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衍睇沈葭一眼,沈葭又自顾自地说道:“若是闻乐真的在仁宜太后的手里,仁宜太后的目的仅是让我回去的话,不如由我去把她换回来?”
“哦,原来你说的办法就是这个?”司徒衍直接侧过身,一看就知道,他对她说的办法并不感兴趣。
“你说好不好?”沈葭拉住他的手臂,晃来晃去。
“你想都不要想。”司徒衍漫不经心地提笔,开始翻阅奏报,誊写书信,“那朕还不如直接向容国出兵,逼他们交人。”
沈葭则是道:“皇帝哥哥真认为,是仁宜太后差人来将闻乐带走,然后又顺利地通过那么多关卡的吗?”
司徒衍多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开口,只是眼眸却深了几分。
沈葭刚才想了一番,觉得此事疑点太多。若人真是仁宜太后带走的倒还好说。可劫持的司徒闻乐的若是另有其人,晋国真为此对容国出兵,那事情就更麻烦了。
她也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若是因为此事,两国之间起了战事,怕是会挑起民怨。这晋国的百姓怕是又要对我不满了。如果事态变得严重,那闻乐也会有性命危险。”
司徒衍幽邃的目光从奏报上扫过,垂目道:“我觉得你去了,也会有性命危险。”
“我不会有性命危险的。”沈葭想起,当时,在襄城时,仁宜太后所做的举动,即是开口:“我觉得,她对我还蛮好的,给我好吃的好喝的,也没让人虐待过我。”
司徒衍将她的小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拿下,裹在掌心揉了揉,像揉着小猫的肉垫。
揉了一会,他轻叹道:“一个仅相处了几天的外人而已,你就还没有了解过她是什么样的人,就开始帮她说好话了?”
他以前怎么没有这样的待遇呢?
沈葭的手指被挠得有点痒,默默地将手抽出来,脱离他的大掌。
她的眼波微微荡漾,细想了一遍,也感觉奇怪。
她跟仁宜太后总共也就说了几句话,但她却感觉,仁宜太后对她没有一星半点的恶意。
看到仁宜太后背上的伤疤时,她也莫名地感到心疼。
须臾,沈葭樱粉的唇动了动,如实道:“当时,长孙太后曾在半路派了刺客来追杀我,若非他们的人护着,我恐怕就见不到你了。”
对于此事,司徒衍曾有所耳闻,他的面色当即沉下。
长孙氏毕竟是他的生母,又曾对沈葭,还有沈葭的母亲做过难以饶恕的事,他的内心还是对她感到歉疚。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再让你去冒险了。比这更好的方法,多得是。”
“但是,这是最简单的方法。”沈葭眼眸清亮,分析道:“要是绑走闻乐的另有其人,我们不如趁此机会,来探探幕后之人的目的?”
见司徒衍轻“哦”了一声,沈葭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没想到,他却是站起来就走。
看上去,竟是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沈葭的心思迫切,赶忙追了过去。
因着她的动作太急,跑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掀翻了金案上的砚台。
砚台砸到她的脚尖上,墨汁溅洒到她的裙摆,但她没有在意,忍着疼痛,追上了他的步伐,用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身。
司徒衍在听到砚台落地声时,就停下了脚步。
他顿时有点担心。
而他想转过来,看看她是否受伤时,沈葭已是将小脑袋贴到他的背上,让他没法转身。
司徒衍低头,看到她那双皓腕莹润若白雪,却是纤细得过分,仿佛一折就能断,他顿时不敢动了。
沈葭喃喃问道:“皇帝哥哥,是在担心我不会回来了吗?”
听出了她言语里的委屈之意,司徒衍不免失笑,“你这小骗子总是让我担心,我难免要多防着一些。”
“这次,我绝对不会放你鸽子。”沈葭信誓旦旦道:“仁宜太后说不定只是觉得我没有给她一个交代,等我给了她交代,说不准就不会勉强我留在她身边。而且,你派了人跟着我,她就算不放我回来,我自己也是有办法回来的。”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有人先是答应了她,等目的达成之后,却不认承诺的话,她也会生气的。
司徒衍却是摇摇头,甚是感慨:“可你在我这里,并没有诚信可言。”
言罢,他小心翼翼地挪开她的小爪子。
待转过身来,他看到她裙摆和绣鞋尖头有几团不规则的墨渍时,两道眉不禁拧成一团。
司徒衍立马将沈葭抱起来,放至到软榻上。
他褪了她的鞋袜,看到她的脚趾上多了些淤青时,即是吩咐宫人去传太医过来。
“疼了,也不知道说出来。”他很是嫌弃。
“我不疼啊。”沈葭晃了晃脚丫子,一截瓷白纤巧的小腿就露出了裙摆,脚踝处的银链叮当作响。
司徒衍抬手,轻轻一掐,她又是吃疼得叫出声来。
“还说不疼。”司徒衍虽在笑,一双凤眸却在不经意间透出心疼的意味。
他俯下身子,开始温柔地呵护起她的脚趾来。
沈葭见状,心里荡起一圈圈涟漪,甜滋滋地斜靠在软榻上。
“皇帝哥哥,我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去探寻我亲娘的下落。”过了一会,少女软软糯糯的声音再次响起,又在渐渐变低,眼里带着某种渴望,“你有没有想过,我的生父既然有可能是宇文拓,那她也很有可能去了容国。我要是接近仁宜太后,说不定还能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司徒衍虽是不介意她的身世,但纸包不住火,将来,难保其他人不会再拿此事来做文章。
何况,慕容芊到底是她的生身母亲,她既然知道慕容芊还活着,不去过问,也说不过去。
司徒衍望见她眼底的星芒,心忽地抽了抽。
过往,他是将自己的想法加诸在她的身上,认为他能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她能不跟他计较父母辈的恩怨已是不易,可她出身高贵,就这么认武安侯为父,以武安侯府之女,确实太过委屈了些。
他的态度不再像刚才那般强硬,眸里多了些柔色。
司徒衍不发一言,拂过她的发顶,指尖从她的发丝里穿过。
晋国和容国之间的纠纷里,也掺杂了多年前的个人恩怨。可时隔多年,再让这恩怨延续下去,也不是个事。
司徒衍生出了一个想法,他觉得自己现在确实要做点什么了。
而且,他的确想看看,这一回,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
他的脑海里多了一个人影,希望那人不要让他失望。
沈葭见状,明白他已是同意,杏眸眯成了两弯月牙,“皇帝哥哥,你就放心好了。除非你不要我了,不然,我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的。”
“即使你没法回来,我也会去迎娶你的。”司徒衍收回了心神,手指点在她的鼻尖,唇间溢出撩人的气息,“我会让你风光大嫁。”
沈葭听到此话时,心神微颤。
她的眼睫毛也跟着颤动了一下,映着杏眸里两汪澄净的湖水。
司徒衍顺势,亲上了她的眼睫。
沈葭眼皮子一热,笑吟吟地勾住司徒衍的脖颈,热情地回应他。
这段时间以来,因着长孙家族遭殃和司徒闻乐失踪的事,长孙氏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而女儿不似平日里那般,能在她面前蹦跶,长孙氏盼不到女儿的消息,有些后悔当初逼迫女儿的做法。终于在某一天,带人前往迦蓝寺。她将自己关在寺里,为女儿和族人祈福。
长孙氏不在宫里,沈葭也暂时先将她抛到脑后,一心想着如何救出司徒闻乐。
定下计划以后,沈葭给仁宜太后传信,商量返回容国的事宜,约定在边境的襄城见面。
双方协商得差不多时,沈葭即是启程。
到了襄城时,姬煜带人,亲自来门口接她。
“孝敏长公主,时隔多日不见,你比之前更加婀娜动人了些。”
沈葭微笑着回他,跟他踏入了驿馆的门。
“请长公主稍等。”姬煜引她来到仁宜太后的房间内,让侍女过来斟茶。
双方的侍卫都在紧盯着房内的动静。他们的手搁放在腰侧的剑鞘上,以便在出现意外时,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冲入。
沈葭则是平心静气地在房内坐着,不时地拿快糕点放到嘴里,一点也不亏待自己,也不担心对方下毒。
不多时,仁宜太后的身影就入了沈葭的视野范围内。
仁宜太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向往黑色。她在身着黑色衣裙的同时,面部由黑色提花面纱遮挡。
沈葭客气地同她寒暄一阵,依然是我行我素,给自个倒了杯热茶。
仁宜太后在她对面坐下,与她对视片刻,美丽的眸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当仁宜太后刚想说话的时候,却是咳了出来。
沈葭的手一顿,掀眸,客套道:“太后娘娘最近身体不好吗?”
仁宜太后不答。
她像是习惯了,平静地掏了一方帕子出来,捂在唇边。
须臾,她将帕子搁放在一侧,以沙哑的嗓音开口:“若是我不请你回来,你还真打算待晋国那皇帝小儿的身边了?”
沈葭听着那如同在烈火里烫过的声音,再看看仁宜太后眉间的沧桑,一时有些难受。
其实,仁宜太后也不过是个可怜的普通妇人罢了。
但世上可怜之人多了去,眼前这人与她毫无干系,她不该生出恻隐之心来。
沈葭敛了心绪,默默地品着桌面上的糕点,没有回答。
仁宜太后自然是恼。
这时,沈葭却是干呕了一阵,倍感抱歉地对她说:“太后娘娘不必见怪,我只是有了身孕,所以贪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