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乡之前,顾驰也不可避免的要去参加几场同窗的聚会。
即便是参加别人的宴会, 顾驰一出现, 不少人围上来, 想要和他交谈、搞好关系。即便他安静的坐在那里, 也遮挡不住周身的光芒。
这些世家子弟, 看着顾驰的身影,感慨颇深。
初入国子监时, 无人看好他,甚至因着他是农家子而当面嘲讽, 可如今,也正是这一个泥腿子,连中六元,将他们这群世家子弟甩在身后。
如同被雕琢的璞玉一样, 开始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耀眼夺目, 牢牢掩盖掉其他人的光彩。
这群世家子弟,总觉得本属于自己的状元之位,被顾驰夺去,他们一个两个的,心中都有些不服气。
考上状元又如何, 这只是入门阶段,往后在官场行走,看重的是人脉、家世、还有个人的能力,他们样样都不输顾驰, 走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且等着瞧吧!
不过即便有人不怀好心,有萧柯这种前车之鉴,也暂时不敢有所动作。
说起萧柯,听说他被革除功名后,回到家中萧父恨不得将他逐出家门。
萧父本对他寄予厚望,到头来却落得一场空。当初散布流言陷害顾驰,自是也有萧父的手笔,不然萧柯一个小小学子,哪有这么大的本领!有如今的结果,也算是自食其果。
顾驰和叶溪在采购东西的时候,经过一家酒馆,赶巧在门口看到了烂醉如泥的萧柯。
顾驰没有给予他一个眼神,直直的越过,如同陌生人一样。
还未走几步,听到后面有些沉醉、模糊不清的声音,“我有今天这样,可真是拜你所赐,我的一辈子都毁了,你是不是也来看我的笑话?”
顾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盯着萧柯,“你想多了,如今这境况,我还需要看你的笑话吗?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
顾驰朝着他走近,在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一字一句说的毫不留情,“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和你脱不了干系,只不过还没有所动作,你做的事情就暴露出来了。你有如今的结果,不能怪罪任何人,是你自己心术不正,自作自受。真是蠢,如果从一开始没有走错路,应该会是截然相反的结果吧!”
萧柯眼睛半垂,是啊,他是挺蠢的。
他何尝不曾后悔,自被革除功名之后,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父亲开始扶持庶弟,昔日的好友也对他避而不见。
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他整日买醉,才能把所有的烦心事抛在脑后,做着可笑的白日梦。
梦中的他,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没有顾驰的出现,姑父一如既往的看重自己,没有被革除功名。
可惜,没有如果。
萧柯踉跄一下身子,惨淡的笑了几声,“自知道姑父收你为学生后,我就暗暗地打听你的消息,将你当成比较的对象。以前,我被你远远落在身后,只能看着你的背影。如今,我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彻底出局了。”
看着他那副流露出来惨兮兮的样子,顾驰不为所动,“我是你的比较对象,所以你就可以两次三番的坑害我?那我也太惨了。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竞争对手,与其花那么多坏心思在别人身上 ,不如好好提升自己的能力。”
如若不是自己幸运,化解了谣言,那今日被革除功名的,可能就是顾驰自己了。
再者,如果不是圣上查明真相,萧柯完美隐藏不被暴露,类似这样的坑害和污蔑,顾驰还会遇到很多次!
犯了错,受到惩罚,可这并不意味着可以一笔勾销,当成没发生过一样。
顾驰不会对萧柯落井下石,可也不会圣母心肠的原谅他,以后再无任何交集,萧柯怎么样,都与他无关。
顾驰转过身,不再看萧柯一眼,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清润的声音回荡,“卖惨是没有用的,害人终害己,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应该承受的。”
萧柯直直的看着顾驰离去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最后看不见。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和顾驰见面吧,以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顾驰状元及第,荣归故里,前途一片光明。而他,终究是输得很惨,一败涂地。
关于萧柯这个小插曲,并没有给顾驰造成什么影响,他自去到国子监,只是一心读书,博取功名,可偏偏有人要害他,优秀的人总是遭人嫉妒!
“看着萧柯那个样子就解气,他敢坑害我夫君,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溪开口,为顾驰抱不平。
听着她娇娇的声音,顾驰勾唇笑了笑,“都过去了,别气了,有你这个小桃子精陪在身边,将所有的好运都给了夫君,这些事情对我没有什么影响的。”
叶溪杏眸看了他一眼,露出浅浅的笑,“我哪有那么大的魔力,可以给你好运?这一切都是因为夫君你出色,都是你自己努力来的结果。”
顾驰玩味的一笑,垂下头凑到叶溪的耳边,语气轻轻的,又有些慵懒,“小桃子精的魔力很大,勾着夫君的心,甘甜又多汁,让为夫,时不时的总想吃一口。”
叶溪小脸儿爬上一丝红晕,急急跺了一下脚,杏眸水汪汪的看他一眼,又气又羞的,小脸儿绷得紧紧的,“想吃就去吃桃子,不准吃小桃子精。”
这人可真坏,这还是在大街上呢,说这些话故意打趣自己。
考上状元之后,顾驰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他自是没有忘记当日马车上的话,好好的将叶溪这个小桃子精从里到外吃了一遍,连着好几天,叶溪早上没有起来床,身上酸酸软软的。
这人外表看着温润,实际就是个大坏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花样。
每次都说不要了,被他轻轻的哄着,故意撩拨,叶溪脑子迷迷糊糊的,抵抗不住美色,就又沦陷了。唔,真是男色惑人啊!
看着叶溪小脸绯红的样子,顾驰笑出声,细碎又低沉,握上她的小手,“夫君开玩笑的,走,去酒楼里吃过饭,再继续买东西。”
归乡省亲,和商队一起,仍靠马车通行,河省地处中原,没有大的河流湖泊,不能坐船,只能走陆路。
不过这次相比于两年前上京赶考的那一次,条件好了不少。
就连赶路的马车,也平稳不少,坐在上面更舒服、更稳当,更别提其他吃食、住行等。
有了更高的阶级之后,不用自己吭声,就会有无数的人来分忧解难。
回乡的一路,此时是五月下旬,天气慢慢炎热起来。
期间每经过一个府城,顾驰自是会收到当地知府的帖子,时间充足的话,便会去见上一面。
紧赶慢赶的赶路,这次在路上耽误的时间比较少,赶了近二十天的路程,终于到了洛州府。
和巡抚大人会面后,两人聊了不少。
汪巡抚到现在还记得收到殿试结果时的情景,看到消息的第一眼,他只觉得是自己老眼昏花,怎么可能第一名出自河省!
不仅是他,消息继续往下面各个府城传递的时候,那些知府和县令也都难以相信,嘴巴止不住的扬起,激动了大半天。
他们河省的学子,以前参加会试,大多都是打酱油的,没几个名次靠前。这次顾驰的出现,真的是给河省添光。
当初温元之收顾驰为生的时候,汪巡抚感慨是顾驰走了好运。
如今倒是反过来了,至高无上的荣耀,即使顾驰以后无什么成就,单凭他连中六元的功名,也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哪是顾驰好运?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
汪巡抚送上贺礼,又派人将他们送回到宛阳府,自是少不了和知府大人的见面。接着到了临南县,当然又和娄知县见上一面。
娄县令近两年又老了一些,但眉眼间神采奕奕,精神得很。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只有十九岁,可已经是大周朝最年轻的状元。
娄县令有些得意,自己还挺有眼光的,当初将顾驰破格录取进县学,他见证了一个好苗子的成长啊!
娄县令笑的合不拢嘴,脸上的褶子一条条舒展开,“自你成为状元,河省出了好大的风头,咱们临南县,更是有脸面,知府大人特意拨了不少银子,来支持县学还有其他镇上书院的建设,学子们读书的条件是越来越好了。”
不仅如此,近几年每次考核,他们临南县也不再是倒数,在他任职的这么多年,能看到自己管辖的县城,发展的越来越好,这对一个县令来说,是多么大的荣耀!
并且得到风声,他辖下出了顾驰这样的状元,这也是娄知县的功绩,等到下次考核时,他应该能升官了!
顾驰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是开心,“一花独放不是春,我也希望,可以看到更多咱们河省的学子走出去,每一位河省的百姓,日子过的越来越好。”
正是因为他有过经历,才更加明白“万紫千红、百花齐放”的道理,一个人所起的作用是有限的,只有优秀的人才越多,他们河省才能真正的发展起来。
顾驰到了临南县的消息,不多时就被传出去,县学的李教谕、夫子也来和他见面。
如今县学的学子都视顾驰为榜样,他们是邀请顾驰抽时间去县学里讲话的,顾驰自然答应。
等他从临南县出发的时候,新科状元回到家乡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不少人跑去看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满满的,只为见他一面。
这可是名人,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进士,如今同县出了一个状元,能不稀罕嘛?
自殿试结果传到临南县,大家伙就这个话题谈论了好多天,就等着新科状元回乡的时候,亲眼见一面、沾沾光呢!
人群中的顾老太太,拄着拐杖,身子有些佝偻,头发花白,眼神也不太清明,看着顾驰在众人追捧中上了马车。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自己的两个儿子一无所成,孙子也没什么天赋,胜在勤奋而已。
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初离开家的顾父,会生出一个状元儿子,连同他自己也考上了秀才。
而他们这一家人,却是破败的看不见任何希望。
若是当初不是她财迷心窍,对顾父没有一点好脸色,如今她们一家人,也能沾不少光吧!一切都是命啊!
到了云阳镇的时候,近乡情更怯。两年多的时间,镇子有了一些变化,熟悉中又透出一股陌生。
叶溪和顾驰并没急着回家,而是先去了叶家的铺子,顾驰知道,夫人肯定希望可以尽快的看见自己爹娘。
想着马上就可以见到爹娘,叶溪激动极了,在马车里坐不住,小嘴念叨着,“也不知爹娘怎么样了?也不知林宝现在多高?...”
马车在“八宝斋”门前停下,叶溪和顾驰下了车,只看见门口有一个小人,大约两三岁,胳膊一节节好似白莲藕,唇红齿白,头发浓密乌黑,又白又嫩,好像菩萨莲花坐下的金童一样好看,粉雕玉琢,圆滚滚的惹人爱。
小人正蹲着玩沙子,听到动静,他扭头一看,看到了大姐姐和大哥哥。
他拍拍手,哒哒哒的跑过去,小腿还挺利索,奶生奶气的开口,“哥哥姐姐,你们是来买东西的吗?”
他从小就跟着爹爹和娘亲在铺子里,耳熏目染,学会说话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买东西”,爹和娘都被他抛到脑后了。
叶溪直直的盯着这个小人,脸上的笑意更深,“姐姐不是来买东西的,是来找爹爹的。”
“爹爹?” 圆滚滚的小人重复了一句,有些疑惑,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圆,“这里没有你爹爹,只有我爹爹。”
叶溪噗嗤笑出声,“你爹爹就是我爹爹啊!林宝,我是姐姐啊!知道姐姐吗?”
每次送家信,叶父便会给叶溪送去小儿子的画像,是以叶溪虽未亲眼见过弟弟,可也是知道他的大致样子。
更不必提,他们姐弟两个长的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见这个小人,就像看见了叶溪小时候的样子。
“姐姐?” 小人仔细的看着叶溪,红润润的小唇一张一合,眼睛里闪着光,突然激动起来,“我知道的,你是姐姐,我的亲姐姐,溪溪。”
爹娘经常告诉他,他还有一个亲姐姐,叫溪溪,他穿的柔柔的、时兴的衣服,是姐姐寄回来的;他脖子上、手腕上的银锁、银镯子,也是姐姐寄回来的。姐姐很喜欢、很挂念他。
叶溪蹲下身,笑的灿烂极了,将小人抱在怀里,狠狠亲了几口,身上还有一股奶香味,皮肤又滑又嫩又软,真是太可爱了!
将小人抱在怀中揉搓几下,“林宝真是太聪明了,我是姐姐,姐姐回来了。”
小人被搂在怀里,小脸儿红扑扑的,有些不好意思。似葡萄般晶莹的眼珠子,悄悄的看叶溪一眼,然后赶忙移过眼,接着再悄悄的看叶溪一眼。
这个姐姐香香的,软软的,说话也好听,长的也好看,和自己一样好看,她肯定是自己的姐姐没错。
两岁多的林宝,虽之前没见过叶溪,但血缘是割不断的,对叶溪有一股莫名亲近的感觉。
铺子里的李氏,听见外面说话的动静,出来看个究竟,“林宝,是谁来了?”
看见门前的叶溪和顾驰,李氏傻了眼,“溪溪,三郎!”
叶溪眼眶红红的,放开怀中的林宝,和李氏抱在一起,两人哭成一团,“娘,女儿回来了!”
叶父听到声音,跟着出来一看,眼睛也红成一团。
叶溪又扑进他的怀中,“爹,女儿回来了。”
叶父轻轻拍着叶溪的背,语气有些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他一个大男人,有泪不轻弹,所有的泪水都留给了妻儿,女儿成亲时、归家时,妻子生产时。
叶溪是他和妻子捧在手中的珍宝,十多年来,女儿从一个玉面团子,长大成人,陪在他们的身边。
在小儿子没出生之前,是他们一家三口互相作伴,这份感情是谁都不能取代的。
对于叶父和李氏来说,女儿才是他们最疼爱的孩子,这是连小儿子都比不过的。
顾驰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离别重逢,感慨颇深。
若是以后有了他和叶溪的孩子,他肯定也舍不得自己孩子离家那么远,几年不见面。
突然感觉下.身的衣衫晃动,顾驰低头一看,小人不知何时靠在他腿间,奶生奶气的对着顾驰说道:“大团圆,好感动啊!”
顾驰:......现在的小孩子真不得了,一个个都是人精。
拜别叶父和李氏之后,叶溪虽依依不舍,但毕竟出嫁了,还是要先回到顾家,和公婆见面。
林宝被叶溪抱在怀中,揪着她的手指不放,“姐姐,你什么时候再来啊?” 虽只是这么一小会儿,还不太熟悉,但他喜欢溪溪姐姐。
叶溪也喜欢小孩子,更何况这是自己亲弟弟,“明天姐姐去家里给你送东西,给你买了好多礼物,你在家等着姐姐好不好?”
林宝乖乖点头,软软的唇吧唧一口亲上去,脆脆的开口,“好,林宝在家等着你。”
继续上了马车,走过乡间蜿蜒的小道,月水村头那几棵繁茂的大树出现在眼前。
村头不少人围在一起,不过他们可不是在说闲话,顾父正在给他们教书,不管年纪大小,都听的认真极了。
自从看到顾家一步登天,月水村的人都抱着读书出人头地的念头。即便比不上顾驰,可哪怕有他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那也很不错!
奔腾的马蹄声落下,看着这么豪华的马车,赶车的人还是衙役,村民们有些好奇,难不成是哪个大老爷来了?
李老头叼着烟杆走过去,看清下车的人,激动的不得了,顾不上抽烟,朝着顾父大喊,“三郎他爹,你们家三郎回来了,状元郎回来了。”
顾驰有了功名之后,村里人对顾父的称呼便是“三郎他爹”,顾父挺乐意的,儿子出息,他比谁都骄傲和自豪。
在树下坐着的人听到声音,赶忙围过去,七嘴八舌,“还记不记得我们,三郎,我是你王婶啊!”、“呦,还真是状元郎回来了”、“县衙里的衙役亲自送回来的,真气派”、“三郎又长高了、长俊了不少,上京城的水土养人啊”......
两年多后,又重新踏入这片土地,一草一木都很熟悉,村民们也还是那样和蔼可亲。
村民们很是热情,问了顾驰不少问题。
顾驰也很有耐心,一个一个回答。
不过大家伙也很有眼色,将他们几人送到顾家门口,其他人不再打扰,各自散去。
顾驰这才有时间和顾父说会话,“爹,想儿子没有?”
顾父手颤了颤,这是太过激动了,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当然想了,你娘和家里其他人也想你们。”
见过高楼林立、碧瓦琉璃,可都比不上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看着敞开的大门,探出墙头的翠绿枝叶,顾驰心中安定下来,整个人彻底放松,这才是家的感觉。
见到小儿子,顾母自是扑上来一通哭,顾驰很轻易的将她抱进怀中,柔柔的安抚。
两年多不见,父母虽看着还算年轻,可鬓间隐隐有了白发,眉间的皱纹添了几道,人生已过半百,不可避免的,他们也有些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