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安非他命02

叶乔把伞搁在门廊,双手插在口袋里向前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男人突然叫住她。
叶乔微微侧肩:“嗯?”
他在垃圾筒上掐灭烟:“附近有没有药房?”
原来他清醒的时候,声音也低沉得有种情人的欲调。这世上果真有某些人,天生为肉`欲而生,无论躯壳还是灵魂。
叶乔视线上飘,意味不明地笑:“有。”她恰好要过去,“带你去?”
两人在湿凉的雨夜,一前一后地走着,积水泛出两个人高瘦的影子。
叶乔低着头,悉心地回避每一个水洼。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你很面熟。”
叶乔抬头,轻笑:“我是个演员。”他们路过小区门口的车站,叶乔特意停下来,面朝着循环滚动的电子广告牌。
等了三下才滚到《眠风》,赫然是那张裸背海报。
叶乔之前没意识到是这张海报,对方眼眸一黯,氛围一时有些微妙。她只好故作轻松,屈指敲了敲屏幕:“就是这部。”
周霆深手指在冰冷光滑的电子屏上摩挲,沉眸看了几秒,说:“不是因为这个。”转身有些痞气地牵了下嘴角,“不过很漂亮。”
他嗓音有些沙哑,淡淡的烟草味被夜风浸得又凉又性感。“漂亮”这个词被用在这张充斥着情`色隐喻的剧照上,突然横生百转千回的暧昧勾引——或许是因为她刚刚听过一场精彩壁角的缘故。
叶乔张张口,没出声,继续往前走。
怎么忘了他是这么一个人呢?她居然还认真地解释,而对方也许只是在老套地搭讪。
二十四小时药房的绿色招牌在黑夜里很醒目。
两人并肩走进去,昏昏欲睡的店员都清醒了不少。
叶乔从售货员的眼神里读出了昭然欲揭的暧昧含义——深更半夜,俊男美女,来药房,还能买什么?
周霆深显然也读出了这意味,却迟迟不开口。
叶乔突然就有些反感,凉声道:“一瓶安定。”
“有处方吗?”
“嗯。”叶乔从口袋里掏。
周霆深买了医用酒精和消炎片,还有一包创可贴。
售货员一脸“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表情,失望得很。直到看到叶乔处方上的姓名,比对着脸,眼底才重新燃起八卦之魂:“叶乔?你是最近新上的那个片子,演《眠风》的那个叶乔?”
叶乔低低“嗯”一声,说:“药好了吗?”
“好了!”售货员的笑容都热情了不少。
周霆深先一步付完了钱。叶乔拿着药准备去收银台,准备和他分道扬镳,谁知原本已经出门的男人突然折返,大步迈到柜台边,一把揪出售货员藏在下面的手。
叶乔被这变故一惊,微微侧目。
售货小姑娘一边挣扎边大喊:“你放开!你干嘛!”
男人的眼底没有一丝动容,掰开她扣得严丝合缝的手指,把她手机上最近两张照片按了删除。“你神经病啊,多管闲……”小姑娘叫骂了两声,一个“事”字还掖在喉咙口,被他深寒彻骨的目光一扫,不吭声了。
叶乔静静旁观着,触上他的目光——他皱眉盯着人的模样令人胆寒,像是某种密林里的猛兽,凶恶得仿佛天生浴血而生。
小姑娘被他松开手,揉着红了一圈的手腕,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不就是偷拍一张女明星和男人光顾药店的照片发朋友圈吗?至于吗?她瞪着他,低低地骂了句神经病。
叶乔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和他对视一眼,没有多说话。即便是为了帮她,她都觉得他残暴得有些过分。
她结完账出门,略微有些烦躁的心情被夜风一吹,平静了不少,还是转头对他说:“谢谢。”
“不用。”周霆深自顾自坐上路边的花坛,拆开一个个药盒,消炎药直接一口干吞,又面无表情地给自己蘸酒精。
叶乔双手插口袋,静静地看着。
他身上的伤口比表面上多,右肩靠近颈部擦了一道,上药格外艰难。但他还是很快涂完了,对自己同样地粗鲁,像个亡命之徒。
只是在贴创可贴的时候,即便是亡命之徒也有些对不准。
叶乔上去接过创可贴:“我帮你吧。”
她撕开塑料纸,俯身帮他贴好。
近距离的头颈相交,能清晰地彼此身上的味道——女人发丝里甜馨的,沐浴后的香味。和男人身上潮湿的医用酒精味,混杂着淡淡的烟气和血腥味。
明明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味道,叶乔却并不讨厌。也许是因为他的躯壳是温热的,微微粗砺的皮肤没有女人那么细嫩,有种雄性动物天生的可信赖感。
可惜往往是假的。
“好了。”
她直起身,把他撕下来的包装盒都收集到塑料袋里:“帮你扔了吧?”
他重新点起一根烟,眯起眼看她:“行。”
叶乔很干脆地转身,走了一段,把那袋垃圾扔在小区回收箱。
周霆深静沉的目光里,她的背影突然顿住,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纤弱的背部明显地僵了一下。
屏幕上有几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短信。
叶乔看也没看,把那条短信拖进了垃圾箱,顺手拉黑了联系人。
结果一回屋子,千溪正坐在客厅,唯唯诺诺地打电话:“啊,在我这儿呢,对,挺好的,出去买药了。啊,她情绪挺正常的呀,是正常的药,嗯,对……”
叶乔直接过去抢了手机:“顾晋你准备阴魂不散到什么时候?”
没等对方说话,她就掐断了讯号。
千溪把她迎到沙发上:“啊啊啊表姐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接他电话的。他说你中途从庆功宴出来,家里电话也没人接,怕你想不开……”
叶乔冷笑出声:“一定要这么自以为是?我今年几岁,分个手就跳楼?”她竭力忍着,想吃安定片,但双手生理性地发抖,白色药片洒了一手心。
唰地一下。像往日岁月倾泻的声音。
“别别别!”千溪嗷嗷嗷地把药夺回来,“这药吃多了就正中渣男下怀了!我的亲表姐!”
这天闹到后半夜才入睡。
半梦半醒间,叶乔听到千溪接到一个电话,在阳台压低声音:“阿姨,对,她在我这儿呢。挺好的,按时吃药,这会儿已经睡着了……没事,我一个人住,不麻烦!”
叶乔阖着眼,突然无比地疲惫。
千溪打电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入耳:“唉,表姐平时挺冷静的一个人,怎么遇上顾晋就不对劲了,哎,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表姐得过这个病,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您多谅解她……”
心脏在黑夜里有节奏地跳动,她清晰地听见自己体腔里血液涌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像重锤击打着耳膜。
好像在提醒她,这颗心不是她自己的。她得惜命。
她逃不开。
第二天清早,千溪新交的男朋友来接她上班,顺便把叶乔送回家。那个心外科医生跟她一般大:“听千溪说,叶小姐做过心脏移植手术?”
“嗯。”
“好几年了吧?”
“十年。”
傅医生怔了一下:“那会儿心脏移植技术还不是非常成熟,像叶小姐恢复得这么好的很少见。”
他还要说下去,千溪推推他,他专心开车,没在意:“演员这一行经常日夜颠倒,寒冬酷暑地拍摄,非常不利于病人康复。叶小姐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应该考虑转行。”
车开到叶乔家,千溪连忙追下来赔不是:“表姐你别生气啊,我也是随口一提我有个姐姐做过心脏移植手术,没想到他就记住了。他这个人,一提到自己的研究方向话就多。”
叶乔笑容很淡:“没事。看得出来他对你挺好的,大清早来接你。”
“就还可以吧。”千溪嘿嘿地笑,“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红了就更没人敢娶你了,还不赶紧给我物色个新的表姐夫!”
叶乔没吭声。千溪立刻觉得自己说错话,刚要纠正,叶乔却说:“会找的。只是一时没有遇到可以将就的人。”
曾几何时,她觉得顾晋也不过就是可以将就的人。
现在却没有那份傲气了。
也难怪他吵得最凶的几次,说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表看起来理智懂事,私底下却任性用事,不懂如何活得稳妥精致。
她是不懂,原来对最爱的人也要稳妥精致。
经雨水一夜洗刷,小区里的绿化多少有点枝叶狼藉。她住的单元楼下有一株西府海棠,被打得蔫蔫的,果实浆汁融了一地青草。
叶乔跨进大门,按了电梯楼层,低头看手机。
经纪人把她拖进了一个新的微信群,群名叫《守望者》,成员十几个人,头一个就是顾晋。
昨晚删掉的联系人,又以这种方式回到了她的世界里。有什么办法呢?当初签的合同,因为导演是顾晋,即便是个女三,还要到晋南地区农村拍摄,她也欣然接受,开价很低。
现在想想,女人自降身价,真是全天下最愚蠢的事。
电梯抵达二十三层,两侧的门同时打开。她恍着神,下意识往前走,在密码锁上按下六位密码——“嘀”。
咔嚓一声,门开了。
叶乔一抬头,愣住了——门牌2302,这不是她的公寓。
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家的玄关尽头挂着一幅价格不菲的油画,烛台后摆着耶稣像。确实不是她家的装饰。她走错了。
可是门为什么会开?
正当她愣神的片刻,屋里头传开一声凶狠的狗叫。一条德国黑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出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对陌生侵入者的敌意。
叶乔脑海里警铃大响,顿觉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