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力。
钟游星的听觉极其敏锐,不止是能听见任何细微的声音,她还能用环境里的声音做参照,推断其他无声的东西的情况。位置,形状,乃至颜色都能推断出来。
确定自己身体状况不是如人们说的,因承受不了天道之力而病弱,而是被世界——也就是本界天道排斥,就是通过听自己的血流声判断的。
“哼。”钟游星想,“你这颗小星星才杀不了我呢。”
让仆人给自己洗漱完,休息一会,她吩咐道:“我要吃饭。”
半分不到,仆人们就摆好小餐桌,端上一直放在保温盒里,与刚出锅品质无异的十几盘丰盛的饭菜。
春雨抱着钟游星面朝餐桌,看着几道黑色的光线随着女孩的意志,突然从空中浮现,延伸。
它们溢出神圣又阴冷的威压,同事们修为至少金丹期,又在路径之外,却全都本能的又跪到地上抬不起头来。春雨心中的敬畏也越过一切,只余臣服的念头,正确背词的庆幸,一位同事被杀死的悲伤,全都渺小的忽略不计。
黑线有着玄奥的力量,所过之处,时空都微微扭曲,春雨看不懂黑线的作用机理,只能看到结果——桌上的勺子从黑线盘旋的中心突兀的上移,凌空挖了一勺饭,然后送到钟游星嘴边。
若说听力是世界奈何不了的,钟游星身上最坚固的防御,那这些黑线,就是她向世界作出的,最锋利的反击。
黑线不是黑色的光,而是钟游星的神识攻击周围的环境,双方接触点的物质湮灭后,露出来的一点天外虚空。
在世界身上扯出这一线伤口,伤口周围的法则紊乱,就可以间接影响,乃至操纵周围的物质,推着钟游星极度虚弱的身体行动起来。
黑线帮助钟游星张嘴,把食物吞下。
食物——即使已经熟了,也还是这个世界身躯的一部分——却仍不肯就范,它们在钟游星嘴里挣扎,甚至变形得长出锋刃,把女孩的嘴角割开到耳根。
伤口深可见骨,疼痛让钟游星忍不住呻/吟出声,但她仍残忍的不顾伤口,用力把长刺的食物咽下去。
食物不肯通过喉咙,在脖子上割开一个洞,血喷出来。钟游星压下呕吐的反射,继续咽下到食管。旁边的肋骨被挤压,从外面都能看到女孩小小的胸腔里有东西顶起来,“咔擦”,肋骨断了。
忍着,继续。黑线也从外面推动空气,把想要逃出来的食物按回去。几分钟的拉锯,食物终于到了肚子里。这等深处,世界的力量终于变弱到被钟游星压制,食物安静了,开始被消化成营养。
“呵呵,来呀,互相伤害呀~”
成功捕捉了一份滋养自己的资源,力量变强了一丝,钟游星喘着气,用裂开的嘴露出一个幅度超大的胜利笑容。
继续吃第二口。这次下巴被弄掉了,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钟游星也不去修复这伤口,专心进攻的意志,只让她变大的嘴里长出好几圈新的牙齿,现在她的下半张脸看起来好像七鳃鳗,疼痛更甚,但能吃得更快了。
仆人们目睹钟游星原本堪称美得令天地失色的脸,一会变成裂口女,一会又变成七鳃鳗。
如此可怖的景象,他们心里却没有一丝想逃或想吐的念头,更不曾对钟游星生出半分不敬。
人类面对天道时的敬爱本能,让他们只为她心疼无比,只恨自己没能力治疗她,不能以身代替她承受苦楚。
“小尊上天资何等卓绝,降生两日就能说话,识疾苦,立善愿。如今过了十六年,她却只长到六七岁孩童的身量,头发也全白了。”
春雨紧紧抱着钟游星小小的身体,抚着她染血的银白长发,忍着心痛的眼泪:
“若没有昏迷的时间才算年龄,那她在这世上,才刚活过短短四个月……连吃饭都得这么艰难,以后可怎么办。为了护佑苍生,她竟牺牲至此……!”
正想时,同事的一道传音打断了思绪。
“春雨师姐,午饭最后一道点心,按规定应在小尊上传膳后三刻钟内送达,现在还差十分钟,平时早该到了,怎么还没有来?”
春雨猛一激灵。
误点可不是开玩笑的。
钟游星已经吃完了正餐,要吃点心了,必须在她的伤口还在时立刻吃到,若是送晚了,伤口自愈,她要再吃,就得重新把它们撕开,再受一份苦楚,她身体那么虚弱,也许会经不起第二次损伤,提前昏迷过去。
春雨急问:“厨房当差的是谁?”
同事答:“厨师是苏黎真人那一班,传膳是新来的紫云师兄和小鱼师妹,联络员是妙情大师姐。”
春雨:“你让妙情立即通报当前进度——并警告她安分点,今日若有一秒延误,我就报告总管大人开除她!”
有资格服侍钟游星的仆人,都是修仙名门层层选拔的优秀弟子,来此不止为表示对“天眷”钟游星的敬拜,也为在她身边,能更好的参悟天道。这些人中,妙情是本地第二大宗门掌门之女,尤其是名门中的名门。
妙情为人高傲,似乎有着什么大野心,春雨听小丫鬟报告过,她曾在半夜梦呓,说自己是什么“女配”,下场悲惨,现在要从天道手里,把偏心给白莲花女主角的机缘夺回来,改变自己的结局什么的。
本来春雨只当这是胡说的梦话。如今出了异常,却让她联想起来,心生警惕。妙情是否是故意误点,来妨碍某种程度上身为天道触角的钟游星?
而相比妙情的野心,看起来小事的误点,还可能带来远远更可怕的影响:
度秒如年的等待中,春雨惊恐的听见钟游星问起:“现在几点啦?”
她只能如实答:“午时四十三分。”
钟游星:“我几时醒的?”
春雨:“午时整。”
钟游星确认了一下餐桌上的空位:“噢,也就是说按照约定,午时三刻厨房要送点心来。”
她说这话时,一道竖直的黑线破开空间,并开始均匀的左右摇摆,发出每秒一下的“咔嗒”声。
钟游星读道:“午时四十四分五十秒,五十一秒……”
话音落时,新的黑线出现。它们掀起狂风,把抱着她的春雨重重甩到地上。
跪了一地的仆人惊恐的看着六七岁模样的小小女孩突然从床上竖起,凌空悬浮在床帐外。风正大作,吹翻桌椅,女孩的衣裳却诡异的纹丝不动,银发静止,如垂落的蛛丝。
“五十七秒,五十八秒……。”
钟游星的声音清脆如天籁,一个个平常不过的字在她口中,悦耳如跳跃的音符。
脸上如同七鳃鳗的伤口已经自愈了,裂开到耳根的嘴也愈合回去,只有嘴角附近还有伤口没消,看起来像在甜美的微笑。
但女孩的眼神却空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五十九秒。”
清脆的童声继续跳跃:
“时~间~到~了~哟~”
作者有话要说:1,本文不惊悚,不恐怖。
2,文中包括女主在内任何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