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描述的详细一些,把你能记住特征,都说出来。”赵欢儿的眼眸眯起来,语气也狠厉了一些。
那仆妇就将自己看到的外在特征,都说了出来。
从仆妇的话里,赵欢儿提炼出了几个关键点:白衣,流云髻,珍珠发簪……
于是,赵欢儿擦亮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位女眷。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只狐狸精在勾引她的夫君。
须臾,沈葭的身影缓缓地出现在赵欢儿的视线里。
沈葭属于赵欢儿的重点关注对象,等她进来的时候,找欢儿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细节。
而沈葭身上所着的是一身藕色的襦裙,手臂上挽了月光色的披帛,裙摆逶迤垂地。
她梳了精致的惊鹄髻,脊背挺直,姿容俏丽,姿态优雅从容。
路过赵欢儿身边时,沈葭似是觉察到赵欢儿的视线,转过头,示以微笑,一点都没有任何心虚的表现。
赵欢儿“侦查”了半天,竟是看不出任何疑点。
赵欢儿心微诧,心觉自己可能想多了。那个女人应该不是沈葭才对。
再一转头,她又见到沈湘和张氏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湘进来后,左看看右看看,神色别扭,与沈葭的淡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且,沈湘的穿着打扮居然也很符合那仆妇说的那些特征。
赵欢儿悄然握紧手心的琉璃茶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湘,如淬了毒一般。
沈湘这一身仙气飘飘的打扮,在她看来很是不喜。
她越看越觉得沈湘婊里婊气。
“沈二小姐,本宫听说你早就入宫了,为何这么晚才来太极殿?”赵欢儿笑了笑,跟沈湘打了个招呼。
沈湘却是恍惚了一瞬,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压低了声音,像是很尴尬地说道:“我方才小腹不适,出恭去了。”
实际上,她是觉得沈葭跟她穿了同样的衣裳,她如果和沈葭差不多时间入殿的话,肯定会被其他人拿去作对比。为了避免出丑,沈湘故意在外头拖延了一段时间。
她本打算低调地进来,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没想到,赵欢儿又叫住了她。
说话时,沈湘寻找起沈葭的身影来。
沈湘的眼神飘忽,说话也不自然。这样的表现,落在赵欢儿眼里,无疑是心虚的表现。
赵欢儿即是对沈湘有了诸多恨意,心里冷哼道,谁信你的鬼话,我曾把你当好姐妹,你却在我夫君成为六皇子之后,就去勾引他。
想来,沈湘私下里跟她夫君估计也常有往来,要不然,她夫君也不会这么好上钩。
“那沈二小姐可要注意饮食,有些东西,不好乱吃的。”赵欢儿又笑道:“这皇宫也是不好随便乱跑的,万一得罪不该惹的人就麻烦了。”
赵欢儿觉得沈湘的心气甚高,沈湘勾引薛仁钺,一定是为了六皇子妃的位置而来的。她要是不做点什么,她夫君和六皇子妃的位置都要拱手让人了。
她还没有忘记在天凤山庄时,沈湘身边那位侍卫有意下水捞她,差点害她坏了名声的事。
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谢六皇子妃的提醒,我会当心的。”沈湘左顾右盼,压根没有注意到赵欢儿话里的机锋,只当赵欢儿真的在关心她的身体。
见到沈葭貌似换了身衣裳,沈湘才没有那么提心吊胆。
沈湘只觉得,沈葭估计是不想被人批评抢妹妹的风头,才换的衣裳。看来,这个女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沈葭觉察到沈湘的眼神,默默看了眼她,又转回来。
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席位前,不时地和身旁的司徒闻乐聊天,谈论起有关容国的事情来。
“葭葭,世事真是变化无常。谁能想到,当年还是敌对的双方,现在竟然开始议和了。”司徒闻乐从小在深宫长大,备受宠爱,加上年纪又小,不懂朝中之事,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我听说,容国为了此次议和,还做出了不小的让步,愿意将两国争抢许久的桐河让给晋国。”
桐河一带矿产资源丰厚,又因处在两国边界处,两国为此已是争抢了多年。
沈葭暗中对司徒闻乐使了个眼色,“闻乐,你慎言啊。如今这种场合,不是议论此事的时候。”
司徒闻乐忙是闭嘴,不敢说话了。
经由司徒闻乐的话,沈葭的眸色逐渐冷凝。
一年以前,两国还是属于敌对关系。在居庸关的战役中,司徒衍更是为此受了重伤。
沈葭想起司徒衍受伤的时间点,忽然想到,那也差不多是他们约定相见的日子。
原来,他竟是因此,没有来赴约。而她,却在那个时间认错了人。
她的心里溢出难言的酸涩感。
但她没什么时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因为随着殿外内侍的几声唱喝,高宗皇帝和皇后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高宗皇帝身着明黄的龙袍,步履蹒跚。与前段时间相比起来,他似乎又苍老了几分,需要有内侍的搀扶,才能勉强走到主位前,与皇后分别坐在主位两侧。
沈葭估计着时间,清楚高宗皇帝的寿命也即将到头了。
再过不久,晋宫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旋即,太子司徒衍和容国众位使者走了进来。
经过几日的调养,司徒衍的身体状况似乎好了一些。从面色上来看,其他人都没有看出异样。
此时,司徒衍身着玄色的绣蟒纹的衣袍,宽大的衣袖处镶了金边,黑靴上有银丝线所绣制的龙若隐若现。身为未来的储君,他的身上多了一股威严的气势,令人的心神陡然一凛,不敢直视。
沈葭多看了会司徒衍,也看到了站在司徒衍身边的容国皇子姬煜。
她一开始没有多想,但是,在高宗皇帝介绍了姬煜,姬煜的目光友好地扫过席中众人后,沈葭的心猛然一颤。
这个人的眼神,太像是他们当时在衮州遇到的刺客,如寒星般的眸底,暗藏了鹰隼般的犀利。
“葭葭,你是不是不舒服?”司徒闻乐见沈葭的脸色忽白,凑过来,轻轻地问。
沈葭摇了下头,表示无碍。
但愿是她想多了,应该不会这么巧。
殿中,高宗皇帝的体力不支,也只是坐在主位上观望,其余的事情由太子主持。
有关议和的事,在这几日上朝的时候,高宗皇帝父子和众大臣就已跟容国众使臣商议得差不多了。
今日的设宴,单纯是只是为了招待容国众使臣。
而姬煜却是另有想法,在一连串的礼节往来过后,他适时地向司徒衍提议道:“陛下,素闻贵国人才倍出,此番前来,我国亦是来了不少有一技之长的能人异士,不知能否与贵国的才子切磋一二?”
两国人才互相切磋,乃是助兴。
“此举甚好。”司徒衍欣然应下,再是一挥手,令人去吩咐晋国的众多才子剑客做准备。
姬煜所带来的人,或擅棋法,或擅刀法,或擅箭法。此刻,既然是在殿内,姬煜先让容国的小棋手出列。
“这位棋守言阁下视棋如命,但在容国时,他的棋术已是没有敌手。此次,他携带了一千古棋局来此,希望能从贵国找到与之相匹敌的对手。”
司徒衍微颔首,“我朝姚梭可以与之一战。姚梭虽是年轻,但是博闻广识,在棋术方面也颇有造诣。”
话落,姚太傅就奉命,一掀衣袍,从坐席上站起来。
姚太傅走出去,朝姬煜行了礼,风度儒雅,气质卓然。
姬煜轻点下颌,算是受下他的礼。
继而,姬煜再是命棋守言奉上一张泛黄的棋谱,以及一个绿釉色的棋钵。
“此乃冷暖玉棋子,世间仅有三副。”姬煜指了棋钵,淡笑道:“两位之中,若是谁能先破此残局,我愿意将这冷暖玉棋子相赠。”
司徒衍见状,笑道:“既是如此,我朝这边自然也是要添一份彩头的。”
姬煜似乎是来了兴致,说道:“素闻晋国皇室有一份月照古曲,不知,这古曲是否还在?若是在的话,不如,就将这月照古曲当做彩头如何?我国太后寻这曲谱已久,要是棋守言能获胜,我也可将曲谱带回去,博太后一笑。”
此言一出,司徒衍的眉头略是一动,主位上的高宗皇帝和皇后脸色都变了。
当年,前朝未亡之时,高宗皇帝出身于前朝的侯爵之家,其父承袭了国公之位,身为国公之子,他能时常出入前朝宫廷。前朝公主喜好下棋,他年轻时,曾与前朝公主有过数次棋局对弈。
那月照古曲是前朝公主所做,在一次输棋之后,她将这月照古曲赠与了当今的高宗皇帝。
而前朝皇帝荒淫无度,又实施苛政,高宗皇帝和他父亲于陈州起兵,一路攻打到京都,让前朝覆灭。之后,无人再敢提起这份曲谱……
场上,一些有年纪的大臣还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不由得屏住呼吸。
司徒衍的笑容不改,倍感惋惜地说道:“月照古曲早已下落不明,晋宫中有一盖金花碗,亦可拿来当彩头。”
他的手一扬,底下的内侍即是去取了那盖金花碗来。
那盖金花碗是当年高宗皇帝与一位隐士对弈后,遗留下来的,亦是无价之宝。
姬煜似是识趣地收回方才的话语,眉间掠过微微的失落,好似真的是单纯地想要那份曲谱而已。
“即是如此,那倒是可惜了。不过,这盖金花碗也是世间奇宝,我若有幸能将它带回去。太后定是也会喜欢的。”
下棋本就耗费时间,破这千古残局,需要的时间定是更久。
双方都谈妥之后,棋守言将棋谱交给姚太傅,姚太傅先去研究棋谱,等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他再和棋守言正式开始对弈。
宫人们引着姚太傅和棋守言去了殿旁的高阁。
容国过来的其他能人异士,又跟晋国这边的人马比试书画和箭术。
比试箭术的地方设在御花园,由六皇子薛仁钺跟对方的人进行较量。
殿内的众人欣赏着歌舞,对箭术感兴趣的,就去御花园看他们的比试。
由于薛仁钺的模样出众,加上他的传奇身世,很多女眷按捺不住,纷纷跑到御花园去了。
太子和姬煜是先去御花园观战。
沈湘见太子过去了,也利索地站起来,去了御花园。
可她这种表现,落在赵欢儿眼里,就不一样了。
“不知廉耻。这么积极地过去,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吗?”赵欢儿一边暗骂,一边吩咐身侧的仆妇:“去给我盯着沈二小姐的一举一动。”
一部分女眷追随着薛仁钺,去了御花园,另一部分去了高阁。
而姚太傅尚未娶妻,自身条件又优越,也是许多女子倾慕的对象。
司徒闻乐就是第一时间冲向了高阁,“葭葭,我去看看姚太傅,看他的棋谱研究得如何。”
沈葭还没来得及回答司徒闻乐的话,司徒闻乐已是轻快地跑了出去。
“见色忘友。”沈葭暗戳戳地想着。
她一个人在太极殿待得寂寞,就打算出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不知不觉中,她来到通往御花园的幽僻小径上。
此处,曲径通幽,溪水潺潺,几片桃花瓣轻飘飘地落在溪面上,随着水波,恣意地舞动。
远离了太极殿的喧嚣严谨,沈葭轻嗅着桃花的清香,感觉心旷神怡。
到了一株桃树下,她的眼前倏然有一片阴影笼罩而下。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打算去看谁?”
看到司徒衍忽然出现,沈葭顿住脚步,吃惊道:“皇兄,你不是在陪那容国的皇子吗?”
“孤碰巧路过。”司徒衍挑起眉梢,唇边溢出浅淡的笑,“你还没回答孤的问题。”
沈葭心道,她就是出来散散心的。
但这个回答,会不会太敷衍了。
沈葭脸颊上渐渐地荡出两个小梨涡。
她拉过他的胳膊,甜腻腻地说道:“我一直在跟着你呀,太子哥哥。”
白皙的小脸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眼里似是闪着点点烁金。
司徒衍被她这副撒娇的模样逗乐了,任由她拽着手。
“那孤怎么听说,你今天又去跟他见面了?嗯?”
“没有。”沈葭赶忙捂住嘴,后来,她觉得不对,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心虚。
她又放下手,点了点头,当做默认。
司徒衍的笑意更甚,眼眸的寒气亦是更甚。
他再追问:“谈论嫁娶之事?”
“不是的。”沈葭的杏眸里透出如星辰般的亮光。
她说:“我跟他没关系,我只会把我妹妹送给他。”
薛仁钺和沈湘本来就是原著官配嘛,而且,两人又有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她成全一下他们,也算是做好事了。
司徒衍听了后,心情愉悦。他是觉得薛仁钺既然那么闲,那让他多娶个老婆,给他找点事做也好。
这时,沈葭听得不远处有人喊道:“太子殿下,是你在那边吗?”
“太子哥哥,别人在喊你,你快走。”她催促道:“今天,有那么多人在,要是被人撞见我们,就麻烦了。”
司徒衍听后,还真的是一挥袍袖,转头就走。
沈葭见他那么干脆地走掉,连看都不多看她一眼,心里又不免懊恼。
让你走,你还真的是连句话都不说,就走掉啊。
沈葭气得跺了两下脚。
而司徒衍又忽然停住。
在她尚是迷惘的时候,他复又折回,疾步走到她的面前,微微倾下身。
刹那间,凉薄的唇,已是轻轻地擦过她水润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