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晋国的储君,司徒衍算是博览群书了。
可从沈葭口里迸出的这样东西,他却是从没有听说过。
司徒衍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哪本书籍上,对这样事物做了记载。
“何为榴莲?”
“就是一样水果。”沈葭捂住自己的唇,小声跟他科普,“它的味道很大,入嘴了,会很难闻,也很难吃。所以,皇兄还是离我远些好。”
“是这样么?”司徒衍貌似还真信了她的话。
他紧盯着她嫣红的唇,陷入了深思。
“对对对,就是很难闻的。”沈葭猛点头,试着去引导。
见他走神了,她想偷偷地从司徒衍的大腿上跳下去,溜之大吉。
当她的身子往旁侧一歪时,司徒衍却将她拉了回来,安放在自己腿上,紧箍住她的腰肢不放。
沈葭被迫与他面对面相望。
他的眼神太过惑人,像生机勃勃的桃花林,她看一眼都很容易陷进去。
沈葭低下头,眼睛都不太好意思看他。
他的气息还是越来越靠近。
感受到他那炙热的温度,她的心怦怦直跳,又是不得宁静。
可在距离她的面颊只有一纸之隔的时候,他止了。
“笨丫头,你的珠钗掉了。”
沈葭方才要跳下去时,头上的珠钗滑落下去,被司徒衍接到。
司徒衍宠溺地笑着,将珠钗插回她松散的发髻上。
收回手后,他也没有动其它的心思。
既然想不通她说的是什么东西,那他就不想了。
司徒衍再将目光放到沈葭的脸上,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孤明日,就要启程去衮州了。”
“衮州?”沈葭疑惑地喃喃自语。
司徒衍微一颔首,解释道:“衮州爆发了瘟疫,几日来,因瘟疫而离世的百姓人数多达数千人,所以,孤才要亲去衮州。”
沈葭沉默了半晌,心里有点担心。
“皇兄应该可以不用亲去衮州吧?”
虽然,太子的身体在逐渐好转,但还没有达到痊愈的地步。此次,前往衮州,路途遥远不说。太子到了那边,也不一定能适应衮州的水土。
况且,朝中有才干的大臣应该不少,不至于让储君亲自前往衮州。
司徒衍解释道:“因为孤还发现,此次朝廷拨下去的赈灾银两,经过层层盘扣之后,到百姓手里时,已经没有多少了。”
况且,据他所知,这其中还牵涉到朝中重臣。若是现在不处理干净,将来唯恐会更棘手。
司徒衍的手指穿入沈葭的黑亮浓稠的发丝里,感受着她的发香,低声劝哄道:“娇娇,你就在东宫,等孤回来。”
沈葭的神情却变得凝重了些。
她没有回话,而是静静地思考了许久。
“皇兄,我能了解一下衮州瘟疫的具体情况吗?”沈葭问道。
她还是懂医术的人,亦是有金针术傍身,或许能帮到忙。
但是,在不确定具体的情况前,她也不好打保票。
司徒衍迟疑一瞬,放开了她,将一本册子递了过去。
沈葭跪坐到他的身边,翻着册子,仔细地过目,算是了解了。
须臾,她转过头,郑重地问:“皇兄,我可以随你一道过去吗?”
“你?”司徒衍的眸光沉了沉。
他感觉衮州太危险了,一个弱女子到了那,若是也感染上了瘟疫怎么办。
沈葭却是坚定地点点头,一双盈盈妙目里,扑闪着星芒。
“皇兄忘了,在迦蓝寺时,我曾在情急之下,救过你?”
司徒衍想起沈葭的确是懂医术的,而且还是很不错的。要不然,他这种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她都有办法解决。
“你的医术是从何习得的?”对于这点,他好好奇很久了。
一个大家闺秀,从小也没有拜师过名医,却精通医术。这一点,着实让人匪夷所思啊。
沈葭微是恍神。
她心知太子定是会对她的医术起疑,但她也不好将自己的真实情况告知他。
“是我从小身体不好,母亲为了寻了不少大夫,也就久病成医了。”沈葭坚持她一贯的说法。
在这个世界里,若是有人得知她其实是穿越过来的,会不会将她当成异类。
现在想想,她还确实是有些怀念在现代的日子。那里有她最敬重的爷爷,还有关心她的朋友。
可惜,在现代的她,估计早已成了一抔骨灰。
想着,沈葭的眼里添了分哀戚的神色。
司徒衍亦是没有继续再问。
既然她不愿意说,他也不愿去逼问。
沈葭也觉察到司徒衍长时间没说话,不由得担心起来。
一般情况下,他要是说话,她还觉得没什么。但他要是不说话,她真的要开始担心了。
“皇兄,那你是同意我随你一同前去衮州吗?”沈葭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其实,她是觉得,太子帮了她挺多的。她能为他做的不多,跟着他过去,既能帮他解忧,亦能关照他的身体,也算是当做回报吧。
司徒衍看着被她被自己吓到的可怜样,倏然笑出声,“孤可以答应你,可是……”
“可是什么?”沈葭难以抑制住自己的兴奋之情。
司徒衍将她上上下下地扫量了一遍,眸里透着耐人寻味的神色。
沈葭看得毛骨悚然,见他看自己的雪峰前,就双手抱胸,见他看自己的眼睛,就捂眼睛,见他看自己的耳朵,又捂住耳朵。
但她只有两只手,没办法将全身都捂住。
司徒衍思忖了一番,觉得让她去也颇为合适。
近日来,高宗皇帝虽对她的印象有所改善,但在高宗皇帝还是很相信那个无稽之谈,对沈葭仍有些偏见。若沈葭真能治衮州的瘟疫,立了功,高宗皇帝就不能再对沈葭说什么。
若沈葭没有办法,那后果也由他负责。
当然,有他在,他不会一事无成地回来。
司徒衍思忖了利与弊之后,长叹一声:“娇娇,你长这么好看,走在外面,的确是太危险了啊。”
沈葭:“……”
于是,在司徒衍的强烈要求下,沈葭裹了束胸带,换上男装。但她换了好几身男装,司徒衍都不满意,不是嫌这套颜色太艳,就是嫌那套太紧,太凸显身段。
到最后,沈葭只能挑一件款式最老土的黑色衣袍,衣袍上无半点纹路和装饰。
望着镜中的自己,沈葭默默地为自己叹息,别人的男装都是帅气雅观的,到了她这,就是如此的寒碜。
罢了,只能等回来后,再穿她的漂亮衣裳。
沈葭匆匆收拾过行李,翌日,她就随司徒衍启程。
至于皇后和女学那边,司徒衍差人去帮她告过假,她不需要担心那些琐事。
太子是隐去真实身份,以朝廷钦差的身份前往衮州,他的车驾也并不奢华,只选了一辆普通的青帷布马车,随行人员和侍卫也不多。
这微服出访的做法,也深得高宗皇帝的心。身为一名储君,确实是有必要去了解民情和各地吏治的。
马车的外观虽是简朴,但硬件设施都不错,减震效果极佳,走了一路,都没让沈葭觉得难受。
从京城到衮州有几日的路程。
到了晚间时,马车就会在沿途的驿馆停下,司徒衍跟沈葭要在驿馆里度过一晚。
这一天晚间,露水滴滴答答地从官道旁的树枝上落下,隐了些微的知了声。
马车距离衮州还有一天的路程时,照常在管道边的一家驿馆门口停下。
随从们下马,前去叩响驿馆的门。
司徒衍带着沈葭从马车上下来,在门口等候。
清脆的敲门声响了一会,掌柜才懒洋洋地披衣过来,打着呵欠,将木门打开。
迎着春日微凉的晚风,掌柜揉了惺忪的睡眼,看了眼司徒衍和沈葭。
两人的衣着虽不华贵,但样貌气质出挑,掌柜一看,就猜出眼前的人该是有来头,忙是换上殷勤的神色。
“客官里面请。方才,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客官见谅。”掌柜点头哈腰,为他们引路,又喊了店小二出来,为司徒衍一行人端上酒菜。
司徒衍的面容上虽是挂着浅淡的笑意,但他浑身的气场森冷,透着一股子压迫感和致命的危险感。掌柜努力接近了他几次,到后来终于败退。
掌柜以为这样的男人,八成不会有体贴人的时候。
但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位跟在那名男子身边的小郎君在步上石阶,不小心被门槛绊到脚,差点要摔倒时,男子竟然迅疾地拉了小郎君的胳膊一把,将他扯到自己的身边。
男子可能是用了点力气,小郎君又撞到他的身侧。
这一幕发生后,小郎君羞答答地别过头,男子则是面露柔色,看上去很是愉悦。
两人的举止,竟然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味道。
而他们周围的随从居然都见怪不怪。
掌柜不免开始多想,这位来头不小的男子可能不喜欢女人。
再看那位小郎君,唇红齿白,身材娇小,确实很有可能跟那男子有一腿。
不过么,晋国民风也开放,好男风也不是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事,许多达官贵人还明目张胆地跟别人攀比自己家的男宠。
如此想来,掌柜就觉得正常了。
“掌柜的,你愣着做什么?”千寒注意到这掌柜在盯着自家主子看,过去提醒了掌柜一声。
掌柜听了后,立即中断自己的联想,麻溜地转头,“我去厨房看看客官的菜好了没。”
千寒看人走了,也就走开,命其它的随从将马匹签到驿馆外的马棚里。
司徒衍和沈葭进了门,在擦好的食桌前坐下。
驿馆里的伙计过来,将桌子擦得蹭光瓦亮。
沈葭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暗戳戳地看了司徒衍一眼,眼中不无怨怼之色。
这家伙,刚才分明就是故意将她往他身边拽的。
太过分了。
如是想着,等菜上来了,她也没有动筷。
司徒衍却跟没事人一样,别过头,很是诧异,“没有胃口?”
沈葭不看他,自觉地拿起筷子,往自己唇里送了两口米饭和菜肴。
随后,她又将筷子放下。
在桌边伺候的伙计低头,询问道:“小公子,这是什么了?”
沈葭只道:“没什么,我只是水土不服。”
伙计一听,将白布巾搭到肩上,笑嘻嘻地说道:“小公子是还没尝过我们这边的炖马肉。任何水土不服的人,都能吃得下炖马肉。”
“炖马肉?”沈葭疑惑地抬睫。
不出一会,伙计将热气腾腾的一只大瓷碗端了过来,呈上了桌。
菜如其名,这真的是一碗马肉而已。马肉被切成大块大块的,经小火煨过之后,炖得酥烂,再在上头淋上酱汁,扫了些葱花,就算大功告成。
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入口后,却是肥而不腻,口感独特。沈葭尝过以后,觉得这道炖马肉,比京城诸多精致的菜肴都还要可口。
只是,她的心里还是有疑问。
“这附近的衮州不是在闹瘟疫么,很缺粮食,特别是肉类么?哪来那么多马肉?”
伙计笑着道:“这衮州的瘟疫不关咱们的事,我们掌柜的自然有门路,几位客官只管好生用膳就成。”
伙计说着,他身后的掌柜却是过来,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隐隐地流露出怒气。
“你小子不踏实干活,尽在这一个劲地胡说!”
“我这就去干活。”伙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是灰溜溜地跑走。
掌柜跟司徒衍和沈葭赔礼道歉,“我们店里这新来的小二就喜欢胡说,你们不要信他的。”
“当然不会。”沈葭的眉间仍带了温和的笑意,但暗地里,她已加重了握筷的力道。
这满城的百姓缺粮少食,但一家驿馆里,却有不限量的马肉供应,的确是耐人寻味啊。
沈葭边想边看了司徒衍一下,发现司徒衍的眼里也已覆上一层寒霜。
只不过,司徒衍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有眼里的笑意变了味。
待用完饭,一行人又到各自的房间内歇下。
然,夜半时分,沈葭在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外头的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冷兵器相击的声音。
沈葭立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时,秋叶也推开她的门,跑过来,拉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姑娘,驿馆里来了刺客,你先随属下出去。”
沈葭点头,当即披了外裳,穿了鞋,随秋叶跑出去。
驿馆里的场面有些混乱,双方的人马和前来行刺的黑衣人交战到一处,都有人受伤。
“皇兄呢?”沈葭问道。
“太子殿下会召集其他人手过来。”秋叶回道。
表面上看,太子此行带的人不多,但他私下里有带一支身手敏捷的暗卫出来,以防万一。
恰在此时,一阵悦耳的萧音响起。
这萧音即是命令暗卫出动的暗号。
听到萧音的时候,沈葭微蹙眉心,眸中思绪万千。
这吹箫的是何人?
在沈葭的印象里,他们这一行里,好像也就太子会吹箫。
难道太子么?
沈葭记得,当年,她在淮河边,初次听到的好像也是这样的萧音。
早在上回,司徒衍为她吹箫时,她就感觉很熟悉。此刻,又听到类似的萧音时,不免多思考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