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衍在觉察到屏风后面有人后,心生警惕。
他停住动作,微微侧过脸颊,露出完美的侧脸线条。
蜀绣屏风上绣了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的面料通透。
州牧府的厢房环境虽比不上皇宫,但跟他们途中下榻的驿馆比起来,还是好上不少的。
房里的浴桶很大,盛满了滚滚的热水。
而房间不大,浴桶上方蒸腾而出的热气,几乎弥漫到了房间各处,令人处在一片茫茫的白雾中。
饶是如此,司徒衍还是在一片朦胧中,隐约地看到那纤柔的身影。
雾气缭绕中,一双毫无点缀的黑色缎面靴落在屏风边上。
那人的下袍被分成了两片,缓缓地扯了上去。
司徒衍的眼眸流露出盎然的笑意,薄唇边扯动起些微的弧度。
他道:“你过来。”
沈葭偷偷摸摸地缩在屏风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想让司徒衍发现。
可惜,沈葭等了半天,都没见屏风上多出他的衣袍来。
没想到,他竟然喊她过去。
沈葭思考了一番,觉得他还可能是喊别人。
自己还是不要自乱阵脚。
她干脆装没听见,继续猫着腰,在屏风后等。
等司徒衍将衣物脱下来,挂到屏风上,她就悄悄地将他的衣物取走。
毕竟,贴身衣物这东西太过私密,她也不好意思问他要。
谁知,司徒衍再是道:“州牧大人派你来服侍本官沐浴,你难道就打算在一旁看,要本官亲自动手吗?”
沈葭的手轻颤。
她环顾左右,都没有见到第二个人,也没有听到门外有人过来的声音,只能确定司徒衍喊的就是她。他估计是将她当成州牧府的侍女了。
可恶,就算是做戏也不要这么敬业地做全套吧。
私下的场合,又没人看着。
她以前在东宫都没见过他让侍女伺候着沐浴,怎么一到外面就放飞自我了。
果然啊,男人都是贪图享受的。
沈葭暗自腹诽,再是忐忑不安地从屏风后走出,摸索着,来到他的身边。
她直接不说话,默认自己就是侍浴的侍女。
“帮本官更衣。”男人倾下身,嗓音低沉且沙哑,擦过她的耳窝时,洒下了喷薄而出的热气,惹得沈葭心尖直颤。
沈葭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迷乱的夜晚。
她担心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小手握成拳,本能地想退后几步。
旋即,她又想,既然人都进来了,不能半途而废。
她索性抬起手,着手去解他的腰封。
等她将他的衣物扒光,他下去沐浴时,她就溜走。
一开始,沈葭没有寻到腰封的扣子所在。
在司徒衍的腰际摸索了许久,她才找到,一点点地解开。
“啪嗒”一声,腰封掉落在地。
沈葭再踮起脚尖,帮司徒衍解外裳。
司徒衍的个子高,她的视线又颇为模糊。因而,她费了点劲,手才够到司徒衍的衣领。
古代的衣袍厚重,脱一件他的外袍,已是费了沈葭好大一番功夫。
她摸了摸酸痛的胳膊,稍作休息。
司徒衍伸开双臂,听到她细微的喘气声,打趣道:“还有一件。”
沈葭:“……”
他倒是懂得享受。
为了达到目的,她忍了。
沈葭再次踮起了脚尖。
司徒衍感觉到她很是吃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的猫儿力气太小了,经不起折腾。
他得回去好好养着。
要不然,以后,真到了榻上……
司徒衍的眸光暗下去几分,危险的星芒在凤眸里闪过。
他低低道:“你下去吧。”
沈葭马上就要脱到里衣了,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她咬咬牙,将手继续搁放到他里衣的衣领上。
里衣轻薄,贴着他的肌肤。沈葭在不经意间,总会触碰到他的身体。
她边摸边想,看来这太子最近勤于锻炼啊,连八块腹肌都有了。
司徒衍感受到她四处乱摸的小手,慵懒的眉眼里,透了点疑惑。
她对他的身体很感兴趣?
而这时,门外也响起一女子娇媚的声音——
“大人……还在房里吗?”
“大人在沐浴,姜四小姐若有事找大人,且等大人出来后再说。”
“沐浴?”姜四的话语里,透露出隐隐的兴奋之意,“那没有人伺候着怎么行。我得进去看看。”
千寒的声音则是变得急促,“姜四姑娘请留步……”
这声音直接中断了司徒衍和沈葭各自的联想。
随着姜四脚步声的临近,沈葭的心情愈发紧张,搁放在司徒衍衣袍上的手也打起了哆嗦。
这个姜四来的真不是时候。
等姜四进来,司徒衍估计就会发现她不是侍女了。
可是,她又想到一个问题,姜四怎么偏要在司徒衍沐浴的时候过来。
难道方才用膳时,她从厅里走开后,司徒衍就跟姜四暗暗定了情?
果然,男人就是信不过。
沈葭心里暗骂着,手下一用劲,粗暴地去司徒衍的里衣拽下来。
司徒衍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般用力,将手搭到她的手上。
两人一拉一扯间,双双跌入了浴桶,浸入热水里。
“砰——”
感觉到房门倏然被人推开,沈葭和司徒衍从浴桶里冒出头来,齐齐对门口那人喝道:“滚出去!”
姜四不顾千寒的阻拦,本是信心满满地推门进来,绕过屏风。
可当她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她就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浴桶中,那潇洒俊美的贵公子正靠在浴桶边,姿态懒散,一件丝制的里衣半搭在他的身上。里衣和他的发丝都沾了水,给他增添了魅惑的气息,让人窒息。
偏偏,他被那貌若女子的小郎君搂着。
那小郎君怯怯浑身亦是沾了水。明明是泡在热水里,他却浑身打着冷颤,像是冻坏了一样。
姜四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画面。
她看中的男人居然真的喜爱男人!
更令她无法相信的话,那小郎君看上去是主动的,贵公子居然是被压的那方!
千寒倒是松了口气,双手抱剑,悠哉悠哉道:“姜四姑娘,我跟你说过的,让你不要进来……”
姜四立马捂脸跑了。
亏她还穿了轻盈的纱衣,准备来一场极致的诱惑。
姜四跑了后,沈葭也是尖叫一声,彻底地扒了司徒衍的里衣。
她拖着湿哒哒的衣袍从浴桶里爬出来,落荒而逃。
司徒衍则是一脸困惑:她对扒他衣服这事,是有什么执念吗?
*
沈葭将司徒衍的里衣带回去后,将它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但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暗兜,更遑论一张琴谱了。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千寒忽悠了,气愤了许久,才咬牙切齿地躺下睡觉。
等第二天,她醒来后,以吃喝玩乐的名义,要出门溜达。
姜四对她还心存疑虑,就以疫情严重,怕她被感染了为名,亲自陪同她出门。
由于疫情的关系,城里很多铺面都关门了,但也有一些尚是对外开放。
沈葭是客,姜四还得依她的要求,带她去她想去的美食铺成衣铺。
半天过去,沈葭果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都在吃吃喝喝。
姜四跟着她,跟的也乏了。
“姜四姑娘,你记得让人结账。这是我要送给大人的。”不管姜四如何哭穷,沈葭还是挑选了一个最昂贵的玉佩,搁到自己的衣袖里,理直气壮地走出玉器铺子的门。
姜四一想到自己是输给了一个男人,难免气不过。
而她现在还要负责这个男人的开销?
姜四的耐性再好,眼神也如同淬了毒一般,暗瞪了沈葭几眼。
“姜四姑娘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出门时,沈葭和姜四都戴了个幂篱,此刻,沈葭挑起幂篱,含笑望着姜四。
她谈起昨日的事,似乎回味无穷,“看你昨天的装扮,也像是去投怀送抱的。可惜啊,大人他只喜欢我。”
姜四竟没有想到,这位小郎君看上去羞涩,实则,脸皮如此之厚,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如事。
沈葭觉察到姜四愤怒的目光,双眸又是盈满了兴致,“要不要我仔细跟你描述一下大人的雄风?”
姜四受不了了,强颜欢笑:“小公子,我府中还有事,得先回去了。你玩够了,记得早些时间回府。”
说罢,她转头就走开,上了马车。
沈葭状似惋惜地追了几步,“姜四姑娘,你真的不听我说,这就走了……”
见姜四的马车渐渐远去,沈葭才停了脚步,眸光诡谲。
她就是要故意支走姜四。
而且,姜府的那些银两也不一定干净,证据多一些,也不嫌多。
“走吧,去绿萝巷。”她转过身子,也上了自己的那辆马车。
绿萝巷才是她今日真正的目的地。
前几日,她翻开了医书,知道了治疗瘟疫的大概方法。
只不过,这方法还需要衮州城内一名毒医的配合。
马车行驶了一路,最终,在一狭窄阴暗的巷子里停下。
司徒衍不放心沈葭,将千寒也派了出来。
在千寒和秋叶的护送下,沈葭缓缓地来到巷子里一户人家门前,门上脱了漆,两侧贴了一副几年前的对联。墙面上的苔藓昭示了此地的破败。
门没有关紧。
沈葭敲了一会,见无人应答,试探性地推门进去。
刚进入庭院,一名衣着褴褛、满头白发的老人却是朝她扑过来。
“哈哈,抓到你了!”
沈葭倒抽了口气,后退了几步。
秋叶和千寒当即拔刀,挡在沈葭的面前。
他们的刀尖对准了老人,老人却从他们身边绕过,去抓了停留在墙面上的一只蝴蝶。
“小东西,叫你不听话。现在有苦头吃了吧,老夫就让你尝一尝新的毒汁。”老人自言自语。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只小瓷瓶,拔开瓶塞,将里头黑乎乎的毒汁浇到蝴蝶的身上。
没过多久,这只漂亮的蝴蝶也化成了一滩浓稠的血水,从老人的指缝间流出。
老人的衣袍很是宽大。他用衣角揩了揩手指,擦干净血水后,毫不嫌弃地继续穿着这身衣袍。
等转过头,他才注意到家里人来了客人,“你们是谁?”
想必,眼前这位就是毒医无算子了。沈葭简单明了地说明了目的,态度礼貌且友好,“老人家,我是为了衮州的疫情来寻你的。”
无算子捋过自己的呼吸,对她说的事,表现得毫不在意,“你找我也没用,老夫是毒医,只懂害人,不懂救人。除非……”
“除非我懂金针术是吗?”沈葭眄笑道,笑容恰似春日里最绚烂的海棠。
无算子的眼神浑浊,视线不太好。
见到沈葭后,他揉揉眼,走近瞧了几眼,感觉这人怎么看着,跟他记忆里的女子有那么点相似。
只不过,这是个男的。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沈葭的眉梢一扬,眼里皆是自信。
无算子迟疑了一瞬,又盯着沈葭看了几眼,猜想这毛头小子哪来的自信。
他解释道:“金针术出现后,一直为前朝公主所掌控,随着她的仙逝,金针术也早已失传。”
沈葭倒是没听说过此事。金针和医书都是沈夫人交给她的,沈夫人只说,是寺里一位高僧所赠予的。然后,她抓周时摸了金针,沈夫人才将金针和医书交给她。
兴许,沈夫人也不知道前朝公主的事。
“你若不信,大可以来检测。”衮州的疫情要紧,沈葭暂且不去思考那么久远的历史。
“传闻,金针术亦能解百毒,不若你下毒,我来解毒。若我真能靠金针术解你的毒,你就答应配合我怎么样?”
无算子也想一探究竟,索性,应了下来。
金针术不是随便一个人拿到就会用的,那人也必须拥有精湛的医术,才懂得使用金针。
他不相信这个小伙子有那么高超的医术。
他将沈葭等人带到堂内,开始在自己养的各种小动物身上做试验。
无算子给老鼠下了毒,沈葭就在老鼠身上扎金针。
阳光下,细长的金针散发出金闪闪的光芒,亮澄澄的。这无疑是如假包换的金针。
不出一会,老鼠又能活蹦乱跳,在地上跑老跑去了。
接下来,小白兔、母鸡、马等动物都中了无算子下的毒,又被沈葭解了毒。
无算子惊讶于沈葭的医术,但又有些不确定。
“不行,毒下在小动物身上不一定灵验。你得再让一个大活人来试验。”
大活人?沈葭坐在矮旧的木椅上,摸着下巴,视线扫过堂中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了千寒的身上。
“千寒,就你了。”沈葭一拍桌案,指定千寒上前。
千寒苦着一张脸,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不是吧,他就忽悠过公主一次而已,那也是为了她和太子殿下着想啊。
她不能这么记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