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杜冷丁10

出乎所有人意料,叶乔对罪行供认不讳,审判顺利地进行。由于她公众人物的身份,案件社会影响恶劣,即便在叶家重金请来的律师辩护之下,依旧因容留他人吸毒罪判了半年有期徒刑。
有关叶乔的□□长时间霸占娱乐版面,郑西朔在微博上因为声援叶乔,相信她的清白而被群起攻之。经纪公司发道歉函,米分丝群情激奋,世间百态,叶乔却从未发声。
至始至终,她只见过舅舅叶知良一人,对他说:“外婆年纪大了,你们多劝劝她。”
凡是叶乔熟悉的人,都不能理解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更不能理解她的平静与默认。
判决下达的那天,周霆深坐在旁听席上。叶乔向他微笑着投来一眼,里面有缱绻,有宽慰,却没有忧怖与凄怆。
年轻的女孩坐在角落,面对她的平和坦然,预料中报复的快意统统爽约,变成更加深刻的嫉恨。庭审结束后,她第一个冲出去,几个打扮流气的男人早在车里等她,领头的见她眼眶通红,嗤笑:“你不是想整那女人么?她认罪不是最好了!你哭什么哭!”
阮绯嫣咬了咬唇,问:“赵墨呢?”
“被拘留了十四天,出来就不见了,谁知道她在哪。”
“你们没有去找她?!”阮绯嫣瞪大眼睛,“你们说过,诱使她吸毒,报复叶乔,之后就给她一笔钱,让她戒毒的!”
男人荒谬地大笑:“小姑娘,你今年几岁?我们又不是慈善机构,用完的棋子还负责她下半辈子啊?”
阮绯嫣心乱如麻,左右张皇了片刻,便低头去解安全带。
男人按住她的手:“想去哪?”
“你管不着!”阮绯嫣甩开他的手,安全带一松,立刻打开车门。
刚刚下地,后座的两个男人早已下车候着,把她牢牢封在车边。
“你们做什么?!”
领头的也下车,呵地一声:“怎么,利用完我们办完事,就打算跑路?你以为你是哪根葱?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又是个雏,秦哥哪会陪你玩儿,还真拿自己当号人物了。”说着便将她拦腰抱进车里。阮绯嫣剧烈地挣扎,跪在车门边死撑着不进去,被不知是谁扇了一个耳光,后脑勺咚地一声撞上门框,眼睛刮过老旧门框上的尖刺,顿时血流如注。
她在剧痛之下厥了过去,软软歪在人手上。
打人的慌了:“这……这怎么交代?”
与此同时,车库的另一边驶来一辆车,前灯照向他们,尖利地鸣笛。
——“赶紧的,把人抛了,走!”
梁梓娆见那群人疾驰而去,才敢踩刹车,握着方向盘的手还在簌簌发抖:“霆深……那边,那边好像有个人。”
周霆深透过车玻璃瞥一眼,觉得那身影尤其熟悉,下车去看。竟是阮绯嫣,她发丝凌乱,双目渗出的血从脸颊一直流到白色的大衣领上,不省人事。他凝眉,将人打横抱进车里,对还在发颤的梁梓娆命令:“开车,去医院!”
叶乔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周霆深。郑西朔来申请过数次探视,也被屡屡拒绝。倒是一个叫沈弈的陌生人要求会面,她却接受了。
来人风霜满面,见到她便连说“对不起”。
“赵墨她,太要强了,才会走这条弯路。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她被人落井下石,一直以为是你。其实后来我们都知道了,是许殷姗,她们都傍过同一个大佬,一直有龃龉,许殷姗出事之后就拉她做垫背。但是那会儿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听不进去,认定了是你,发作的时候就喊着要报复你。”
“她之前还请私家侦探跟踪过你,拍你的私人照片……”
叶乔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沈弈惊道:“怎么会呢?出了这样的事,你的家人,男友……”
“他们都很好。”叶乔打断他,“你不用觉得良心过不去。你不能接受她,抛弃她,都有你自己的理由,没必要因为别人犯下的错,觉得自责。”
沈弈怔怔道:“那你为什么要……”
“因为我最爱的两个人,都欠过一笔债。”
她说:“我替他们还。”
杨城的正月里下了几场大雪,年关萧条地过去。
转眼柳枝抽出新芽,池塘栖居暖鸯,春去夏至,风荷一片。
半年里,叶乔因公众形象损毁而造成的经济纠纷一直没停过。从商业合作、代言广告、电影制作等方方面面,周霆深一手替她料理。阮绯嫣经过诊治,脑部创伤已经痊愈,只是眼睛失去了光明。花季妙龄的少女陡然失明,陷入自闭,整日整夜地不发一言,周家一直出面照料她的起居。徐臧的病情在叶乔入狱后愈发险恶,周霆深时常会去探望。一开始两人都有打不开的心结,久而久之,经历几番生死关头,徐臧反而放下旧事,能和他平静相处。
一眨眼,到了叶乔出狱的日子。
历经长久到摧人心肺的期盼,果真到来的这一天,却显得太过平凡无奇。
梁梓娆走进周霆深的办公室,把他手里的文件抽走,说:“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周霆深拉回一页纸,在落款处签下自己的名字,盖完公章,才将一切杂物都锁进抽屉,起身道:“我去接她。下午请半天假。”
梁梓娆看着他的背影,好气又好笑,他什么时候按时上下班过!
他平静地走进电梯,下达车库,走向座驾的脚步却不由得加快。
深蓝色的卡宴疾驰在杨城的高速公路上,车胎和柏油地面高速摩擦发出的隆隆声掩盖过世界的一切。
直到临近那扇大门,才仿佛近乡情更怯地缓了下来。
叶乔从高墙铁门中走出,眉眼素净无妆,曾经秀逸的三千青丝变成了干练的齐耳短发,穿着简简单单的一件棉t。早已守候在大门外的媒体一拥而上,闪光灯密集如潮般响起,记者高亢的声音此起彼伏,叶乔一直保持沉默。周霆深踩下油门加速,将人群冲散,在叶乔面前停下。
惊慌的人群镇定下来,有摄影记者举起相机拍下这一幕。
周霆深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向叶乔递去安静的一眼。
叶乔站在原地未动,眼眸清澈干净,迎着他的目光。良久,才慢慢坐了进去。
凌厉的车尾一摆,扬长而去。
周霆深甩开追拍的娱记,问:“去哪里?”
“不想回家。”叶乔看着茫茫前路,说,“听你的。”
十五分钟后,周霆深停在了伍子的会所门口。大厅里的迎宾人员已经换了一拨,高挑的侍应小哥戴着领结,帮他们向伍子通禀。伍子迎出来,哎唷一声:“深哥没跟我说今天嫂子要来啊……你们几个,让厨房多做几道菜!今晚给嫂子接风了!”
一番寒暄后,两人进客房休息,却相顾无言。
“我去洗个澡。”她的语气稀松平常。
半年的时光说长不长,却营造出无形的距离感。叶乔想要洗去那个地方的味道,洗去这半年来的残缺,可是脑海里他更换的发型,崭新的衣物,都让她意识到分离的存在。
花洒的声音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周霆深想收拾出一个合适的心情面对她,却是徒劳。
阮绯嫣带着哭腔的声音回响在他耳边——“我对她说,是她欠我的。我只是想让她被拘留,被人怀疑,名誉尽毁,没有想让她真的被判刑……只要她自己肯澄清,靠你们家能请到的律师辩护,肯定不会这么严重!是她自己不愿意说!”
旁人也许不明白,可是他却知道。
她在为他赎罪,可是却让他更加罪孽深重。
等到叶乔出浴,周霆深这才有时间,好好地看看她。
下巴尖了,早先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又瘦了回去,发尾被剪断的地方泛着刺人的光泽,仿佛根根扎在他心上。
叶乔发现他的目光,轻轻靠近,抱住他的腰:“没关系。”
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沉沉道:“你来了就好。”
失去曾经奋斗的一切,事业,名誉,半载的自由。可是无妨。我终于可以,没有负罪地说爱你。
“有关系。”周霆深从喉咙口挤出三个字,又重复一遍。
叶乔以为自己会一如既往地平静,然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湿润。她深吸一口气,说:“不要想这些了。你还欠我很多很多东西……”她仰头牵起一个微笑,手指拨开浴袍,露出锁骨下依旧清晰的藤蔓,说,“它还在。你还没有把它画完整。”
那间纹身室已经许久没有启用。
用过晚饭后,伍子把钥匙交给周霆深,拍拍他的胳膊:“嫂子人真好,听说我媳妇快生了,把红包都提前给上了。你们什么时候办酒,可千万别因为那事儿……”
“放心。省不了你那份礼金。”周霆深接过钥匙,向后退两步。
一转身,走廊光线暖沉,叶乔早已在尽头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