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氏自然看到了司徒衍的举动,凛然问道:“皇帝说得娶妻,可是立后?”
司徒衍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头,看了一眼沈葭,像是在询问沈葭的意见。
在现今的情况下,她若是答应了他,必将会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
虽然他有信心能护得住她,但他并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套上这样的枷锁。
沈葭接收到他的眼神后,心里不禁荡漾起一阵涟漪来,感念他愿意考虑她的感受。
既然她已是决定跟他在一起,自然也不会畏惧这点风雨。
她反握住他的手,用坚定的眼神给了他一个答案。
司徒衍的唇角处流露出释然的笑意,底气十足地对长孙氏说道:“没错,就是立后。”
此时,他斩钉截铁般的话语,带了帝王独有的威慑力,似是不容许任何人反驳。
话音落,在场的众人无不心惊。
今日,他们只不过是来赏花而已,不曾想,竟然得知了这么重大的事。
长孙氏见状,太阳穴凸凸地跳了几下,一团怒火再次蹿上心头。
她本以为这等大事,司徒衍应当有所考虑,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件事来。
想来,从始至终,他都是在按自己的心情办事。
长孙氏生了一会闷气,又是恢复了容色。
她尽量用镇定的语气开口:“你难不成想告诉哀家,你想要立你身边这个女人为后?”
司徒衍依旧是用两个字回答她,“没错。”
话语依然是掷地有声,“那人,就是她。”
长孙氏倒抽了数口冷气,眉头一扬,厉声道:“皇帝,立后之事,关系体大,不可儿戏。若要真要立后,你当与文武百官商议,你且三思,切不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草率决定。”
司徒衍牵过沈葭的手,没有将长孙氏的这番话放在心里。
“是朕选皇后,又不是朝臣选皇后。这点小事,为何要与朝臣商议?”
小事?长孙氏听到后,简直要气笑了。
她质问道:“皇后人选,当以贤良淑德为重,更有品貌和家世的要求。这位姑娘是有何德何能,堪当皇后大任?”
司徒衍道:“就凭她救过朕的命,凭朕喜欢。”
长孙氏凝眸道:“皇帝,你是说你的身体已经无恙了?”
司徒衍微一颔首,“朕原先的身体是有点不舒坦,但在这位姑娘的日夜相伴下,朕如今已是快要痊愈。”
先前,司徒衍一直没有向她透露,他身体在逐渐好转的情况。
长孙氏也以为他的身体如太医所说的那般,日渐萎靡。如今,听了这番话,她倒是有那么些惊讶。
如是想来,司徒衍在暗地里应该有更多的动作。而这些动作,她和长孙筹可能一无所知。
就像今日,她安排司徒闻乐去撮合司徒衍和张轻筠。司徒衍非但洞察了,还暗地里做了准备,给了她一击。
联想到长孙筹近来所做的事,长孙氏的手心冒出些细密的汗珠。
明明是亲生母子,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已是势同水火。
司徒衍又道:“一百多年前,前朝的崇德帝结束流落民间的生活,回到宫里时,尚是怀着感恩之心,以发妻一并接入宫里。这件事还得到全天下百姓的赞誉,可见,百姓对知恩图报的君王,会是十分待见。”
他对长孙氏说:“朕本想晚些时候,等下了旨,将此事交由礼部处理后,再正式去告知母后。可照今日看来,母后显然比朕还要着急。索性,朕就提前将这个决定告诉母后,以免母后徒生误会,为其他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司徒衍已经不是第一回就这个问题跟长孙氏产生争执了。
对于他的做法,长孙氏也不是很意外。
她稍稍整理了一番思绪,再次抬头,目光直视沈葭。
“那你应该告诉哀家,这位姑娘是何?你要立后,总应该向大家告知她的身份,总不能连哀家都比蒙在鼓里。”
司徒衍的眸色渐深,刚欲开口时,骤觉衣袖被人牵住。
他微侧过头,就见到少女那双明亮的双眸。
“皇帝哥哥,让我来说吧。”沈葭的语声轻柔,眼里的光辉愈盛。
说罢,她将视线移到了长孙氏的身上。
自从沈葭回来后,还没有正式与长孙氏碰过面。
她也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就要正式撞上。
此刻,面对长孙氏的逼视,她没有畏怯,反而迎了上去。
一瞬间,她又是想起沈夫人的死,自己所遭的罪,眼里不免又是添了几抹遮掩不住的恨意。
“我以为,我在太后娘娘膝下承欢过一段时日,太后娘娘对我应当不陌生才对。”
没错,在不清楚长孙氏所作所为的时候,她还以为长孙氏是将她当成亲生女儿般对待,一直在认贼作母。
闻言,长孙氏皱了下眉,只觉这位少女眉宇间所流露出的气质分外熟悉。
她的心中早已料想到一个可能,但没亲眼见到她的面容之前,她未敢下定论。
“那你到底是谁?”长孙氏抚定心神,气场不输于人。
沈葭的眼芒灼灼,盯着长孙氏了看了很久,才抬起纤纤素手,将面纱轻轻地揭下。
紧接着,她松开了手,坦然地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迥异目光。
面纱由风吹落至她的绣鞋边,在那个瞬间,长孙氏就明白,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向来冷静自持的她,也难得有一次,险些在人前将那张端庄宽容的面具撕裂。
长孙氏又惊又恼,站在原地,一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原以为,在多年前的那场大火过后,前朝公主慕容芊带给她的噩梦就可以结束了。可未曾想到,慕容芊死了那么多年,还是阴魂不散,连她最为看重的儿子,都被慕容芊的女儿迷了心神。
除了长孙氏之外,在场的所有人在看到沈葭的面容时,都大为震惊。
这不是传说中,那位因病而闭门不出的孝敏长公主么?
为何,她这段时间不能以真容示人?
为何,她又要被司徒衍立为皇后了。
众人只觉一头雾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这个时候,众人也发现,素来心狠手辣的新帝,在看向沈葭时,眼里竟是会掠过丝丝的柔情。
仿佛对他而言,她就是全世界。
“母后,我们真是好久没有见面,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儿臣?”沈葭面朝长孙氏,清浅一笑。
司徒衍勾住沈葭的手,对待长孙氏的态度客气了些。
“母后,既然都已经做好决定了,朕也要同你说一声。朕会令钦天监择吉日,然后,去太庙为孝敏撤去封号。在此之后,朕会昭告天下,有关立后的事情。”
说着,司徒衍的目光在人群当中扫过,冷声喝道:“武安侯现在何处?朕记得,朕一早就传他入宫了。”
一名侍卫上前禀道:“启禀陛下,武安侯早已入宫。但没有陛下的吩咐,他不敢过来,现在,他还在园外候命。”
“传他过来。”
“喏。”
不多时,武安侯一脸懵逼地被请了过来。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武安侯一掀衣袍,正打算叩拜行礼,却被司徒衍陡然制止。
司徒衍居高临下,平静地对他说道:“武安侯,朕已决意立你府上的千金沈葭为后,待朕撤了她的封号后,她要暂且回到武安侯府待一段时间,你们好生准备婚事。”
武安侯还没有直起腰。
听了这番话,他的脚底打滑,差点摔一跟头。
幸得旁边的侍卫扶了他一把,他才能站好。
武安侯先前没敢看司徒衍。现在,他才得了机会,看清司徒衍身边那少女的长相。
他也和其他人一样,不了解那么多弯弯绕绕。
只是,他被这个忽如其来的惊喜吓到,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陛下说的可是真?”
“君无戏言。”司徒衍郑重道。
沈葭要嫁给司徒衍?他要成为国舅了?武安侯府从此要青云直上了?武安侯终于清楚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多年来的幻想成了真。
他简直掩饰不住自己欢呼雀跃的心情,
“陛下且放心,微臣一定会将葭儿的备嫁事宜办妥。”
武安侯应下后,又对沈葭嘘寒问暖,让她缺什么,都要及时跟张氏说,不能委屈了自个。
沈葭看着这个便宜爹爹,乖巧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司徒衍将事情都交代好之后,也准备带沈葭离开。
“皇帝,且慢。”长孙氏喊住他。
司徒衍回过头,见到的长孙氏,神色已是平和如初。
只见长孙氏再一次问道:“哀家问你,你当真要娶这个女人?”
司徒衍缄默不言,算是明确他的态度。
长孙氏见状,唇齿间,迸出冰冷入骨的笑意:“皇帝若是喜欢她,可以将她纳入后宫,但她绝不能成为皇后,因为她是前朝亡国公主之女。皇帝,你总不是想要让将来的皇储身上,还流动着前朝的血?”
长孙氏当众将这个真相揭露了出来后,众人又是一阵哗然,没有弄清沈葭怎么又成了前朝公主之女。
还沉浸在兴奋情绪之中的武安侯更是迷茫。
“那又如何?朕想做的事,又有谁敢说不是。”司徒衍的反应却是颇为淡然。
在初夏的暖风中,他棱角分明的俊容上,仍是遍布着些许寒意,全无往日的笑容。
他幽深的视线,直直地落在长孙氏身上,示意长孙氏也不要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有关先帝真正的死因,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很清楚。
“何况,逝者已矣,母后莫要再拿前朝公主说事。”
“要是慕容芊真死了,哀家倒不会真拿她说事。”长孙氏面色不改,陈诉着一个事实,“可是,她并没有死。”
司徒衍的眼风一扫来,长孙氏又道:“昨日,那场暴雨冲洗了皇陵。今早,工部在皇陵里发现一座空着的无名棺木。那是慕容芊当年下葬的棺木,她在后宫中时,并没有名分,但先帝当年执意让她葬入皇陵,让她死后,都要与他相伴,所以,就让人将她葬入无名棺中。”
“这说明什么?说明慕容芊当年非但没有死,还从皇陵里逃了出去。先帝大概至死都没料到,慕容芊其实还活在这个世上。”
“慕容芊对先帝和晋国都充满了恨,她既然还活着,说不准还计划着复国的事情。你若是娶了她的女儿,岂不是给自己留下了祸患。”
长孙氏的话一落下,沈葭的心跟着发颤。
她紧咬着唇,攥起拳头,复又松开。
司徒衍却更是用力地握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低声开口:“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等着嫁给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