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葭的唇上蓦然多了丝凉意。
几片桃花瓣落下,铺洒在她的肩头。她的心略略地发颤,手指悄然缩紧。
而司徒衍的唇只是轻轻地擦过她的唇。
做完,他即是抬头,转过身,疾步离去,留给了她一片背影。
沈葭茫然地望着他的身影,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唇,眸里再次溢出更为甜蜜的笑意。
这里有许多桃花树的遮挡,太子一离开,其他人就没有再往这边看。因而,并没有人发现沈葭。
沈葭在幽僻的小径上转悠了一会,觉得自己不好在人前消失太久,就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司徒衍和姬煜坐在凉亭里,观望外头的情形。四周有帷幔垂落,随风轻轻摇晃。
凉亭前,摆放了两个靶子,薛仁钺和容国的一位神箭手在此比试箭术。诸多女眷和宫人围聚在两侧,衣香鬓影,喜笑晏晏。
沈葭过来的时候,就听得旁侧响起一阵阵喝彩声和掌声。
她也走到人群里,默默地看了两眼。
薛仁钺和神箭手皆是持了弓.箭,一支接一支地射出手里的箭矢,眼里俱是认真的神色。
薛仁钺的箭术高超,这神箭手亦是姬煜在容**营里挑选出来的,拥有百步穿杨的本事。
两人棋逢对手,互不相让,在短短的时间内,射出的数箭全都正中靶心。
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以为今日,两人应该无法分出胜负。
片刻之后,薛仁钺将新的几支箭搭到弓.弩上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沈葭的身影。
他略一犹疑,心道,葭儿应该是来为他助阵的吧?
她白日里所说的是些气话?还是说,她已经改变了主意?
薛仁钺的面色未有明显的改变,但心里已掀起一阵波澜。
沈葭的神情漠然。
她似是觉察到他看过来了,直接侧过了头,从人群里退出去,走到外边,避免再次让他误会。
薛仁钺注意到她的反应后,心里的愉悦之意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觉得,自己应该尽早跟高宗皇帝提出娶她的事情,避免将来再徒生变故。
情绪上的瞬息万变,致使薛仁钺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箭术比拼中。
稍不留神,他发出去的一箭就偏离了原始的路线,钉在靶子上时,距离红心还差一点。
“六殿下,你怎么……”旁边的侍卫不禁纳闷,觉得薛仁钺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发挥失常了。
而那支箭也没有嵌入靶心,反而从靶子滑落到地上。
这一箭,让薛仁钺直接输给了对手。
在场的众人大部分都是晋国这边的人,当然也都是站在薛仁钺这边的。
见到这种状况,众人不禁唏嘘,觉得薛仁钺是运气太不好,才会输。
姬煜从凉亭里走出来,对司徒衍客套地说道:“六殿下的箭术精湛,想必,只是差一点运气罢了。”
司徒衍处变不惊,淡淡落声,“输了就是输了,一场比试而已,不必看得太重。”
薛仁钺听到这声音,心口处团着的那把火,燃得愈发旺盛。
那位神箭手却是不卑不亢,即使很少有人站在他这边,他依然是谦逊地对薛仁钺拱手道:“六殿下,承让。”
薛仁钺按捺住怒火,冲他回了一礼后,将弓.箭丢给侍卫。
他看了眼沈葭的身影,大步朝她走过去。
大家没注意到薛仁钺的异常,都以为胜负已定,比试结束了。
就算再不满,人家也是公平胜出,大家还是对那神箭手说出了祝贺的话语。
而一个娇丽的人儿怒气冲冲地闯了过来,“谁说比试结束了?”
如此嚣张跋扈,除了七公主,还能有何人。
司徒闻乐的腮帮子气呼呼的,随着她走路的动作,裙袂微扬,衣裙上淡黄色的小花亦是鲜活了起来,为她做了点缀。
她闯入人群里,从侍卫手里夺回弓.箭,小脸再是转向那神箭手,“我来跟你比试,六皇兄不敌你,但我不会输给你的。”
司徒闻乐本来是去高阁看姚太傅与棋守言对弈,但姚太傅研究棋谱时,需要清净,皇后也觉得她一个公主,天天围着一个男子转,太不像样子,就找人将她轰了出来。
她心里本就有气,来到御花园时,见薛仁钺又输了,就二话不说,决定亲自上场。
神箭手似乎没有想到司徒闻乐会如此有骨气,犹疑了一瞬,呆望地望着司徒闻乐。
司徒闻乐最讨厌别人扭扭捏捏的样子,高傲地仰起头,直白地说:“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难道你是没有自信能胜过本公主?”
神箭手被说的,又是一怔。
鉴于对方是晋国公主,他不好擅作主张,便回头看了一眼司徒衍和姬煜。
司徒衍双手负于身后,淡笑道:“孤这皇妹,性子就是如此。她虽是从小顽劣惯了,但箭术倒还是马马虎虎,你不需要让着她。”
姬煜也笑道:“既是七公主的意思,你就大胆地与她比试吧。”
有了他们两个的话,神箭手才回过头,与司徒闻乐比拼起箭术来,“七公主,请。”
司徒闻乐像模像样地持起了弓.箭,明丽的眉眼里皆是自信之色。
她虽是女子,但她身为高宗皇帝最疼爱的公主,打小就去过猎场,在箭术这块,还真有两下子。
她的性子又是不服输的。如此一来,在短时间内,她的水平与神箭手相比,倒真是不相上下。
围观的众人开始为自己支持的一方呐喊助威,整座御花园又陷于一片喧嚣之中。
而姬煜似是想到了什么,略有兴趣地问司徒衍:“射箭的那位是七公主,那宫里是否还有其他公主呢?”
“孤这就让人将她们带过来。”司徒衍听罢,跟身旁的人吩咐了几声,让他们去将皇室里几位未婚的公主带来。
据悉,姬煜此行,存了和亲的意图。司徒衍也不持反对态度,索性让姬煜借此机会,相看一番。
等几位未婚的公主过来后,姬煜的目光从她们身上扫过,又略有所思。
“素闻贵国有一位公主,曾在救治衮州的疫情时,立下大功,让贵国的陛下都刮目相看。不知,她是当中哪一位公主呢?”
司徒衍的眸里忽地多了抹凉意,但他很快就敛了去。
“孝敏皇妹近日身体不适,不能前来,真是抱歉了。”他的眉宇间拢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姿态闲然,让人看不出丝毫不对劲。
“那真是可惜了。”姬煜感叹一声。
好巧不巧的是,沈葭知道薛仁钺在跟着她,费了点劲,刚把人甩了,绕回此处。
在路过凉亭时,她刚好被姬煜看到了。
“这位姑娘,好生面熟。我刚刚在殿内,是不是见过?”姬煜的目光停留在沈葭身上,来回地转悠。
司徒衍的眸光一暗,刚想随便给沈葭安个名头,却听外头一位宫人对沈葭喊道:“孝敏公主,你的手帕丢了。”
沈葭也停了脚步,去接过宫人递给她的手帕。
“原来这位就是孝敏公主。”姬煜抿了一口茶水,心生感慨,“看来,孝敏公主不仅医术出众,连外表都是这般的仙姿玉色。”
司徒衍沉默:“……”
他只能让人将沈葭带进来,介绍给姬煜认识。
“公主的医术是何人所教?”姬煜饶有兴趣地和沈葭搭话,“听说衮州的疫情很是严重,连多位御医都束手无策。”
沈葭茫然地进来,听了姬煜的话,随口胡诌:“大概是我有天分,跟一位大夫学了一阵子,就精通医术了。”
“原来孝敏公主如此聪慧。”
“不,她太过愚钝,学什么都没有天分。”司徒衍当即否认,“她是所有公主里,最没有水平的。其他公主学什么东西都快,就她,学什么都学不会。”
姬煜见此状况,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女子无才便是德。”
沈葭顿恼,暗暗地瞪司徒衍几眼,“谁说我愚钝了?”
司徒衍的眉头微动,依然是振振有词,“琴棋书画女红样样不会,你还不够愚钝吗?”
“你说的这些,我都会啊。”沈葭驳道。
司徒衍的眉目一深,眸底沉淀着淡淡的笑意,透了些危险的意味。
姬煜却说道:“太好了,我此番前来,也捎来了颜公卿的字帖。其中,还有诸多不明白之处,想找人指教。不知公主平常是否对颜公卿的字帖有兴趣?”
沈葭点头,“我略知一二。”
沈葭想起司徒衍的身体状况,心底里添了几分担忧。
其他人不清楚,但她却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太子体内仍有残毒,每日都要泡几个时辰的药浴。平常的时候,他为高宗皇帝处理政事的时候倒还好,能有空闲时间。
但今日,他从早到晚,都在与容国众使者作伴,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对了,皇兄,不如我来和容国皇子谈论一下字帖?”她的意思是先让司徒衍先走开,去歇息一段时间。
其实,司徒衍中途离开过,去喝过药,现在也没有感觉到不适的地方。
因而,沈葭的话,在他听来,很是怪异,更像是为了找机会和姬煜独处,故而将他支开。
几人逐渐地陷入古怪的气氛里。
直到秋叶走进来。
秋叶跟司徒衍和姬煜使了个眼色后,多看了几眼沈葭。
沈葭知道秋叶有话要说,就跟她走了出去。
秋叶的面上带了忧色,在沈葭的耳畔低语。“公主,高公公过来说,陛下和皇后娘娘请你过去一趟。”
沈葭当即皱了眉,“高公公有说什么事吗?”
“是你跟六殿下的婚事。”
闻言,沈葭的心头一紧。
她回眸,定定地望着司徒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