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侯府去伽蓝寺接人的时候,沈湘就令人捎去华丽的衣裙。

在沈湘的印象里,沈葭从小养尊处优,一路顺风顺水,用的胭脂水粉衣裳首饰都是最好的,出门都要打扮得光鲜亮丽,绝不会喜欢朴素的衣饰。

可此刻,站在正厅里的沈葭,只穿了简单的素色衣裙,未施任何粉黛,平添一分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难道这一年来,沈葭清净惯了,爱好也跟着变了?

思忖间,沈葭清凌凌的目光探了过来。

沈湘暂先敛去思绪,眼眶一红,挤出几滴泪,小跑上前,一把搂住沈葭,颤声道:“姐姐你受苦了。”

沈葭冷冷地看着沈湘的举动,内心只剩下冷嘲。

如果她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庶女逆袭文的话,她估计就信了沈湘的虚情假意,跟沈湘一起抱头痛哭,倾述自己所受的委屈了。

可惜,她如今得知原书剧情,知道沈湘的所作所为,都是想除去她这个挡路石罢了。

“妹妹说的什么话,我哪里受苦了?”沈葭拿开沈湘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迷茫地眨眨眼,似乎听不懂沈湘的意思。

沈湘有些发懵。

过了一会,她就将头伏在沈葭肩头,打算继续诱导。

她的眼泪掉的愈发得多,仿佛真的为沈葭的际遇感到悲伤一般。

“伽蓝寺是什么地方,岂是姐姐这种千金之躯可以待的?我都听说了,那净安师太生前跟宫里的侍卫有非同寻常的关系,想不到她是这么表里不一的人,枉我还以为她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师太。有这样的人在,姐姐的日子哪会好过。想来母亲每个月让人送往伽蓝寺的银钱,都被她吞了。姐姐总是不舍得怪别人,宁愿一个人将苦藏在心里。”

沈葭几不可微地蹙眉,心想,你要是真这么为我着想,我就不会白受这一年的罪了。

此时,武安侯和如今的侯府当家夫人张氏也来到了厅里。

他们进来前,也听到一些有关沈葭和沈湘之间的对话。

沈湘挽了沈葭的手,来到张氏面前,泣泪道:“父亲,母亲,姐姐回来了。”

沈葭抬眼望去,悄悄地打量起张氏来。

张氏从前是已故沈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被武安侯收了房,做了妾。

自从被扶正以后,张氏的一应吃穿用度有了质的提升,穿戴的都是最时新的款式,较之一年前,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好了不少。

而想起沈湘母女所做的事,这声“母亲”,沈葭无论如何都喊不出来。

沈葭似是受宠若惊,支支吾吾了半天,只喊出一声“夫人”。

“夫人,妹妹,你们误会了,净安师太待我极好的。她说,女子习惯了华贵的绫罗绸缎,就会助长奢靡之气,无法平心静气地修佛,所以让我平时都穿破旧的粗布衣裳。寺里的香油钱不够了,她会取走我的贴身玉佩,说是献给我佛,让佛祖看到我诚意。平日的伙食,也要被缩减为一日两餐,每餐只能是一碗清粥,说是女子饭吃了长肉,不够美观。”

沈湘和张氏没料到沈葭会这么想,尴尬地看了对视了一眼。

武安侯着重赭色常服,面目冷沉,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湘一眼。

“姐姐,你当真是吃了不少苦啊!”沈湘的眼里还滚着泪。

沈葭清澈的瞳仁映着她们的表情,拿出手帕,替张氏和沈湘拭去泪,轻轻笑道:“夫人和妹妹莫要再提此事。让我去伽蓝寺是陛下的意思。谁敢说陛下的不对?你们为我打抱不平是出自好心,可落到有心人的耳里,就不一样了。”

“没错。”这时,武安侯双手负在背后,不悦地开口:“大家闺秀,天天哭得跟号丧一样,成何体统。现在是在家里,你不明事理也就罢了,到了外头,也打算拿出这样的做派吗?”

一直以来,武安侯对沈湘都是满意的,觉得这个女儿一开始虽是庶出,但品貌才情完全不输别人家嫡出的千金。在沈葭出事后,他更加器重沈湘。

可方才沈湘哭哭啼啼的样子,实在是让他觉得聒噪,若是沈湘这么小家子气,将来到那深宫之中该如何自处。

现在看来,还是沈葭懂事,知道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张氏被无端地指责了一句,心有不平,想为沈湘辩白。

沈湘及时拉住张氏,使了个眼色,她才把话咽到肚子里。

“父亲,我和母亲是太久没见到姐姐,一时激动下,才会忘乎所以,你别放在心上。”沈湘调整心态,擦干泪,跟武安侯示好,武安侯的脸色才好看些。

武安侯的气消下去后,平淡地跟沈葭寒暄了几句,就当是知道这个女儿回来了。

他走到太师椅边,撩袍坐下,啜了口茶,提起了今日得到的消息。

“太子殿下已经过了弱冠之年。立太子妃的事,之前都因为他的病情被耽搁了。近来,太子殿下的身体有所好转,选太子妃的事又被皇后娘娘提上了日程。”

说话间,武安侯多看了沈葭一会,希望能从沈葭的神情上看出些什么来。

虽说太子回宫后,他也没听说太子跟沈葭有什么交集。

但太子毕竟是在伽蓝寺待了几日,他跟沈葭真的没见过面么?

而沈葭垂下眼睫,往角落里后退了几步,看上去像是因为无法参与到这个话题中,只能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武安侯不清楚沈葭的心理,见到她略显拘谨的神态,以为自己想多了,遂收回视线。

张氏听到消息后,心生欢喜,方才那些的不开心,全都一扫而空。

“侯爷,那我们家湘儿那么好,能不能有这个福气呢?”

武安侯压低了声音,“我已经托清河长公主将湘儿的画像送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你让湘儿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过几日就是花朝节,清河长公主在天凤山庄举办的桃花宴,皇后娘娘会借机相看太子妃人选。”

张氏兴奋不已,握住沈湘的手,千叮咛万嘱咐,“湘儿啊,你可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啊。”

太子那可是将来的皇帝,沈湘要是当了太子妃,将来就能母仪天下了,谁还敢嘲笑她们的出身,给她们脸色看。

沈湘含羞带怯地低下头。

她确实是心仪太子的。

之前还担心太子会逝世,现在看来,她的担心变得没必要了。

张氏见沈湘是中意太子的,也愈为满意。

她一个劲地拍着沈湘的手,“这几日,我让八宝阁的人来给你打几套首饰,再让云轩绸缎庄多为你送些布料来,多做几身衣裳。娘要让你打扮得跟皇室公主一样……”

公主?张氏念叨着,想到了沈葭,这个真的体验过公主生活的人。

“侯爷,那桃花宴,葭儿要去吗?”无论如何,沈葭的才貌都在沈湘之上,要是让她跟过去,张氏担心沈湘的风头会被抢走。

武安侯又看了看沈葭,眼里多了丝失望。

他还没有弄清高宗皇帝对沈葭的态度,不好任由沈葭在外面抛头露面。

“不必了,葭儿才刚回来,先让她在家里多休息一阵子吧。”

想当年,他最看好的女儿其实是沈葭,觉得沈葭待在皇后身边的那段时间,就是跟宫里众多皇子培养感情的最好机会。只可惜,沈葭的心思全在一个寒门书生身上,不理会他的一番苦心。

后来,薛仁钺虽高中状元,步步高升,但也与沈葭无缘了。

张氏幸灾乐祸,却假意地安抚了沈葭,“葭儿,侯爷也是为你好,你也别怪他。改明儿,母亲也让人帮你物色合适的夫君。”

沈湘亦是善解人意地安慰:“姐姐别难过,说不准,陛下哪天就会真的不怪姐姐,再将你接进宫去。”

沈葭娇弱不堪地摇头,十分深明大义地表示:“父亲做事自然有他的考量,我怎么会怪他。”

跟在武安侯身边的几位姨娘见状,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们膝下也是有女儿的,不过都是庶出,没资格当太子妃和皇子妃的。原本指望着沈葭回来,能和张氏耗一耗,好让她们坐收渔翁之利。

没想到,这大小姐娇娇柔柔的,只能是个任由张氏母女拿捏的主。

夜幕将至,到了用晚膳的时间,长公主府来人了。

武安侯赶忙去接待。

张氏也拉着沈湘出去。

看到公主府的几名侍卫,张氏的眼睛简直都在放光。

“大人,长公主殿下可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说话间,张氏的心砰砰得跳。

长公主府跟武安侯府素来没有什么往来,长公主殿下不会无缘无故地差人过来,难道是皇后那边有信了?

“长公主殿下让属下送一些衣裳,鞋履,头面过来。”带头的管家说道。

张氏只觉皇后看了沈湘的画像后,觉得很满意,所以提前让长公主殿下帮忙送些物事过来,给个暗号。

她的湘儿要当太子妃了!

张氏大喜,但又努力地提醒自己,要憋住,不能笑。不能失了侯府主母的风范。

不止张氏,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沈湘亦是惊喜万分,矜持地揉着手。

一想到自己被皇后看上,嫁给多年来的梦中情人,她差点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

而且,太子的身体恢复有望,应该是能顺利登基的。

她要是嫁给太子,就可以母仪天下。

几人各自脑补得飞起。

张氏端庄有礼地上前,“有劳诸位大人了,湘儿何其有幸,能得长公主殿下青眼。”

却听那管家正色道:“沈夫人,这些是送给孝敏公主的。”

孝敏公主是当年高宗皇帝赐给沈葭的封号。

“长公主殿下听说孝敏公主从伽蓝寺回来了,特意送了衣饰来,邀请她参加初三的桃花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