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葭说出如此惊人的消息,其他人自然是倍感诧异。
“这真是六皇兄的孩子?”一旁的司徒闻乐张大了嘴巴。
她前阵子还听说,六皇子求娶沈葭的事情。可现在,六皇子怎么又和沈湘有了孩子。
沈湘被沈葭这个说法弄得不知所措,一时间,竟是不懂该如何回答。想来,也是怪她当日太过担忧,一心想着隐瞒此事,竟是忘了服避子汤。
沈葭却是自然而然地说:“六殿下还不是六皇子的时候,曾跟妹妹有过私下的往来,他们出双入对的次数也不少。宴请容国使者的那天,我曾和其他人看到妹妹和六皇子一同从宫室里出来,两人皆是衣裳不整。但是,大家也请不要怀疑妹妹的品行,情之所至,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沈湘一想到那天的经历,屈辱愤恨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难堪地垂下头。但她怀的根本不是薛仁钺的孩子,若她非把孩子说成是薛仁钺的,薛仁钺还不知道会怎么待她。
“我……我没有怀孕。姐姐,我一向洁身自好,你不要污蔑我的声誉。”沈湘硬着头皮否认。
“一定是这个李太医诊断失误。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哪里会在还没成亲的时候,就有孩子了。我想起来了,我是今晚多吃了一碗冰粉,受了寒,才会肚子疼的。我现在舒服多了,大家都不要为我担心了。”
刚才,她还非说自己肚子疼得厉害,这会子,她又要找个借口溜走。
可是,大家都被她吵醒了,哪有那么容易被忽悠过去。
“既然如此,那不如再请几位太医来为你看诊好了。”张轻筠站了出来,提议道:“一位的御医诊断可能有误,几位御医的诊断总不可能都有误吧?”
“是啊,沈二小姐,我们也想还你一个清白。所以,你的身体情况究竟如何,还是要诊断清楚的。”其他人纷纷附和。
沈湘没有办法再推拒,只得提心吊胆地等着其它御医过来。
等待的过程很是煎熬,沈湘暗暗地瞪了沈葭好几眼,心觉都是沈葭坑了她。
沈葭无奈地耸耸肩膀,表示今天晚上,是你自己闯进来的,我可什么都做。
不多时,另外几位御医过来,一一为沈湘号过脉。
最终,他们得出了确切的结论。
“沈二小姐的确是有了半个月的身孕。”
沈葭后退一步,似是仓皇地说道:“那我可真是该死,差点害妹妹伤到皇嗣。”
沈湘哑然失色,绞尽脑汁,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
她只能顺着沈葭的话说下去,“那我怀的应该就是六殿下的孩子吧。”
“父皇得知你怀了小皇孙,一定会很高兴,会为你和六皇兄赐婚的。”司徒闻乐打了个呵欠,对沈湘的事无关,只觉得沈湘惊扰了她的睡眠,想早些回去休憩。
“保胎要紧,神女殿这边的活有些累人,你就不用再做了。我们先祝你和六皇兄百年好合了。”
让沈葭和薛仁钺去做一对怨偶一事,也倒是很合她的心意。
说罢,其他人表面上也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却是对沈湘的行径感到不耻。
众人皆知,薛仁钺和赵欢儿成亲已有数日,但是,赵欢儿迟迟未有身孕,沈湘却是先一步怀孕。到时候,沈湘就算是当个侧妃,母凭子贵,想要挤掉赵欢儿的正妃之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由此可猜测,沈湘的城府不是一般得深啊。
一行人纷纷揣测着,等看戏看够了,才缓缓散去。
“夜深了,大家都回去吧。”
然而,这时,一名宫女跑进来,说道:“几位公主和小姐,烦请你们到殿门口去一趟。”
“怎么了?”
宫女道:“国师大人得知这边的动静,过来了。此时,他正在殿门口候着。”
几位姑娘面面相觑,犹豫了一瞬后,打算出去敷衍一下。
国师素有得道高人之称,是高宗皇帝最敬重的人之一。入宫几年来,国师亦是帮着高宗皇帝炼制长生不老丹药,深得高宗皇帝的欢心。因而,国师在晋国拥有一定的权力,在晋宫也有独属于他自己的宫殿。
国师的宫殿距离神女殿不远。平日里,他最是关心神女殿的动静。今晚,听到殿里发出的异常声音,得知几位太医赶来的事之后,他亦是寻了过来。
但鉴于他是男子,并不好直接进来。
沈葭几人来到门口后,就见到穿着宽大衣袍的国师。国师留着一把雪白的胡须,颧骨凹陷,看上去,倒是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模样。
此刻,国师犀利的目光,锁定在沈葭的身上,幽幽的声音飘荡在夜空中。
“孝敏公主,这么晚了,你们为何还不入睡?方才,御医前来,是所为何事?”
沈葭憎恶这个人,看似是像模像样的神棍,实则内里污浊。若不是他伙同沈湘母女从中作梗,她也不会被冤枉,进迦蓝遭受一年的磨难。
但她没有泄露出内心的情绪,而是恭敬地笑道:“一点小事而已,惊动了国师大人,真是不好意思。”
她将沈湘怀孕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国师听罢,捋过长及胸部的胡须,不咸不淡地说道:“沈二小姐既是有身孕的人了,那也不便留在神女殿。她还是回去养胎为好。”
话音落下,国师也就大步离去。
司徒闻乐和张轻筠急着补觉,迅速地折回寝殿。
沈葭却仍是站在原地。
她感觉很奇怪。沈湘母女当时既然能说动国师诬陷她,那说明他们的关系匪浅才对。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国师好像不太关心沈湘。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沈葭唤了黑暗中的秋叶出来。
“秋叶,我需要去国师的宫殿内走一趟。”
秋叶听后,遵从沈葭的命令去办事。
没过多久,秋叶找来了另外几名暗卫来,带着沈葭偷偷地潜入国师的宫殿。
国师回到自己的宫殿后,并没有歇下。
夜间是他的炼丹时间,他便是半闭着眼,在炼丹炉前的软垫上打坐。
倏而,一位着了黑色夜行衣的人,悄然从殿外的墙头跃下,进入殿中。
国师似是预料到他会过来,没有睁眼,用稀疏平常的口气问道:“又有吩咐了?”
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副画像,交给国师。
他冷然道:“娘娘让你在几日后的祭祀典礼上,再次指认她为妖星。”
国师连画像都未曾打开,即是点头应下,“你让娘娘放心,我会按照她的要求做的。”
黑衣人得了他的应允,亦是不再多做停留,转过身子,驾驭轻功,蹿上墙头,消失在夜色里。
“可怜之人啊。”国师发出一声感叹后,将画像放到身边,继续阖眼,盘腿打坐。
而他才闭上眼睛,脖子上却多了一丝冰凉的触感。
待再次睁开眼时,国师看到他的脖子前横亘着一把匕首。
几名身穿黑衣的侍卫从背后架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秋叶握了匕首,沈葭则站到秋叶的身边,好整以暇地俯瞰着他。
国师并没有将沈葭当回事,只是感觉疑惑:“孝敏公主,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沈葭拾起画像,翻开后,看到上面的人像时,眼尾展露出讥讽之色。
她一挑秀眉,杏眸划开浅淡的笑,“这个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告诉我,一年前,命令你陷害我的人是谁?她和刚才给你下命令的是同一个人吗?”
国师撇过头,冷哼一声,“公主既然问了,老臣也不瞒着你。指使我的人,就是你那继母和妹妹。”
沈葭自然是不信的,“我妹妹和现在的沈夫人,不过是侯府的普通女眷。若没有其他人的授意,她们如何能命令得了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
她的话一说完,秋叶手上的匕首就靠近国师一分,贴上他的皮肉。
国师的脖子上立即多了一道伤口,一溜儿血珠顺着刀锋滚落在地。
国师看到血珠时,心头一惊,但他依然拿出了自己的气势,“公主,你这是要在皇宫里谋杀老臣?你可知,杀害国师应是什么罪吗?”
沈葭挑了挑发鬓,不以为意地笑笑:“就算我不动你,你在祭祀那日指认我为灾星,我也是难逃一死。反正左右都是死,我一光脚的不怕你这穿鞋的,没事拉你做垫背也好。”
国师的身体猛然一震,看着她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了。
他低下头,面上显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看来,国师大人还是没想好,也罢,我也不跟说那么多废话了。动手。”沈葭一挥手,秋叶的匕首再是划开一刀。
身后那几名黑衣人亦是将手指点在了国师的各处要害之上,掐得国师嗷嗷叫疼,没过一会,就呕出一口血水。
“是淑妃娘娘。”国师像是被求生欲所支配,情急之下,抖出了秦淑妃。
“淑妃?”沈葭的眸子里浮现过几抹深思。
国师解释道:“对,淑妃娘娘与皇后娘娘向来不合,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身份都太过高贵,淑妃娘娘无从下手。公主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也是淑妃娘娘最容易下手的对象。淑妃娘娘觉得,公主若是出事,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印象也不会好。”
听他说完,沈葭思索了一会,命秋叶将国师放开。
秋叶有些焦急,凑到她耳边细问:“公主,你就不怕他还是按照淑妃娘娘的命令办事吗?”
“淑妃娘娘让他怎么做,他照办就是。”沈葭蹙着眉,认真地思索着国师说的话。
待出了国师的宫殿,其余黑衣人对沈葭拱手道:“公主,属下先回去了。”
他们是秋叶去东宫找来的人,自然是回去向太子复命。
沈葭点头,想问一些关于太子的情况,但所有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先梗在喉中。
她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把话说出来。
秋叶侍立在沈葭的身侧,看到沈葭无动于衷的反应时,犹豫了一瞬,才道:“公主,其实,太子殿下也没你想的那般可怕。那天晚上,太子殿下来看过你。”
沈葭垂在身侧的手微僵。
慌乱中,她的眼神闪烁片刻。
她信将疑地问:“真的吗?”
秋叶点头,“真的,殿下来过,只是没有进去罢了。他还是关心你的。”
沈葭的心里划过一道微澜,不知该怎么去理解他的做法。
她的嘴上仍是无所谓地说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秋叶道:“殿下大概是要事在身,在你的寝殿门口停留了一会,好像就去找陛下了。”
“他去找陛下做什么?”
“奴婢不知,只知道殿下回来后,貌似受了很重的伤,所有的侍卫都往他的殿里去,为他运功疗伤,他的寝殿一整夜都是亮着灯。”
沈葭听着,感觉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跟高宗皇帝又没仇,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却听秋叶又道:“公主若是有空,可以去看看太子殿下的病情。”
“我明白了。”沈葭的小手握成拳,眸色深了几许。
夜间,天幕坠着几颗零星的星辰,上弦月隐藏于黑压压的乌云后,也对大地藏起了月的清辉。
太子的寝殿内,只有微弱的烛光在照耀着整个房间。
司徒衍坐于桌案前,握了一只狼毫笔,看着一封封的奏折,处理着未完的政务。
待得了空时,他想起白日里,沈葭那嗔怒的模样,寻思着该不该这么早就将消息告知她。要不然,那丫头铁定是恨死他了。
就在他思索之际,千寒叩响寝殿的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大步地朝他走过来,神色凝重地说道:“殿下,属下认为,让陛下帮孝敏公主改封号的事,应当拖延几日。确切的说,在有件事未查清楚之前,你们的婚事,还不能定下。”
司徒衍搁下狼毫笔,眉心一拢,“你查到了什么?”
“这是关于沈夫人和孝敏公主的消息。”千寒将一封密函递到他的面前,迟疑道:“当年,已故的沈夫人在城外的庄子里诞下的是一名死婴……”
后面的话,千寒不好再说下去。
司徒衍将信拆开,看了密函的内容后,他的眸色陡然寒上三分。
“无论如何,你都要尽快将事情调查清楚。”司徒衍紧紧地盯了密函许久,蓦地背过掌心,拍打在案面上,将纸压在掌下。
千寒心惊,没有片刻的犹豫,立即领命去办事。
夜深了,天凉了,司徒衍后背处的伤口发作,眉头紧拧了到一块。
侍奉在侧的侍卫立即上前,“殿下,让属下为你疗伤吧。”
司徒衍微一颔首,盘起腿,坐到了矮榻上。
几名侍卫盘坐在他的四周,调动自己的内功,为司徒衍注入真气,助司徒衍恢复内力。
而那寒玉鞭的威力不可小觑,当时,高宗皇帝不清楚司徒衍的身体状况,以为司徒衍身体痊愈了,又是处在气头上,下手自然是重了些。高宗皇帝每抽下一鞭,司徒衍的体内仿佛就有一条寒龙在疯狂地肆虐着,折磨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人生不如死。
随着那十鞭的结束,那条寒龙似是盘踞到了他的体内,每当夜深人静时,它就会在开始咆哮,四处游窜,让他如同身处冰窖中一般。司徒衍体内还有其余的毒未解,当寒龙游荡时,又似乎有一条火龙窜出,吐露出火珠,让他饱受时寒时热的折磨。
此刻,他面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额上的汗珠啪嗒啪嗒地落下,脊背处冒出的冷汗将他的衣袍浸湿。
侍卫们见状,担心司徒衍可能承受不住几股力的冲击,手上运功的动作不由得一僵,“殿下,属下还需要继续吗?”
“给孤继续运功。”司徒衍轻阖上眼,话语平淡,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痛苦。
侍卫们听罢,再是继续将自己的内力输入他的丹田中。
许久,今夜的疗伤终于结束。
司徒衍倒在床榻上时,面容已被汗水覆满,连挪动眼皮的力气都不再有。
宫人们为他盖上被子,熄了灯,徐徐地退出殿外。
其中一人想起司徒衍的模样,不禁唏嘘一声:“若是公主知道太子的伤情,会是如何?”
另外一人则打断他的话,“殿下交代过,不能告诉公主此事,也不想听人再谈及此事。你可不要再说了。”
两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已步至殿门口。
可殿门口,已多了一个人影。
“公主……”两名宫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又心虚地低下头。
沈葭的素手提着一盏八角灯笼,灯笼的光明明灭灭,她秾丽的眼波光华流转,那身海棠红的披风将她的面容映照得更为明媚。
“你们最好把实话告诉我。”沈葭的神情坚定,似是下定主意想要了解清楚。
宫人们没想到沈葭会从神女殿偷偷跑回来。
他们推脱不过,只是将事情和盘托出。
沈葭听完他们的叙述后,面上倒是没有出现任何过激的情绪,她的眼眸清澈平静,只是偶尔会泛起涟漪,如同被丢入一颗石子。
她踏着平稳的步伐,慢悠悠地步入了殿内,绣花鞋上的两颗夜明珠在的黑暗的室内发出明亮的光辉,所到之处,犹如月的清华洒落。
沈葭没有让人点亮铜灯,只将灯笼放到一侧的案面上,静静地坐到矮榻边。
她想看看司徒衍背后的伤口,但即使处在昏迷状态里,他的警觉性亦是很强。她稍微一碰,他的眼皮子即是跳了跳。
“我不碰你,你还是安心睡吧。”沈葭慢慢地收回手,喉间梗塞,两颊却是漾开两个小梨涡。
她绽开绚烂的笑容,柔软的嗓音像被清水润过一般,“我唱首助眠的歌给你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