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口脂

太子殿下。”秋叶准备去取羊奶时,见到司徒衍就站在不远处,匆匆行了礼。

“殿下稍等片刻,奴婢去提醒公主。”

“不必。”司徒衍略一抬手,制止了秋叶。

身着广袖袖边缂丝蟒袍的他,头发由金冠束起,冠上嵌了北海明珠,整个人多了一分储君的威严,风神凛凛。

当目光落到沈葭身上的时候,眼眸里却溢出一抹柔光。

看着面前这幅画面,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去打扰了,反正他还有一日的准备时间。

司徒衍伫立在原地,默默地观看了会,就离开了。

沈葭没有觉察到身后的那道目光。

她给小梅花鹿包扎完伤口,喂完奶,就将它放回棚里。

光这会的功夫,小梅花鹿就对她生出依恋,湿润的眸子眼巴巴地望着沈葭,尽是不舍。

“小家伙,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呀。”

她还要去跟皇后请安。

身为一个名声不好,刚被从寺庙放出来的公主,自然不能在这些方面落人话柄。

沈葭细细地帮自己打扮过后,来到了皇后的宫里。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月色襦裙,诃子和袖口处绣着简单的花朵式样。

如此的衣着打扮,将她的媚色压下去几分,添的是灵动的韵味。

她的耳上坠了素雅的明月珰,所挽的发髻亦是衬出她乖巧可人的一面。

沈葭的宫规学的极佳,行走之间,颇有皇族公主的气势。要说她是皇后亲生的,只怕也没有人会不信。

此刻,后宫诸妃都在皇后宫里,看到沈葭,都挑不出毛病来。

皇后一见她,放下手中的玲珑茶盏,照样是慈祥地朝她招手。

“葭儿,来母后这边坐。”

皇后坐在主位上,司徒闻乐坐在她的右侧,左侧尚空着一个位置。

数名宫婢分成两列,侍奉在皇后身边。

沈葭笑了笑,笑得端庄典雅。

她听话地走过去,在皇后左侧坐下。

待她坐下后,皇后跟众多嫔妃像往常那般絮叨着宫内的规矩,众多嫔妃向皇后汇报着自己宫里近日来的情况。

秦淑妃近来的心情不太好,神情怏怏,来皇后宫里时,也故意迟到。

现在,其他嫔妃都忙着跟皇后说话,秦淑妃的心思却在其它的事上面。

她盯着皇后身边的小皇子,盯了很久了。

新晋的安贵人清碧由于还处在月子期间,身子骨不方便,没有来。安贵人所生的那位小皇子,近日来,一直被养在皇后宫里。此刻,小皇子正由奶娘抱着。

而小皇子显然不太喜欢这般热闹的场景,不出一会,又是开始哭哭啼啼。

这一阵哭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纷纷转过头,看着这位深受高宗皇帝喜爱的小祖宗。

秦淑妃见状,一双妙目里,多了些打量的意味。

须臾,秦淑妃笑着开口:“皇后娘娘,这小皇子怕是不愿意在您的宫里待着,想来,是您这里太过热闹了些。而他亲娘的身子骨也不太利索,也不大能照顾他。臣妾宫里倒还是空着,也没有人跟他抢恩宠,娘娘不若将他交给臣妾?”

皇后的神色冷清,话语里稍有不满,“他有自己的母亲,还不必那么麻烦。等过阵子,安贵人身子利索了,本宫就会将他送回去。”

“皇后娘娘可是信不过臣妾?”秦淑妃没有退步。

她纤长手指擦过茶碗盖,指甲上的宝石散发出熠熠的光彩,“皇后娘娘大可不必有什么疑虑。臣妾定是会好生疼爱这个孩子,将他当成亲生的一般。”

秦淑妃得宠多年,一向都不太尊重皇后。皇后也习惯了。

所以,秦淑妃这么说的时候,皇后也并没有表现出愤怒的一面。

而且,秦淑妃既然这么讲了,若皇后不答应,秦淑妃大可以直接找高宗皇帝。依高宗皇帝对秦淑妃的纵容程度,也是很有可能同意秦淑妃这个请求的。

在场的众人都忧心忡忡地看着皇后。

司徒闻乐暗中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多年来,下不了蛋,就打起别人的主意。你要是真疼爱这孩子,就见鬼了……”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

而沈葭的身子往前倾一些,眼神越过皇后,朝司徒闻乐投去,暗示司徒闻乐不要多说。

司徒闻乐接收到沈葭的眼色后,也只能先将所有的不满咽回肚子里。

皇后则是态度祥和,语重心长地劝道:“不是本宫不答应你,而是这孩子难哄。特别是到了晚上,哭的更厉害。几个人一起哄都不行。”

秦淑妃不以为意,“不就是哄孩子么?这有何难?皇后娘娘宫里人办不到的事,不代表臣妾宫里的人也办不到。”

近来,看着高宗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秦淑妃也在为自己的将来担心了。

身为一名没有子嗣的嫔妃,不管高宗皇帝在世时,她有多么得宠,都很有可能要在高宗皇帝薨逝过后,给他陪葬。

秦淑妃当然不愿去陪葬,就打起了这个孩子的主意。

面对秦淑妃的得寸进尺,皇后的面上似是隐隐地浮现出不悦。

沈葭注意到皇后的脸色,杏眸微微转动,又是笑道:“母后,既然淑妃娘娘这么有信心,不如让她试一试?”

皇后转过头,见沈葭的眸里满是自信后,再是对着秦淑妃,轻点下颌,“你若执意要抚养这个孩子,那你且试一下吧。”

说着,皇后令奶娘将孩子抱到秦淑妃面前。

秦淑妃等的就是皇后这句话。

她拿出备好的拨浪鼓,生硬地挤出友好的笑容,满怀信心地展示她的亲和力,跟平日里的她,简直是判若两人。

“小宝贝,快到本宫这边来,好不好?”

拨浪鼓摇啊摇,可孩子在初次抬眼,看到秦淑妃时,眼泪就止不住。而今,听了那拨浪鼓的声音,他哭得更是凶猛,连奶娘都招架不住。

秦淑妃的脸一时拉了下来,一双秀眉紧紧地拧起。

但她为了自己的将来,按耐住性子,又拿出糖果,去哄小皇子。

糖果好看又好吃,是适合小孩子的软糖,不会卡喉咙。

可小皇子就是不给她面子,哭闹不休,甚至,到后来,转过来,将身子缩到奶娘的怀里。

被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这般甩脸子,秦淑妃是真不耐烦了。

“淑妃娘娘,你这点耐心都没有,谈何疼爱他。”沈葭看向秦淑妃的眼里,盛满了冷意,偏偏,她的面上还是挂着柔和的笑。

她可没有忘记,秦淑妃当时是如何坑她的。

“这孩子刚生下来时,虽是淘气了些,但被养在母后宫里的这些日子,他倒是乖了不少。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他竟然又是哭得厉害了。”

沈葭的话语声柔柔的,却暗带了讽意。

司徒闻乐听出来了,附和道:“怕是见了不想见的人,才用哭声来表达不满吧,毕竟当初可是某人害得他差点不能来到这个世上。”

感受到秦淑妃由晴转阴的脸色,司徒闻乐又是摊手,“淑妃娘娘,你别这么看着我,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让其他人也试试。”

说着,司徒闻乐让奶娘拿过秦淑妃手里的拨浪鼓,在小皇子面前摇了摇。

这些日子以来,小皇子对自己的奶娘已经熟了,奶娘也掌握了他哭泣的规律,拨浪鼓摇得很有节奏。

小皇子还真的渐渐停止了哭声。

秦淑妃见状,紧抓住自己的绣帕,有气却是无处可以发泄。

皇后的面上漾出笑意,似是嗔怪沈葭和司徒闻乐,“你们两个又淘气了。”

经过这么一出,秦淑妃自然是成了其他妃嫔眼里的笑话。

秦淑妃顿觉难堪。她暗暗地瞪着沈葭,想这丫头的嘴怎么那么利。

可看着看着,她就感觉沈葭的身形有点眼熟,像是前几天晚上,她在东宫外面见到的那位女子。

那天,太子虽是将那女子挡住了,但她对那女子身段还有些印象。

再联想到太子对沈葭的不一般,秦淑妃的心里立时有了个猜测。

难不成,太子让沈葭去东宫侍疾是别有目的?这就好玩了。

“皇后娘娘,不知太子妃的人选可定下来了?”不多时,秦淑妃拾掇起笑容,向皇后发问。

若是皇后知道自己的儿子和义女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皇后微怔。

“在等太子拿主意。”皇后继而道:“孩子大了,有些事情还是得他自己做主。淑妃为何如此关心此事?”

“也没什么。”秦淑妃悠哉地端起案几上的茶盏,送到红艳的唇边,抿了一口茶水,再道:“只不过,前些日子,臣妾瞧见太子和一名女子在暗处厮磨,以为太子妃的人选有着落了。”

皇后闻言,略是吃惊。

别人或许以为太子身边不缺女人。

但自己的儿子,她是清楚的。多年来,还的确是没有哪个女人真能得到他的欢心,敢接近他的女子,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更别说厮磨。

皇后陷入深思,迟疑地问道:“淑妃可知道那位姑娘是谁?”

秦淑妃佯装诧异,她捂唇道:“原来皇后娘娘你不知道啊。那天天色太晚,我也没看清楚她是谁。孝敏公主这几天陪伴在太子身边,想来,说不定是清楚的。”

说话时,秦淑妃一直在观察沈葭的脸色。

然而,从始至终,沈葭非但没有流露出一丝惊慌失措的神色来,反而,义正言辞道:“我以为,皇兄想要宠幸哪个美人,是他的自由,我这个妹妹不好管。其他外人么,也更不该管了。”

“就是。”司徒闻乐不屑地冷嗤:“某些人,一天到晚盯着别人找茬,芝麻大点事都要管,真是有够无聊的。”

听她们这般说了,皇后也没有表现出对沈葭的质疑。

“既然是普通美人罢了,淑妃也就不用想太多。”

秦淑妃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只得作罢。

皇后又和众嫔妃说起了其它事。

等众人散去,皇后喊住了沈葭。

她默默地侧过身子,拍了沈葭的手背,嗟叹一声:“你皇兄也快二十了,确实该娶妻了。你这些日子多看着他些,若有心仪的人,尽管说出来就是。要是门第品貌合适,大可列入正妃人选,要是身份地位太低,等娶了正妃后,让那姑娘当个侧妃也好。”

沈葭听后,竟是莫名地心虚。

她微低下头,“儿臣明白了。”

待请安结束,回到寝殿后,沈葭想起皇后说的话,心里总是不大痛快。

她卸了珠钗,换上寝衣,放下床幔,将自己埋在被窝里。

可翻来覆去滚了好几回后,她却是越发得清醒。

沈葭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去跟司徒衍传达一下皇后的话,反正她该做的都做了,也不会觉得良心不安。

想着,她又从榻上起来,重新换了衣裳。

打听到司徒衍在书房之后,沈葭就往书房去了。

书房内,一灯如豆,昏黄的烛光映照着那张俊美的容颜。

司徒衍俯首在案前,翻看着来自衮州的疫情汇报。

显然,他看得出神,一双剑眉拢起,又舒展开。

沈葭走过来,在门口站了一会,见他的神色专注,觉得还是改天再来好了。

司徒衍却已经注意到她的存在。

见到她的身影,他只微掀了一下眼皮,淡然道:“你来的正好,孤有话对你说。”

沈葭的步子一顿。

怔了半晌,她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我也有话对你说。”

司徒衍一抬首,看到小姑娘的衣裳不整,发髻松散,一双水汪汪的眼里含了抹倦意,一看就真的有话要说,才不得不爬起来找他。

他无奈地笑:“好,你先说。”

你母上要催婚,让我当中间人。话,我带到了,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这番话,沈葭在心里排练了数回,但每次想说出来的时候,舌.头总是打结。

沈葭无法,只得先换一句话来说。

她小步走到她的桌案前。因为来时颇为匆忙,她的足上未着罗袜,绣鞋也没有完全穿好。此时,尚有一半的脚后跟裸.露在外面。

莹白的玉足在灯火下,多了层朦胧之意。

司徒衍一开始的目光在她脸上,但视线在她的身子上落下,停留在她的雪足上时,暗沉的眸光忽闪,显然是对她的雪足很感兴趣。

沈葭全然不知司徒衍的视线落在哪。

她侧过身子,深吸了了几口气。

“你送的梅花鹿,挺可爱的,我收下了。”

“就这样?”司徒衍敛了眸光,眉心轻拢,后又逐渐舒展开。

他慢悠悠地叹了声气:“你不必谢孤,也不要觉得它可爱。孤是觉得,你会养小动物,等那只梅花鹿再长大一点,就将它宰了炖汤,想必,鹿汤甚是滋补美味。”

沈葭惊呆了,想不到,这个人给他送鹿,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因着心里有气,气上加气,沈葭走到他的身边,跺了跺脚。

“你别想。”她鼓起了腮帮子,气呼呼道:“送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东西,得由我做主。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哦,娇娇,你怎么就生气了。”司徒衍唇角的笑弧渐渐地扩大,他的食指轻响了案面,再叹:“可孤觉得你生气的样子,比梅花鹿还可爱,这该怎么办才好。”

沈葭气得瞪圆了眼睛,眼尾处勾着微微的红晕,越发衬了她的靡颜腻理。

“你个……”

她正寻思着,有什么词能委婉地代替“死变态”这个词时,却是一不小心,踩空了。

沈葭整个人朝前面跌去。

司徒衍眼疾手快地伸展出长臂,捞了她一把。

结果,不偏不倚,她正巧撞到了他的怀里。

“这回,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孤总没有欺负你。”司徒衍很无辜地摊开手。

沈葭咬咬牙,却因抬头的动作太过急促,又不小心磕到他的下巴,委屈地抬手揉额头。

“笨。”司徒衍又是无奈地开口,帮着她揉了揉。

美人在怀,他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司徒衍揉了一会,微低下头,在她的面门上轻嗅,呼吸与她的相缠绕,看着她的眼神,又是暗了几分。

“娇娇,你的唇上抹了什么,怎么那么香?”

沈葭今天抹的是茉莉味的口脂,远距离闻,没什么味道,但近距离闻,会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氛,清新怡人。

然而,看着仅有一纸之遥的俊容,沈葭心中一凛,顿时想起上回被偷吃胭脂的场景。

真是气煞她也。

沈葭心里既是团着火,也担心他会说出“想尝一尝口脂的味道”之类的话,即是信口胡言:“你别靠近我,我抹的是榴莲味的口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