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烈火

夜深了,御书房内的灯也熄了。

守在御书房外的几位内侍以为司徒衍已经歇下,都暗自松了口气。

自从大行皇帝逝世后,陛下向来不会在三更前歇息。

今晚,陛下终于早睡了一回。

而千寒抱着剑,站在一旁,面色古怪。

沈葭是他放进去的,所以,他知道里面都有谁在。

他的想法与其他人不同,觉得陛下这么睡的话,一定是有特殊情况。

当然,大家都只敢在心里揣测,不敢议论。

直到御书房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这好像是花瓶被打碎的声音。

几名内侍立即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警惕地转过头,盯着紧闭的门,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吩咐?奴才们是否需要进去侍奉?”

而司徒衍压根没有理睬他们,留给他们的只有被压抑着的粗喘声。

只听“啪嗒”一声,里面似乎有众多册子落了地,像是奏折被悉数推到了地上。旋即,房里的桌椅似乎在不停地摇晃,吱吱嘎嘎地响着,让人很担心这桌椅会不会坏了。

不多时,内侍们又听到了床柱触墙的铿锵之声。

一声声“你太坏了”如梦呓般,不断地溢出,飘荡在夜风里。

即使是站在外面,他们也感受到里面的暧昧气息。

“千寒大人,你说,陛下会不会遇到刺客了?”内侍们焦急地问道:“听刺客的声音,好像还是个女子。”

他们在思忖着,要不要闯进去。

如今,新帝登基,许多刺客还真可能趁这个时候闯入晋宫行刺。

千寒却是悠哉地瞥他们一眼,慢悠悠地说:“有我们这种铁打的守卫在,哪个刺客能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进来。”

呵,这群无知的人。

他们都在大行皇帝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居然都没听明白里面是什么情况。

其实,这些内侍们也不是听不懂。

而是他们打从心底里认为,这位新帝是跟什么女人在里面相互纠缠。

毕竟,一来,新帝还处在服孝期间。二则,他们也没见过新帝身边有什么女人。

“你们听错了。陛下向来睡不安稳,八成又做噩梦了。”千寒又是悠闲地说,并给出了一个估算好的时间,“这噩梦,他估计要做一晚上。等到了明日早上,大概就会好了。他做起噩梦时,最不喜欢被人惊扰。你们就乖乖站好,免得进去后,平白丢了性命。”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千寒心里却是颇为感慨。

陛下真是随心所欲,办事都不分时间地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而且,他还真看不出来,陛下在那方面还是有两下子的,竟然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若不是里头偶尔还有细弱的哭声和娇.嗔声传出来,他都要担心,公主是不是承受不住,已经晕厥过去了。

内侍们还真信了千寒的话。

他们甚是疑惑。若是陛下做的是噩梦,那里面为何会传出女子的声音,以及那么多不可描述的糜丽话语。难不成,陛下梦到了妖精?

陛下往常脾气不太好,若真是梦到妖精,还真有可能在梦中惊醒,持剑杀妖,与那妖精大战一场。

想着,他们就打了个哆嗦,同情起方才进去送参汤的那名内侍。

也不知道,明天一早,他们进去的时候,那小可怜可能连骨头都没剩下。

月上柳梢头,柳叶羞答答地垂下头,轻点地面。夜莺停在枝头,尽情地流露出清脆的歌声。夜间的风将这歌声送入御书房,掩了一室的旖.旎。

天蒙蒙亮的时候,沈葭才穿好内侍的衣裳,蹑手蹑脚地从御书房出来,直奔自己的宫殿而去。

今晚,她特意安排了秋叶一人当值。因而,除了秋叶以外,没有人知道她晚上出去过。

到了殿内,沈葭将内侍的衣裳换下,吩咐秋叶拿去丢了。然后,她爬到自己的雕花木床上,放下床幔,将身子缩到月色的锦被中,假装一晚上都在殿内的模样。

沈葭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真想不到陛下还是那么会玩的人啊。

一想到自己这晚都做了什么疯狂事,她的面颊,忙是拉高锦被,将整张脸都罩住。

折腾到现在,她也是精疲力尽,不需要多久的功夫,她即是沉沉睡去。

即使是在睡梦中,她依然感觉自己仍处在那场风雨中。她无力挣扎,整个人似乎又被掀到海中,身子随风浪摇摆,沉沉浮浮,而她抓不住任何浮木,亦无法让这场风雨停歇。

等到沈葭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

自打晋级成长公主之后,她现在享受的福利还算不错,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

宫女们看她不起来,只会默默地去洒扫庭院,也不会去叫醒她。

这会子,沈葭打了个呵欠,困顿地揉了下眼睛,才懒洋洋地支起身子。

她伸出一双胳膊,准备撩起床幔。

由于她是初次,承受力自然差了些。到了后面,她还用其它方式来替代,导致她的胳膊亦是酸痛无力。

一坐起来,锦被也从她的身上滑下去。

她一低眼,就看到雪肌上的斑驳痕迹。

沈葭吓了一跳,立即收回手,用锦被将自己的身子裹得紧紧的,再吩咐宫女备下浴汤。

泡在浴池的时候,沈葭仍是面红耳热,心也在砰砰地跳动着。

其实,在感情一事上,她一直是个小白。穿越前,她也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没有谈过恋爱,后来,她就出了车祸,来到这个世界。

跟薛仁钺相处时,她也着实没有体会到什么太过浓烈的情感。

但昨晚不一样。

她一开始是担心司徒衍的身体,想给他送药的。但后来,朦朦胧胧中,她被撩拨得动了情。两人皆是不受控制,忘了时辰与地点,偷食了禁果。

事后想想,两人的确是草率了些。

可禁果的味道,让她现在都忘不掉。

她整个人仿佛都被架在火上烤一般,浑身炙热,急切地需要水。而他,仿若解渴的水……

想着,沈葭又有了炙热的感觉。

她掬了捧水,冲了把脸,却冲不淡那份炙热的感觉。

在她出神之际,只听秋叶叩响了浴殿的门。

“公主,闻乐长公主派人过来说,想请你到百鸟岛一聚。”

在高宗皇帝的丧期内,贵族间一切婚嫁作乐和宴会都要停止,连清河大长公主那般爱热闹的人,都只能天天待在家里,一个人赏花。

司徒闻乐所说的一聚,无非也就是多找几个人一起,嗑瓜子聊天。

但是,大家也就表面上做出哀痛的样子,私下的生活,还是滋润得飞起。清河大长公主将大门一关,手指一勾,就有大批的面首前去取悦她。拥有各种外室的臣子还是会背着妻子,出门寻花问柳。爱好酒色的世家少爷,照样跟自己的莺莺燕燕厮混。谁也没比谁高尚多少。

沈葭看了眼自己的身子,觉得自己要是这样就去了,肯定会被人看出异样。

“你去回带话的人一声,说我今日身体不舒服,等过两日,再去见她。”她清了清嗓子,吩咐道。

沈葭洗涤着掌心,又开始搓洗身子。但无论怎么搓洗,那些青紫痕迹还是消不掉。她的肌肤白皙敏感,一个印子可以在身上也能停留很久。

不得已,沈葭只得在越发燥热的时节里,着了层层叠叠的衣裙。

她偷偷地服下避子汤后,在寝宫里待了整整两日,谁都不见。

沈葭觉得没问题的时候,才去见百鸟岛与司徒闻乐相聚。

这日,天气晴朗,春风吹拂到了身上,让人感觉很舒服。

百岛湖上,绿草如茵,鸟鸣阵阵。

几只小白鹭扑着翅膀,从湖面上掠过,带起一圈圈涟漪。小白兔和灰兔则在岛上自由地奔跑。

沈葭穿了身素服,到达其中一座岛上的时候,司徒闻乐已经在凉亭里坐着了,姚太傅也在司徒闻乐的身边。

司徒闻乐拿了一卷书,似乎是很虚心地在向姚太傅请教问题。

石桌上,笔墨纸砚俱全。在姚太傅的指点下,司徒闻乐偶尔会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

见沈葭走过来,司徒闻乐将笔搁放到砚台前。

她还是像从前那样,笑嘻嘻地说:“葭葭,我等了你好多天,你可终于出现了。”

姚太傅也抬起头,冲沈葭微微一笑。

司徒闻乐又道:“姚太傅非说我对这首诗的理解不到位,你来帮我看看,到底是我不对,还是他说的不对。”

沈葭报之一笑后,看到眼前这副情景,又觉得自己的存在太多余。

“姚太傅学识渊博,你只需要和他探讨就可以了。”

她刚想跟司徒闻乐说,她一个人去其它地方转转的时候,却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进入了亭内。

司徒衍竟然也来了。如一缕清风拂入,他的身上依然带了不染凡尘的气息,只是眼角处勾勒出一抹邪肆之味。

然而,他一出现,小白鹭们不飞了,缩到了芦苇荡里,岛上兔子们也不跑了,纷纷找了个洞口,将自己藏起来。

见到他时,沈葭也不禁想到那个迷醉的夜晚。

她捏紧衣袖,微低下头,不好意思对上他的视线。

感觉到司徒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又是往后退了几步。

“葭葭,皇兄连日来,很是繁忙,今天他难得有空,我就叫他一起来了。”司徒闻乐跟沈葭解释。

司徒闻乐瞧沈葭那不安的模样,以为沈葭害怕司徒衍,又是替司徒衍说好话,“皇帝哥哥人很好的,你不要怕他,跟他好好说话,他不会欺负你的。”

“闻乐说的没错,你跟朕好好说话,朕又不会吃了你。”司徒衍掀袍坐到石凳上,倒是跟没事人一样,神清气爽。

沈葭:“……”

我就信了你的邪。

她被司徒闻乐拉着,坐了下去。这刚好是司徒衍对面的位置,她一抬头,就能与他对视。

沈葭更不敢往他那边看了,她只侧过脸,同司徒闻乐说话。

这个时候,宫人将冰镇过的时令水果送了过来,水果有的被削成片,有的被切成块。根据它们的颜色和形状,水果被别出心裁地摆在盘中,就像一件艺术品。

司徒衍挑了个最好看的果盘,用修长的手指推到她的面前。

他调侃道:“葭葭,你看闻乐多懂事,你也叫声皇帝哥哥来听听。”

他一说话,司徒闻乐没有多想,也轻轻地推了沈葭一下。

沈葭悄咪咪地直起脖颈,整个人却一下子撞入他那双潋滟生姿的凤眸里。

此刻的他,眼尾处虽是挂着澹澹的笑意,但是眼神淡然,如同被一团云雾笼罩,像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

她记得,那天夜晚,他的眼神可不是这样的。

意乱情迷的时候,他的眼里燃了两团火,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了一般。起伏间,他的汗水涔涔,落到她的脸上,如烛泪般滚烫。

而他还有不少恶趣味,很喜欢掐她腰,哄她喊几声哥哥……

沈葭越想越羞窘,脸色也跟着发烫,口里吐出的声音也变了味。

“皇……皇帝哥哥……”

“真乖。”司徒衍粲然一笑。

他转过眸,选了块新鲜的黄桃肉,放入嘴里。

司徒闻乐感到好奇,询问道:“皇帝哥哥,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不喜欢吃黄桃的?”

“黄桃饱满多汁,甜蜜可口。朕如今甚是喜欢。”司徒衍漫不经心地说着,视线又开始在沈葭身上打转。

他将她含水的双眸。水润的红唇、精巧的鼻子都看了好几遍后,又渐渐将目光投放至她的锁骨下方。

着了素服的她,更多了种纯净可人的味道。司徒衍的眸光当即晦暗了几分,“葭葭,你说是吗?”

沈葭只觉得,他又在跟她对什么带有颜色的暗号。

“黄桃虽是香醇可口,但吃多了会腻,皇兄切勿贪嘴。再者,这世上的水果那么多,皇兄换换其它口味也不错。”沈葭假装没听懂,选了个草莓送到嘴里,“我觉得草莓的味道也很好。”

春风一度的事么,也算是你情我愿的。她那个时代多得是这样的。她也没见过春风一度之后,双方还要清算的。

“朕倒是不这么觉得。”司徒衍眉宇间的笑意更甚。

他将递给沈葭的那盘水果,给推了回去。

再看了眼盘中的黄桃,司徒衍意有所指地说道:“这喜欢的东西,朕要么不沾。一旦尝到了美妙之处,朕就会觉得回味无穷,如今日的黄桃一般。对朕而言,品黄桃一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听罢,沈葭手里的草莓倏然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