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对呀。”细弱的女声道, “我是刮眉刀,你是谁呀?我怎么看不到你呢。”

刀片:“看到阳台的这个女孩了吗?我是刀片, 就藏在她的表盘里,是她防身用的杀手锏。”

“杀手锏”三个字一听就很厉害,刮眉刀很是羡慕, 不怎么开心地说,“寝室里就我一把刮眉刀, 还要给四个人用,没有固定的主人,难过, 想哭。”

她是一把忠贞的刀, 只想给主人一个人用,不想变成共用的刀,豪无节操。

“诶诶诶你别哭!”刀片是个糙汉子, 遇到前后两任主人火神和安楠全不是爱哭的性子,十足幸福。

他是真讨厌别的刀嘴里哭哭啼啼的女孩和女刀,脑阔疼。

“不就是给几个人用用吗?我还被制造出来的主人卖掉了呢,我都没哭, 你有什么好哭的。”

刮眉刀抽泣几声,觉得刀片比她惨太多, 顿时不哭了。

刀片怕她再哭耽误正事, 急忙拐回正题:“这人真是自己跳下楼自杀的?为什么啊?”

刮眉刀道:“她家里没钱,来这里读书很不容易的,去年家里出了点事没办法供她上学, 她自己成绩不好拿不到奖学金,就去申请什么贷款,结果还不出来又被威胁就想到死了。”

刮眉刀将自杀案背后的隐情说得很清楚。

校园贷表面上是为手头不便的大学生提供方便之门,实则需要用裸/照来贷款的软件怎么会是好东西?还不出来就用裸/照威胁,什么把裸/照发给家人,发到网上艳照门,对要脸要尊严的女孩子而言是一戳一个准的软肋。

安楠在网上看过听说过,没想到还有人跳进这个坑。

她叹了口气。

这口气,在她自己看来没什么问题,在旁观的钟斯年眼里就有点危险了。

在栏杆上一动不动地坐了几分钟,像是在想事情,又像是在出神,没一会儿居然开始叹气?

别是这个寝室有毒,在栏杆上坐一会儿就想跳楼吧?

这么一想,钟斯年无法保持镇定,两手还虚虚地环着安楠,开始劝说:“安楠,你先下来,坐在上面太危险了。”

“哦,好。”安楠回过神来,长腿一迈,从上面下来。

那头,发觉动静的刮眉刀还在说:“咦,你主人不想死了啊?”

刀片无语,“你从哪看出来我主人是想自杀的?”

他很怀疑刮眉刀的智商有没有到平均值,简直拉低他们刀具界的平均水准。

“之前她就是这样啊,在栏杆上坐了好久,才跳下去的‘吧唧’一下死掉的。”刮眉刀见得少,看过一次理所当然地以为往栏杆上坐的全是要自杀的。

安楠服气。

刮眉刀不仅有点天真,还很爱聊天,自动地给落地的声音配了个拟声词。

关键,还挺形象。

也不知道她成天待在这个狭小的寝室里,是怎么知道那些个乱七八糟东西的。

了解隐情后,安楠迈动脚步,想去第二个自杀现场看看。

“我去那边。”

刮眉刀急了:“诶诶,你别走啊。好不容易有刀和我聊天,你怎么马上就走了呢?我、我给你提供线索还不行吗?”

不等刀片替脚步缓下来的安楠问是什么线索,刮眉刀自己倒豆子似的倒出来:“死的那个叫周媛女,是1号床位,她对面那个2号床位是朱瑜英,是朱瑜英给周媛女介绍的什么贷款,这条线索够不够?”

安楠听出不对来。

刚刚的信息听着是周媛女还不出贷款又不愿变成艳照门的对象不堪受辱而寻死,这会儿听着怎么还有更深层次的隐情了?

正常来说,大学四年的室友会给同寝室的室友介绍校园贷这种坑死人不偿命的东西吗?

跟在安楠身后的钟斯年就见安楠忽然停下脚步,目光狐疑地在1号和2号床位之间转悠,仿佛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怎么了?”

安楠不能直接把从刮眉刀那听来的消息说出口,空口说白话说猜测会惹来怀疑,得不偿失。

“我觉得这起案件不是单纯的自杀案。”

钟斯年提起精神:“怎么说?”

鉴定科的同事虽还在做事,却一个个竖起耳朵,他们想知道安季同天天挂在嘴边的天才女儿究竟有多厉害。

安楠想起楼下那具尸体的面容情况:“女生爱美,正常的女大学生的桌上会有各种护肤用品,死者一瓶顶多瓶。既然这样,一个20多岁的女生什么都不用,是怎么做到在12月的天气里面部唇部不带一丝起皮的?”

1号床位下面的柜子里除了一些二手的教科书和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本外,可以说是空空荡荡。

没有化妆镜,没有各种各样的水乳精华、口红、眉笔、腮红等女生会有的爱美用品,更不要说什么项链、耳环。

安楠年纪小些,皮肤底子好,有时候忙起来顾不上护肤,熬夜吃辣还会冒出几颗小痘痘抗议两声主人的身体状态。

死者比她年纪更大,没道理天生丽质到不用护肤品就皮肤那么好吧?

在场的男士们恍然大悟,就说怎么瞧着哪里不对呢。

原来是女生房间最该出现的化妆品、首饰、香水等东西,在死者这里一点没有啊。

安楠摸了摸表盘,刀片很上道地问:“死者皮肤那么好吗?”

刮眉刀不乐意地冷哼,又怕刀片离开没刀和她聊天,气呼呼地说:“怎么可能?哪有女孩不爱美,不化妆的?她总是趁寝室里没人偷偷地用别人的东西呢。”

刀片:“……”

安楠:“……”

安楠转头一瞧。

果然。

除了死者的1号床位,另外三人的抽屉和小柜子是锁起来的,护肤品化妆品不摆在上面。

对比一下自己的寝室,就能察觉出问题。

不是寝室里有室友手脚不干净,很少有人会把一天两次频率的护肤用品不用了锁进抽屉柜子里,要用了再拿出来,麻烦。

刮眉刀又道:“家里条件差,其他人刚开始愿意帮帮她,但是她自己心气高,嘴上不说,暗地里趁别人不在用他们的东西。不止是护肤用品,洗发露、沐浴液、纸巾全会偷偷用。纸巾每个人分摊开来不太能发现,洗发露沐浴液这东西每种有自己的味道,用过会发现的。”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她们就不是很乐意了。谁家的钱不是辛辛苦苦赚来的?没道理我买了东西给你用啊,所以她在寝室里和其他三人的关系并不好。”

想也知道。

没人乐意自己的寝室里住着一个时不时会偷偷用你东西的小偷。

偷用生活用品和偷窃金钱又不是同一个意义,这种事情除非你抓个现成,否则很难说清楚。

况且,即便真的说开又不能把周媛女赶出宿舍,万一闹得太大,同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很难受了。

这个事情换成安楠,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解决。

最多自己搬到外面去住,眼不见为净,一了百了。

刀片问:“另外三个室友怎么不在寝室?”

“413四个女孩就周媛女一个人单身,其他两个不爱化妆但是长相还不错,早早脱单啦。今天是平安夜,她们当然和男朋友一起过啊。”刮眉刀回得理所当然,又八卦地问了句,“你主人呢?”

安楠:“……”她很想让刀片略过这个话题,无奈在破案查找线索上还能走在同一条路线上的刀片在这一方面有点白。

刀片叹了口气,颇为愁苦:“喜欢她追求她的人很多,可她一个不要啊。”愁死刀了。

刮眉刀“啊”了声,“是的呢,你主人长得挺好看的,怎么就想不开非单身呢?我们做刀的想脱单还没那个条件呢,只能谈个柏拉图式的恋爱,可惨了。”

刀片心有戚戚,哀叹声声,“能怎么办呢?这辈子是刀,期望下辈子当个人吧,好歹把初吻初夜全送出去,别到死还是个初哥。”

安楠:“……”这话题没法聊了!

安楠疾步离开,身后跟着察觉不对的钟斯年,“哪里不对?”

安楠点了下头:“等会儿让技术查查寝室的四个女生。”

“你是说,他杀?”钟斯年挑眉,“有怀疑的理由吗?”

安楠瞥了他一眼,笑笑不说话,钟斯年投降,“行,你们女人的直觉最厉害。”

安楠不跟他争论男人的直觉厉害还是女人的直觉厉害,反正等尉迟舒查出来后就会知道最终结果。

下楼后,尉迟舒还站在那里,孟思莹双眼通红不再哭,看上去状态不错。

安楠轻声问了几句,确认孟思莹跟在尉迟舒身边没问题不会害怕,钟斯年带路,前往第二个自杀现场。

第一个出事地点是寝室宿舍楼前,第二个出事地点是医学院楼前。

死者自己报警,估摸着警察差不多该来了在楼顶上留下遗书,一跃而下。

过程被放在一边的手机记录下来,自动上传到邮箱,不给任何人发现后删除的机会。

安季同证实第二个死者同样是坠落死,两个死者的初步死因断定是一致的,全部是由高处跌落而死,就是因为掉下来的高度不一样,程度有差。

安楠去楼顶绕了一圈,拿到死者的手机,破解邮箱密码,看到死者临死前录下的视频。

“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或许很多人会说我的选择是懦夫,是在逃避,但是我所遭遇的一切让我不得不用死亡来逃避,天国才能让我过上几天安宁的生活。”

视频里的男生柔软地笑,眼底有着深重的黑眼圈,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少年人早早面对死亡的恐惧。

有的不过是释然,和终将平静的欣慰。

没人能够阻止一个下定决心用死亡来逃避现实的人,因为他已经走投无路,只剩下一条死路。

而后,男生向他们解释了他的遭遇。

“我的名字叫郑木,来自海市的一个小城镇,我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上面有个优秀的创出一番成绩的哥哥,下面还有在读高中的弟弟妹妹。家里条件一般,我上大学后就是自己半工半读,勉勉强强地到了研究生。我以为医科研究生毕业后,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可以养活自己,贴补家里。可是我没想到,这竟是我噩梦的开始。”

“我选了院里看似德高望重的导师陶泰平,他真的只是‘看似’而已。起初导师对我很好,知道我家里条件不好对我多有照顾。去年,他提出了要我加入项目组的要求,我没有答应,我的研究生论文没有通过,还得再读一年。”

“你们很疑惑是什么样的项目令我拒绝一位格外照顾我的导师吧?项目的全名叫做:模拟女性子宫改变女人命运,听着像是要解放为生育所苦的女人,很伟大很高尚对不对?不是的。导师想在我的身体里放入模拟子宫,让我孕育孩子,我是个男人啊,怎么能生孩子呢?还是被当成生育机器来使用。”

“我拒绝了,没想到……”说到这,郑木哽咽了,抚上小腹的位置,眼里闪烁着泪光,控诉道,“陶泰平,品德败坏,不足以为人师表!他把我叫过去,迷晕了我,给我全身麻醉,强硬地在我身体里植入还在实验阶段的模拟子宫,他是教育界的败类!必须被驱逐!”

发泄过后,郑木的情绪变得稍稍稳定,“我不认为我是第一个受害者,但我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我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学生和我一样有过同样的遭遇,希望我的死亡能够让世人警醒,并不是所有的导师都值得你们的尊重与爱戴。”

说完这一切,郑木一步步离开摄像头的位置,侧耳倾听越来越近的警笛声,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微微倾身,如折翼的鸟儿从天空坠落,漾开一抹刺目的鲜红。

学校,本该带给学生希望的地方,却令郑木陷入了无尽绝望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