啊,她给陆杨媳妇使眼色,陆杨媳妇不接话,老婆子没办法,歪头和旁边媳妇说去了。

其实,在场的人嘴上不说,都盼着能分到点肉,然而不想做出头的人,你推我两下,我推你两下,磨磨蹭蹭的等着人开口。

薛花花从灶房端着铁锅出来,对她们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回答陆建国的话,“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要买我肯定卖的。”

搁下锅,她回灶房舀水,马水根熟稔的去帮忙,“水缸里的水就留着吧,我去井里挑两桶回来。”

陆杨和陆建国帮着杀猪匠打下手,做了个架子,把野猪吊上去,眼瞅着杀猪匠跃跃欲试动刀了,有人憋不住了,问陆杨,“陆杨啊,野猪是在山里逮到的,山是生产队的,不说分多少斤,总得分点肉给咱吧?”有人开了头,接话的就多了,“是啊是啊,野鸡兔子就算了,野猪肉咱得分点。”

陆杨蹲旁边冲洗木盆,脸色相当难看,“山是集体的,能从山里逮到什么就各凭本事,照你们的说法,山是大家的,猪肉得均分,你们去其他生产队的山里砍柴割猪草,人家可有拦着你们要瓜分你们的劳动成果?”往年做什么都和工分挂钩均分是没办法,现在时代不同了。

“那怎么能一样。”

有人小声反驳,“柴火不是肉啊。”

陆杨甩了甩手上的水,站起身,目光直勾勾盯着说话的人,直到对方低下头,他才收回了视线,“山在那杵着,要吃肉自己去山里找,你们想什么我清楚,不就眼红建勋逮到野猪了吗,自己没本事整天唧唧歪歪背后说闲话,有这个心酸别人,不如想想怎么让别人也酸你。”

陆杨说话直白,完全不给人留面子,像这样的事,但凡他性格软点,将来会有更多矛盾争吵,没准地里的杂草别人都碰不得,碰了就均分。

哪儿来的道理。

陆建国在旁不吭声,见陆杨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无比庆幸自己撂下队长的担子,村里的人长舌妇多,工作不好做,到他这个岁数说不定哪天被气死了都不知道,瞧瞧陆杨阴沉沉的脸,虽说不厚道,他仍想笑,笑自己聪明,早看清了人性贪婪的本质。

陆杨毕竟是队长,再觉得他的话不对也要给他面子,不敢和他明着唱反调,便把目光聚到了从头到尾忙前忙后没怎么说话的薛花花身上,“花花啊,这么多肉你们得吃到啥时候啊,大家在村里住了几十年来了,有好吃的也给我们分点呗。”

光明正大的不要脸类型。

薛花花坐在矮凳子上,弯腰看着灶眼里的火,泥是湿的,渗透了雪,柴在里边燃得很慢,听到对方厚颜无耻的话,她噗嗤声笑了,“住了几十年就把肉分给你,人家房间那么多也没见得分两间出来啊,陆杨话说得很明白了,山在那,想吃肉自己去找呗,我家人多,再多的肉都吃得完。”

薛花花已经想好怎么处理肉了。

送些给亲戚朋友,肥肉熬成油,肥瘦相间的灌香肠做腊肉,排骨做成腊排,年后德文他们读书带些去学校吃,剩下留着自己吃,有肉不自己留着,脑袋被门缝夹了才送人呢。

“呵呵。”

那人尬笑了两声,“花花,我觉得你变了。”

薛花花冷笑了声,火钳抬起灶眼里的柴火,朝里吹了几口气,烟雾乱窜,她急忙躲开,大声说,“土地都分给个人,知青们跟着回城,咱国家的政策都变了,我能不变吗,倒是你,你觉得自己没变化的话就把土地分出来啊,让陆杨给你算工分,多好?”说话阴阳怪气谁不会啊,薛花花抬眸,语带嘲讽,“只想着往兜里捞好处是没用的,勤快的鸟儿有虫吃,别整天盯着鸡毛蒜皮的事算来算去。”

薛花花记得,她们在猪场抢得特别起劲,生怕动作慢了啥也捞不着,好几个人还掉进粪坑去了。

几十岁的人,丢人丢到家了,弄得其他生产队本来今天杀猪的,队长怕遇到同样的情况,临时改主意要把猪场的猪食消耗完才杀,还不丢脸吗?薛花花挤兑得对方哑口无言,倒是有心思活络些的人问薛花花能不能买两斤肉,薛花花答应了陆建国,其余全部拒绝,知根知底的人,薛花花听声音就猜得到她们打什么主意,不过对方客客气气的,她不好捅破那层纸,说道,“昨晚我和老四他还说呢,这猪肉做成香肠腊肉,明年他们带走吃,五兄妹每人几斤就没剩多少了,再给彩芝妹妹们分点,咱家自己留的也不多,再卖给你们就更没剩的了。”

在场嚷嚷着喊买的人,多是想赊账,脸皮薄的将来会给钱,脸皮厚的吃了你的肉没准还嫌卡牙缝了,要钱的话是想都别想的,吃了亏还惹了身骚,薛花花才不干呢。

杀猪匠是老手了,速度麻溜,依照薛花花的要求,每块肉不大不小,差不多3斤左右,完了没啥事,顺便把野鸡兔子处理了,薛花花喜欢内脏,鸡肠鸡肝全留着,场面有些血腥,有人嫌薛花花寒碜,肉多得吃不完,还清洗脏兮兮的内脏干什么,节省得太过了。

猪肉,野鸡,兔子,还有两只黄鼠狼,装了差不多两箩筐,每块肉在盆里洗过后,薛花花就用草绳把肉串起来,吊到堂屋的竹竿上,干干净净的肉,有肥有瘦,看得好多人眼馋,奈何薛花花不送又不卖,站到差不多中午,看薛花花没有留她们吃饭的意思,个个牙酸的回去了。

剩下陆建国,陆杨,马水根和杀猪匠。

薛花花是趁着不注意偷偷和陆建国陆杨说的,喊他们留下来吃午饭。

陆建勋醒来外边已听不到嘈杂的说话声了,倒是有哗哗哗的水声,他穿上鞋子出去,陆建国和陆杨蹲在院坝外洗大肠,陆建国浇水,陆杨翻肠子,而薛花花在灶台前忙活,他喊了声妈,朝灶房走了两步,地面湿哒哒的,有些黏脚,薛花花让他出去,别在灶房转悠,“桌上有吃的,肚子饿就吃点,你建国叔他们忙着,不累的话就帮着打下手。”

苏小眉坐在灶眼边生火,而赵彩芝给陆建勋洗衣服去了,家里每个人都忙,陆建勋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好样的,好久没有酸痛的感觉了,野猪真的不好弄。

他舀冷水冲了把脸,抓起角落的铲子,把院坝被人踩得脏兮兮的雪铲了,问陆建国他们啥时候来的,迷迷糊糊听到有许多说话声,他太困了,也就没起来。

“听说你逮到头野猪,我赶紧跑来看看,活这么大,光听别人说野猪肉多好吃,自己还没吃过呢,我跟你妈说了,卖两斤给我。”

陆建国单身撑着膝盖,弯着腰,瓢里的水像流水似的冲着陆杨的手,大肠这玩意,脏不说,吃起来总觉得有股怪味,有年他看薛花花在溪边洗这玩意,以为很好吃,回家让他媳妇弄了点来吃,混着菜煮的,难吃死了,连着菜都有股怪味,之后他就坚决不吃了。

陆建勋拉了个背篓装雪,笑着说,“我妈哪儿好意思收你的钱啊,你要吃拎块回家就是了啊。”

陆建勋是了解薛花花的,人情世故特别好,罗梦莹寄零食来,她会分给猪场所有人吃,不像刘云芳,装进兜连糖纸都看不到她的。

“那不行,说了买就是买。”

陆建国清楚薛花花的为人,但他不给钱的话村里肯定有闲言碎语,长舌妇们惹不起,还是给钱算了。

陆建勋好笑,“你要给钱就给钱吧,这年头,谁还和钱过不去啊,对了陆杨哥,听说你做队长了,昨天我看你说话,表情老神气了。”

陆杨被夸得不好意思,他哪儿算神气,都是被逼的,你好言好语和他们说,他们根本不会听你的,得装作很凶的样子,大家才会安静,队长的工作不好做,他算理解陆建国为什么不做了,他都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神气什么啊,比你差远了,听说你在部队是个小官了,咋样,比在生产队是不是强多了。”

村里人不懂部队职位,只知道陆建勋比刚去厉害得多,是个官了,手底下管着人呢。

陆建勋撇嘴,“强啥强,还不是那样。”

去之前斗志昂扬春风得意,去了才知没想象的美好,日子苦着呢,动不动就挨处分受惩罚,要不是觉得回家没面子,他都想偷偷跑回来种地算了,部队的人,性子直得很,道理都懒得和你讲,直接动手打,赢的人就是老子。

他去部队两天就跟人干了架,半个月挨了两个处分,这还是他打架打赢了的,没赢的处分比他严重多了。

都是些丢人的事,陆建勋不想提,“在哪儿都是为了吃饱饭有力气干活,你们养家,我们守卫国家,大同小异,没什么差别。”

这话从陆建勋嘴里说出来,别说陆杨,包括陆建国都忍不住多看了他眼,他以为陆建勋回来会满世界吹嘘自己在部队的光荣事迹呢,不成想如此谦虚,陆建国问他,“有没有去打仗?”“没有。”

陆建勋不想承认那次和敌军交战是打仗,几下功夫就把对方制服了,没什么技术含量,部队说他立了功,他自己没什么感觉,和想象中与日本鬼子斗智斗勇的情节差太多了,不过他看得明白,“不打仗多好啊,国家安稳,人民安居乐业,要打仗的话,吃苦受累的还是咱普通老百姓。”

这是陆建勋最大的感受,国家不富裕,部队要自己开荒种地,打起仗的话,前线粮食不够,百姓在后边会更累更惨。

陆建国连连点头,看陆建勋的眼光有点不同了,能说出这番话,说明陆建勋真的成长了,他又问陆建勋,“那你说还会打仗不?”也不是想问什么,就想听听陆建勋怎么说。

“这不好说,国家有需要咱就冲,打不打仗得听从国家指挥,但看国际形势,应该没什么战争了。”

边境偶尔有不太平,和前几年比真的好太多,而且国家实行包产到户,土地分给农民,接下来几年是大力发展农村经济的时候,至少会平静好几年。

国家慢慢强大,周围的小国哪儿还敢冒犯。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这么认为的。”

陆建国是男人,平时喜欢和人聊些政治大事,说起打仗,有人说肯定会继续打,巴拉巴拉说了大通自己的看法,陆建国觉得不会了,这几年国内局势还算稳定,政策也越来越好,真有战争的话,不可能没半点蛛丝马迹,陆建国又问了陆建勋几个问题,陆建勋的回答有理有据,听得陆建国连连点头,不时和陆杨说,“看吧,我说得对吧,国家稳定,收复香港台湾是早晚的事。”

马水根挑着水回来,猛地陆建勋没认出他,以为是陆建国亲戚啥的,打了声招呼对方就进了灶房,听薛花花和他说话陆建勋才回过神,要不是刘华仙闹事,薛花花没准就和马水根结婚了,他记得介绍他两认识的隔壁生产队队长媳妇,初春时节,天还很冷来着,她来找薛花花说这事,两人屋后说的这事,他觉得好奇,偷偷跟出去听她们说啥,就听到对方给薛花花介绍对象。

最初薛花花是拒绝的,说这把年纪了,结婚让人笑话,对方头上戴着顶草帽,声音有些粗,她劝他妈,“别人要笑让他们笑好了,过日子的是你们。”

“还是算了吧,德文他们都结婚了,我都做奶奶的人了…”“就这样你才多要为他们打算打算,你家德文好是好,就没醒事,干活不踏实,明文耳根子又软,把媳妇娘家贴得紧,不为这个家着想,至于红英她们,年纪小担不起事,这么多张嘴巴吃饭,养家的重担就靠你撑哪儿撑得起来,找个伴儿帮你分担多轻松啊,马水根没儿没女,你俩要是结了婚,不说别的,为了他以后老了有口饭吃他也会掏心掏肺对德文他们好,况且他又是劳强户,多的是粮食,他帮着你养孩子,总好过你自己累死累活啊……”陆建勋听得不爽,想冲过去骂对方来着,活不干,跑过来拆散他们的家,他有爸爸的,凭什么喊别的男人叫爸爸。

他躲在拐角,刚抬起脚,就看到他妈低头揉了揉眼睛,虽然没看清楚,但他知道他妈在哭。

“人家的粮食也是人家自己挣的,我哪儿好拖家带口的吃白食,再说德文他们也不会答应。”

“他们有啥理由拒绝啊,你嫁过去,他们跟着搬过去,有人给他们吃有人给他们穿,他们巴不得呢,这事你好好想想,要我说啊,马水根是真的不错,他没儿没女我才介绍给你,有儿有女的话我提都不会提。”

他妈低着头,没出声,许久,对方急着回家,临走前劝薛花花别太要强,好好考虑考虑这事。

人走后,他看到他妈在树下站了很久,他很着急,想过去喊她别答应,他心里总觉得他妈要是再嫁人他爸爸就换人了,他不想换爸爸,哪怕他死了,他把这件事偷偷和陆红英说了,陆红英反应和薛花花差不多,有点呆愣,不断哀声叹气,半晌恹恹地说,“再结婚也不错,多个人干活,她不用那么累。”

他心里仍很排斥,几天都闷闷不乐的,直到刘华仙上门闹事,陆德文和陆明文畏畏缩缩不敢出头,他才恍然明白那人和陆红英话里的意思,人再多有什么用,没个担得起事的,就只有白白受人欺负的事,家里没人逃得掉。

他突然就懂那句‘他没儿没女我才介绍给你’的意思,是说给薛花花的听的,让薛花花相信马水根真心真意对待他们。

或许不是喜欢,仅仅是想找个人共同组个家,哪怕自己垮下,对方也能帮扶自己撑住这个家。

那天后,他就再不排斥他妈再结婚的事了,但他妈自己想明白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嫁谁都是拖累人家,身体好起来后,他妈开始训练大哥他们干重活,安排规划任务……这个家,就是从那件事转变的,变得越来越好,他们也越来越有出息。

他妈说,靠别人远远不如靠自己,自己强大才是最强的。

时隔几年再看到马水根,陆建勋心情有点复杂,记得在部队时,陆红英和他聊家里的事,免不了提起马水根,陆红英越来越支持薛花花再婚,尤其他们都读书后,家里没个说话的人,西西和东东又还小,再找个伴,遇事起码有人商量。

不仅陆红英,陆德文他们对这件事都没意见。

他直直望着马水根,陆建国注意到他的目光,假装咳嗽了声,“怎么了,马叔你不认识了?”马水根和薛花花不是那种关系,普通朋友而已,村里长舌妇爱乱说,他怕陆建勋听了什么,小声解释,“你妈心地好,马水根养孩子没经验,你妈经常教他,你别误会了。”

说着,起身看外边雪地玩的小顺,向陆建勋介绍,“小顺是马水根孙子,他爸妈不要他了,就跟着马水根的。”

这事陆建勋听陆红英说起过,他歪头看了眼马水根,水桶里的水倒进水缸后,他把水桶搁到角落里,然后就去柴篷抱柴,好像自己家门似的,他问陆建国,“他经常来我家?”“不止他经常来,我和陆杨也经常来。”

陆建国拍了下他脑袋,防止他胡思乱想,“你妈每天在猪场忙到傍晚,回到家要挑水劈柴,陆杨经常帮着挑水。”

“小明跟着婶子,我当大伯的挑水是应该的,陆明走之前托我帮着点,我不能不管啊。”

陆杨脸上挂着笑,“再说了,婶子养猪对生产队有功,我做队长的……”“行了行了,咯里吧嗦的,我以前咋没发现你话这么多呢。”

陆建国露出嫌弃的嘴脸,弯腰从桶里舀了瓢水,催陆杨动作快点,别慢吞吞的到吃饭都没清洗出来。

从队里拿回来的肥肠没吃完,薛花花先把肥肠过了遍开水,准备做干煸肥肠,肥肠血旺,姜丝猪肝,炒鸡杂,烧排骨,凉拌猪头肉,豆豉回锅肉,再煮个白菜素肉汤,大碗大碗的肉,摆满了桌子,没来得及买酒,薛花花让大家将就着吃。

薛花花厨艺好,斗碗装的肉,每碗被吃得精光,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薛花花给陆建国他们每人拿了块肉,肥瘦相间,陆建国要给钱,薛花花笑他,“和你开玩笑的你以为是真的呢,村里人多,有些话我也不好说,拿着吧。”

薛花花不是吝啬的人,主要是村里人嫉妒的嘴脸太难看,薛花花不想和他们打交道,让陆建国统一口径,别说漏嘴了。

即使她不在意村里人说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

见着肉而吃不着,村里人的心情可想而知,离开薛花花家,路上大家伙就议论开了,说薛花花小气吝啬,陆杨和陆建国被鬼迷了心窍竟偏心她不顾他们的感受,上百斤的猪肉,在其他生产队肯定是均分的。

“人家儿女是大学生看不起咱是应当的,你们有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好像我们是饿死鬼投胎盯着她家肉不放似的,像防贼似的防着咱,肉杀完就锁进堂屋,看眼会少两斤啊。”

李明霞歪着嘴,回头朝薛花花家方向吐了口痰,露出气愤不已的神情。

其他人附和她,“看见了看见了,我们好说话就是了,换作别的生产队,进去抢也会把肉抢出来分了,我说买她两斤肉,她还不卖,还不是怕我拿不出钱,什么人哪,还记得咱队上的罗知青不,她看人家家里有钱,怂恿红英巴结人家,人家回城后,又巴着陆明媳妇,看谁能帮她就巴着谁…”众人纷纷说着薛花花坏话,有个年轻汉子听不过去了,“人薛婶子也没做错啥啊,儿女都考上了大学,建勋在也部队混出了头,昨天你们在猪场抢柴抢粪的,薛婶子半点没掺和,等你们走后还把猪场扫得干干净净的……”“好啊,你是说我不好是不是?”李明霞看自己儿子和自己唱反调拆自己的台,瞬间怒了。

“妈,我没说你不好,站的高度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生产队的东西薛婶子不争不抢,不意味着会把自己东西让出来,真羡慕薛婶子家有野猪,自己去山里找就是了,谁逮到是谁的,用不着多羡慕薛婶子。”

说话的是媛媛爸,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薛花花做错了什么,自家的肉没拿出分就该被人闲言碎语吗?丢下这话,他埋头就走,害怕慢了半步李明霞又和他吵。

被儿子当众教训,李明霞老脸丢尽了,回到家就拿媛媛生气,哪儿知道媛媛压根不理她,看她走进院坝就拉着她爸朝外边走,话都不和她说,李明霞气得跺脚,只得去骂自家汉子,结果又惹来嫌弃。

“老四说得对,野猪是人家凭本事弄到的,你说句话人家就得分给你啊,公社干部都没这个资格,李明霞,你最近和谁凑堆啊,我觉得你越来越泼辣了,咱村的刘云芳好不容易消停了,你是想做她接班人呢。”

前后被父子两嫌弃,李明霞气得想撞墙,午饭都没做就回屋睡觉了,谁喊她都不答应。

薛花花不知道为了她媛媛家还闹了场,吃了饭,赵彩芝和苏小眉在灶房洗碗,天儿不错,薛花花把堂屋的猪肉挂出来晾着,问赵彩芝有没有打听到谁要去赵彩莲赵彩萍那边的,顺便捎个口信。

“没呢,待会我去村里问问。”

“托信最麻烦了,要不咱去你妹妹家看看?你们这的地形和我婆家完全不同,正好我有机会到处走走。”

苏小眉在旁边听着,给赵彩芝出主意,薛花花觉得可行,“你去那边转转也好,把西西她们也带着,估计哪天回来,我好煮饭。”

赵彩芝走了1年了,去赵彩莲家串串门也好,顺便可以去赵彩萍家,亲姐妹,多走走没坏处。

以前家里穷,走哪儿自己捎礼拿不出来不说,对方也穷,好好招待客人后自家就过得更难,所以姐妹间走亲戚不怎么留饭,留饭也不留宿,如今不同了,条件好点,留宿也没多少影响,她找了个小背篓,给赵彩莲赵彩萍各拿了3块肉,又装了两包糖。

听说走亲戚,东东蹦得老高,拉着小明就回房间要换上赵彩芝给他们买的新衣服,两人穿得跟过年似的,鞋子是陆建勋买的皮靴,踩在雪上咯滋咯滋的,赵彩芝被东东弄得哭笑不得,想想也行,和薛花花说,“我们后天回来,今天去彩萍家,明天去彩莲家。”

看西西不进屋换衣服,东东死拽着他进门,“四叔说了,衣服鞋子不穿,等脚长了就穿不了了,哥哥,你赶紧换上啊。”

苏小眉是赵彩芝同学,照理说走亲戚跟着去不太好,小明毕竟还小没什么,但苏小眉就有点……苏小眉像个没事人似的要跟着,还怂恿赵彩芝去借自行车骑着去,班里有个男生家是本市市里的,好多人问他借自行车,苏小眉就是那时学会的,她想骑自行车出门。

“咱人多,你骑车在前边也找不着路,不如走路吧,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

陆建国很宝贝他的自行车,借出去弄坏了的话赔不起,赵彩芝没理会苏小眉微微不愉的嘴,喊西西穿上鞋子就走了。

经过村里时,免不得又惹来很多议论,可以说,陆建勋他们是全村最先穿皮靴的人,连小孩子都有。

不得不承认,薛花花家的条件真的比他们好太多了。

或许他们早就意识到薛花花家条件是村里最好的,羞于承认罢了,毕竟以前她家啥情况村里人有目共睹,短短几年,儿女争气去城里读书,小儿子在部队做官,而他们呢,还在地里刨食,揪着芝麻大点事吵得你死我活。

他们觉得,再过几年,薛花花家的条件会更好……家里只剩下陆建勋和薛花花,趁着薛花花刷盆和桶,陆建勋凑到她身边,问她和马水根的事,薛花花睇他眼,陆建勋笑得心虚,“西西说马叔人挺不错的,小顺也听话,妈,你要是想……”“想你个大头鬼,我看你久了没挨打皮又痒了是不是,把柴篷的柴抱出来挽了。”

薛花花要有那方面的心思早就和马水根好了,况且她看马水根也没那个心思,两人心情差不多,只想照顾好孩子,别的什么都不想。

陆建勋站直,乖乖敬了个军礼,嗖的下跑进了柴篷。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没多少事,都围着家找活干,在薛花花家看了野猪后,几个妇女嘀嘀咕咕商量通,午饭后拿着镰刀上了山,陆杨回到家,他媳妇背着背篓准备跟着去,他叫住她,“后山哪儿有什么野猪,真以为建勋的野猪是在后山找的呢。”

“我去山里转转,捡着几个蛋回来也好。”

见陆杨手里提着肉,她皱了下眉,“家里不是有肉吗?够吃了,你咋花钱买呢。”

她记得薛花花说卖给陆建国两斤,下意识的以为陆杨的肉是花钱买的,她又问,“多少钱一斤?”肉用草绳子串好了,陆杨挂在屋檐的栏杆下,小声说,“婶子送的,你出去别说漏嘴了,晚上喊爸妈老二他们都来家里吃饭,咱打牙祭。”

薛花花还要送他肥肠的,他没要,拿了块肉就行了,人不能太贪。

“诶,成,我这就给爸妈说去。”

不花钱的肉,没人不喜欢。

薛花花和陆建勋把柴篷没码的柴抱出来重新整理,对村里妇女成群结队上山的情况并不知情,倒是陆建勋听到山里有声音,和薛花花说,“她们肯定找野猪去了,妈,忘记和你说了,昨天还捡着几个野鸡蛋,我拿不了,藏在山里了,等天黑后我去拿啊。”

鸡蛋易碎,他要扛野猪,没手拿,就地吃掉吧,又舍不得,想带回家煎来全家吃,所以他刨了个坑埋着,上边堆了个大大的雪球,很容易就找到了。

“要去现在就去,天黑你看得见啊?”陆建勋想说看不见打火把就行了,但看薛花花专心挽着柴,粗糙的手和干枯的柴火差不多,他顿了顿,“成,我现在就去拿回来,晚上咱吃鸡蛋饼行不?”好多年没吃过薛花花摊的鸡蛋饼了,想想就流口水。

“回来在自留地掰窝白菜回来,晚上咱吃简单点。”

赵彩芝她们走亲戚傍晚肯定回不来的,就她和陆建勋两人,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

陆建勋诶了声,拍掉身上的灰,从房间提了个篮子挎在手上,走路吊儿郎当的,薛花花看得直摇头,陆建国见到苏小眉以为是陆建勋对象,夸陆建勋有眼光,就陆建勋这晃悠悠的性格,不知会找个啥样的姑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