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葭意识到自己是在班门弄斧后,觉得出糗出大了,赶忙把玩起象牙的筷箸来,转移这份尴尬。
她刚才的做法,就好比一个三岁小孩妄图对一个学识渊博的当权者说教。是谁给她的自信?
真是太笨了。
“你把刚那个什么秦始皇、秦二世的故事再讲讲。”司徒衍也不说破,反而是饶有兴致地询问起沈葭来。
他觉得沈葭讲故事的模样很可爱,想多看几眼。
“对啊,你给皇祖母也说说。”太后也觉得听着有趣,凑起了热闹。
而沈葭低头道:“我忘了。我饿了,我们还是先用膳吧。”
司徒衍见她不说了,略感惋惜。
但听她说饿了,他挥了挥手,让人将沈葭案面上的菜肴撤下,重新上新的菜肴。
司徒衍的目光再次打量了一下沈葭的身材,又道:“给公主多上一些肉,少一些蔬菜。”
“我不要。”沈葭苦恼地表示,明眸里荡漾起些许波纹。
她软绵绵的嗓音里自带了一股子嗔怪的意味,“我不吃肉好不好?”
“撒娇是没有用的。”司徒衍却眯起眼眸,笑意澹澹,“皇祖母说的,你要多吃点肉,才能丰满一些。”
沈葭觉得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但她又没有揪住十足的证据,只能暗暗地瞪了他几眼。
为了转移太后和太子的注意力,沈葭只能宣告,自己的减肥计划要破产了。
随着天气转热,众位贵族女眷的衣裳也愈发轻薄了起来。
这日,春光明媚,春风携了馥郁的花香,温柔地送入沈葭的寝殿里。
沈葭坐在梳妆台前,嗅着花香。她的乌发披散在背后,由婢女们为她梳妆打扮。
容国使团在几天前来到了晋国京城。今日,高宗皇帝在太极殿接待容国使团,让后宫和其它王公贵胄府里的女眷也到场。
沈葭自然也是要去的。
这时,秋叶忧心忡忡地走进来,俯下身子,在沈葭耳畔轻声道:“公主,你要不晚一些时辰再出门?”
“发生了什么?”沈葭好奇地抬头。
秋叶将自己观察到的事说了出来,“奴婢看到薛大人在你前往太极殿的必经之路上徘徊。”
薛仁钺的目的太明显了,而太子今天一大早就被高宗皇帝召去,接待容国使团。
秋叶认为沈葭还是晚点动身,不要与薛仁钺撞上为好。
沈葭却有不一样的思虑。
她很清楚,这些天,太子增派了保护她的人手,她也没有跟薛仁钺碰见。
但薛仁钺若真是存了心,那她也难保他会做出什么。
与其如此,她不如就去会一会他。
“沈湘来了吗?”沈葭向秋叶问道。
秋叶回道:“沈二小姐和沈夫人刚进入宫门。”
沈葭让秋叶去观察外面的情况时,也让秋叶多盯着沈湘一些。
“你记不记得,沈湘今天穿了什么样的衣裳,发型是什么样的?”
秋叶的记忆力很好,回忆了一番,将沈湘的着装和发型描述了出来。
沈葭听完,亲自让宫婢将原先备好的衣裳先撤下。
她换上了一身以白色为基调的襦裙。
换了衣裳,沈葭又对身侧的几名宫婢说道:“给我梳沈二小姐那样的发型。”
宫婢们按照沈葭的吩咐,给她梳了流云髻,斜插了两支白珍珠发钗,一串流苏就从她的发髻上垂落,随她走路的动作,轻轻摇晃。
沈葭在落地的铜镜前转了一圈,感觉没有问题,就携带几名婢女乘坐出门,去乘坐软轿。
与此同时,武安侯府的马车入了皇宫,在缓慢地行驶着。
沈湘坐在马车内,双手惴惴不安地交叠在一起。许是因为着了白裙的关系,她的脸色略是有些苍白。
自从上回在成衣铺里,得罪了清河长公主后,沈湘被迫以高额的价格买了那身白裙。
想到那些银两,她的心里一直是气不过。
而且,她连着在太子面前丢了几次脸,有点担心,太子还能不能再看得上她。
张氏在她耳畔安抚道:“湘儿,你别担心,你长得美,才艺又是京城一绝,之前,都是倒霉,才会被那个丫头陷害。娘相信太子殿下懂得慧眼识珠,会发现你出众的外貌和美丽的心灵。”
沈湘听罢,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
她心道,她母亲说得对,太子前几次没有理她,都是因为沈葭的破坏。
“娘,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被她比下去的。”沈湘颇有信心地说道。
张氏见女儿有了信心,也更有信心,开始幻想以后。
“等你成了太子妃,看那丫头还能嚣张到哪里去。”
“对,侯府的事,到时候,我会将我受过的罪都还给她。父亲肯定也会敬我这个太子妃。侯府的事,也还是由我们母女来做主。”
两人互相打气,到了三道宫门处,才有所停歇。
过了三道宫门,她们的马车停了下来。
从此处开始,除了皇帝之外,所有人都要步行到太极殿。
然而,沈湘和张氏刚从马车里下来,就跟从软轿里出来的沈葭撞上了。
沈湘懂得收放自如,在外面这种场面,姊妹情深的一面还是要有的。
“姐姐……”沈湘一开始看到沈葭时,是想表演一个温柔懂事的妹妹角色,但看清沈葭的穿着打扮之后,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沈葭竟然跟她穿了同样的衣裙,还有她的发型,怎么也跟她的一样?
沈湘一惊,都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妹妹,你也来了。”沈葭的演技发挥出来了。她微微一笑,上前两步,似是佯装诧异地说道:“好巧啊,我们居然穿了差不多的衣裙。”
沈葭的身材本来就是清瘦挂的,只是该胖的部位胖,即使太后认为她胖了点,她依然是显得瘦削纤薄。
此时,她安静站立在一侧时,白底的襦裙裙摆随着风儿微微拂动,让她仿若仙苑里饮玉露的仙子,清丽绝俗,仿佛能随时乘风而去。
在沈葭的对比下,沈湘一下子就泯然众人矣。
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种差距。
司徒闻乐路过此处,见到这种情形,也停下了脚步。
在百鸟岛时,沈湘给司徒闻乐留下了虚伪的印象,司徒闻乐也就没给沈湘面子,实话实说:“诶,葭葭,你们两个的衣裙好像啊,不过,你穿的好像更好看些。”
沈葭默然不说话,只笑着看沈湘。
这在沈湘看来,就是一种无形的挑衅。
沈湘记得,沈葭是清楚自己要穿什么衣裳来皇宫里的。今日,沈葭估计就是刻意打扮成这样的!
沈湘气恼地站在原地,迈不动步子了。
张氏一边安慰女儿,一边咬牙地跺脚,只觉沈葭太过分,总是欺负湘儿。
“气什么,明明比不过人家,还不让说?”司徒闻乐不忘再刺上一句。
继而,司徒闻乐欢快地挽了沈葭的胳膊,“葭葭,我们不理她们。走,先进去。听说容国的皇子也来了,我也想知道,他们的皇子长了几只眼睛几个鼻子。”
“你先去吧,我晚点再过去。”沈葭暂先告别司徒闻乐,放慢了脚步。
途径一片竹林时,沈葭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不出意料,正是薛仁钺。
不,应该说是当今的六皇子司徒钺。高宗皇帝认回这个儿子后,在前几日昭告天下,并亲自为薛仁钺赐名。
沈葭即是被挡住路,也没法再往前走。
看样子,薛仁钺为了见她,的确是等了好一阵子。
“葭儿,你一直避着我,是想做什么?”薛仁钺沉默了一瞬,倏然出声。
她的脸色冷了下去,但她没有像以往几次一样,直接冷言冷语地甩开他。
沈葭跟着薛仁钺走到了竹林里面后,才正色道:“六皇兄,我没有避你,只是,我们根本没有见面的必要。你截住我,又是想做什么呢?”
“若不是你不肯见我,我何须在今日这种时候拦住你?”薛仁钺听着,眼神在她身上来来回回地扫量。
当见到她的一袭白裙时,他的眸色又是幽深了几分,冷峻的面容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惊喜之意。
“葭儿,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在重阳楼相见时,你穿的就是一身白裙。你现在还是穿了白裙,莫非心里还是想与我重修旧好?”
沈葭微怔。
“六皇兄,你多虑了。”她微微叹息,“我早已忘了在重阳楼与你初遇的事情。今日,我穿这身衣裙,只是纯属巧合。事实上,不止是重阳楼之事,我们之间,过往的点点滴滴,我都没有印象了。我说的已经够明白了,我们之间,再无任何的可能。若你还在为我认错人的事所苦恼,我向你道歉。”
这句话,彻底打破了薛仁钺为自己编织的幻梦。
他意识到她的确没有在说笑。
可他又做错了什么?
薛仁钺的心里再次生出一种被欺负感情的愤恨感,涌起了报复的冲动。
“你错了,我不要你的道歉。”他的眸色当即冷厉了几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沈葭,咬牙切齿的话语从唇齿间迸出,“我要的是,让你嫁给我。”
沈葭的心猛然一颤,手指一点点地缩紧。
果然,薛仁钺确实不愿善罢甘休。
“这不可能。”她当即反驳道:“我现在是你名义上的皇妹,陛下不可能把我许配给你。不然,这就是让天下人耻笑的事。”
“有什么不可能的?”薛仁钺不以为意。
他朝她走近几步,倾下身子,目光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父皇觉得亏欠于我,只要我向他提出请求,他为了弥补我,说不准,就将你改封为郡主,许配给我。”
“我看你是疯了。”沈葭抬睫看他,眼里无爱无恨。
她往旁侧挪开了几步,“不管如何,我都不可能会嫁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随你怎么想。”薛仁钺冷笑了几声,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也甩袖离去,“我的主意已定,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
鬼才等你的好消息。沈葭看着薛仁钺离去的背影,杏眸里浮现出些许碎冰。明明是温暖的春日,她的眸光却似数九寒冬里的冰棱,寒彻入骨。
即使猜到薛仁钺的动机不纯,但得知他的想法后,沈葭还是有些无语。
少顷,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的一道身影后,沈葭背过身,在原地站了会,看起来,像是一种陷于纠结中的姿态。
待那道人影离去,她才去找到等候在外头的秋叶。
沈葭带秋叶折回寝殿,换了身新的衣裳和发型。
太极殿内,高宗皇帝和太子,以及容国使团的人还没有到场。
已经到场的众人陆续就座,宫人们端着各色茶果糕点,穿梭于席间。
六皇子妃赵欢儿亦是盛装打扮,裙摆曳地,款款而至。
她欣然在席案前坐下,等候着自己的夫君。
“娘娘。”这时,一名仆妇行色匆匆地来到赵欢儿的身边。
仆妇观察了一圈周围人,然后,她以一只手挡在唇边,悄悄地禀告道:“老奴方才见到六皇子殿下了,殿下没有像太子殿下一样,陪伴在容国皇子和使者的身边。”
“他去做什么了?”赵欢儿点了下头,示意仆妇继续说下去。
薛仁钺本来就是京城众多女子理想的夫君对象。他当了六皇子后,盯着他的野花更多了,她不多盯着一些怎么行。
仆妇犹豫了一瞬,才道:“六皇子殿下他在私底下,和一位姑娘在竹林里相会。”
赵欢儿的面色陡寒,心骤然一紧。
她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那个女人是谁?”
仆妇道:“六殿下防的紧,老奴没办法太靠近。因为离得远,那女子的面容倒是没有看清楚。”
赵欢儿极力压抑住愤恼的情绪,凛然道:“脸没清楚,那衣裳和发饰这些呢?你大概跟本宫描述一遍,今日,来皇宫的女人也就这么些,本宫总能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