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第一名宛阳府学子顾驰。”衙役洪亮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顷刻间议论纷纷,“第一名啊, 真厉害”、“解元, 顾驰又考了第一”、“呦, 这么年轻, 少年出英雄啊!”
有些困惑的, “宛阳府顾驰?宛阳府之前文风不盛啊!这次怎么出了第一名?”
接着就有人来给他解惑, “老兄, 你消息太不灵通了, 顾驰,之前已是小三元,加上这次,连中四元, 宛阳府出了个顾驰, 早就不是以前的宛阳府了!”
在一片讨论声中, 李宏、李晟还有其他学子赶忙道贺, “退之,你又是第一名,恭喜恭喜。”
顾驰也有些惊讶,方才随着名单越来越近,还没有自己的名字,那就只有两种结果,要不是第一, 要不然就是榜上无名, 他对自己有信心, 可成为解元岂非是简单的?整个河省近四千名学子,要想独占鳌头,难之又难。自己竟然考了第一,着实令人惊喜。
他面上挂着笑,眼中闪着细碎的光,一一的和周围人道谢。
之前那笃定他不能考第一的黑衫男子此刻涨红了脸,眼睛瞪圆,满是不可思议,指着顾驰,甚至因惊讶而有些结巴,“你,你就是顾,顾驰?”
不过没有人搭理他,大家该开心的开心,该道贺的道贺,他这句话就像一滴水落入池塘,泛不起一丝涟漪。即便有人听见了,也懒得搭理他,哪凉快哪待着吧!
他赶忙揉揉眼,晃晃脑袋,到此刻还难以相信,那个小白脸竟然就是顾驰!
他并不认识顾驰,也从未听说过顾驰的名头,方才他只是看着这人长的还不错,忍不住上去说几句。凭什么大家都是歪瓜裂枣,就你长得这么好看啊!
长得好的人肯定读书不行,是以听到那群人说这个小白脸可以考前几名,他呛声反驳,长得好还想考第一,做梦去吧!
倒是没想到,人家还真考了第一,给不给别人活路了!
“第一在哪儿呢?”、“在这,快去和他道个贺”
不管认不认识顾驰的,纷纷打探着顾驰的消息,一哄而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新出炉的解元围在最中间,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说出来。
“哎,别挤、别挤”,这黑衫男子冷不丁被挤到一旁,脚上也不知道被谁踩了几脚,有些郁闷,即便是被这么多人围着,可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顾驰。长的俊又是第一名,心塞,真是心塞,他顾驰怎么就这么好运!
衙役念完榜单,不过这并没结束,乡试还有一个副榜,上面的十个人,是仅次与通过乡试的学子。能上副榜,证明非常有潜力,再努力努力,来年就很有可能上桂榜。并且如若连续两次上副榜,到时候也有继续会试的资格。
李宏面色复杂,自己竟然在副榜第二名上,他似是有些满意,又掺杂着沮丧,摇摇头叹气道,“还不如再往后几名呢,不也不用如此不甘心啊!”
李晟作为大哥,自是要安慰自家兄弟,“好多人还求着上副榜呢,虽不是正式举人,可也说明你学问不差,今次是运气不好,下一次定能考第一。”
顾驰拍了拍他的肩膀,“副榜可以去国子监读书,两次副榜也可以继续会试。我知道你的水平,这一次是稍微差那么一点火候,如今有了经验,下一次一定没问题。”
李宏笑了笑,“你说的不错,我本就不如你和大哥的水平高,这一次也没报太大希望,能上副榜已是莫大惊喜。只是,只是你和大哥都考中举人了,我还挺不好意思的,太丢人了。”
顾驰笑看着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你的好友,既然好友和大哥都能考过,说明你也是个好苗子,下一次定能从小幼苗长成参天大树。我们只是比你稍微走快了一步,先在前面探路,有什么经验都告诉你,等着你追上来。”
听着这话,李宏那一丝沮丧消失不见,坚定的点点头,“嗯,我会努力追上去的。” 有这么一位好友,还有关爱他的大哥,是自己的幸运啊!
即便念过了榜单,还是有不少人围上去,一眨不眨的再看一遍。考过的希望再看一遍,记清楚这个荣耀的时刻,没考中的似是要将榜单盯透,遗憾又不甘,要是自己的名字能出现在上面该多好。
刚开始发榜时大伙还顾忌着读书人的礼节,这一会儿早就抛到脑后,开心的露出大白牙,一蹦三尺高,连衣服都想脱了跑几圈;不开心的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颓废的靠在墙上。
令顾驰印象很深的是一位白发丛生的老人,喜极而泣,颤抖着手、眼睛有些昏花,含着泪光,嗓音因过分激动而颤动,“考了几十年,终于考中了!”
在这个时代,读了一辈子的书,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有相应的回报,尤其是在竞争这么激烈的科举一途。
虽当今皇帝倡导士农工商人人平等,可不少人潜意识的还是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一辈子都在朝着这个目标而奋斗,付出了不少钱财,付出了多少年的青春,执着、坚毅,忍受日复一日的孤独和外人的不解、议论,只为博取一个功名,实现自己的价值。
虽顾驰不会像这位老人一样坚持一辈子,如果考了几次还是考不上,他会先去教书挣钱,慢慢的再尝试。
可对于这位老人的做法,顾驰是理解的,可能对老人来说,考取功名就是他的梦想,这位老人为梦想坚持了一辈子,令人尊重。
同围在身边的人道谢之后,顾驰也去看了一眼榜单,他仔细查数宛阳府学子被录取的数量,只有四个人。
他暗自叹口气,六十个名额,十一个府城,宛阳府榜上有名只有四人,低于平均线,着实文风不盛啊!数量不少,可质量太差,要想提高宛阳府学子的水平,路途漫漫!
方才围在顾驰身边的人看着他要离去,四散开来,开始向第二三四名道贺。
排在顾驰后面的几人也很郁闷,自己好像是顺便被道贺了似的。
一名月白色长衫男子,看着顾驰离去的身影,眼底含着冷意,攥紧了双拳,自己各方面都不差,第一名如囊中之物般,如今被一个乡下泥腿子抢到了第一名,这让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他是今次乡试第二名,郑体仁,之前他一直信誓旦旦,解元非自己莫属。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和恭维都在顾驰那里,自己身边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真是不甘心啊!
想到了什么,郑体仁眼睛闪过一道精明的光,嘴上挂着一抹冷笑,乡下泥腿子就算考了第一名,还是上不得台面,早晚有他丢人的时候。
和李宏、李晟回到客栈,不到一杯茶的时间,接着报喜的人就来了,敲着锣鼓、拉长调子,“恭贺宛阳府顾老爷顾驰夺得乡试解元。”
锣鼓声声高响,直到顾驰门前停下,“恭贺宛阳府顾”,说到这儿,报喜的衙役本满脸笑容的脸色一滞,这还是个少年啊,老爷两字可真喊不出口,顿了顿,衙役继续说完剩下的话,“顾老爷顾驰夺得今科乡试第一名。”
顾驰早就准备好赏钱,发给几个衙役,“辛苦各位这么热的天来报喜,进屋喝杯茶吧!”
听到这话,几个衙役本来有些刻意的笑容,此刻更真挚了几分,“顾举人如今又是第一名,不知举人你还有没有印象,上一次院试时,就是我给您报的喜,顾举人前途无量,大有造化。”
报喜就是他们的任务,给多少人报过喜,还从未有人体谅过他们的炎热和辛苦,更别提进屋和杯茶。他们又不是那不知礼的,自然不会厚着脸皮真喝那一杯茶,可这话听着舒坦,让他们感受到了尊重。
顾驰笑了笑,给几位衙役端来凉茶水,“多谢各位吉言。其实您不说,我方才也认出来了,两次都是由你报喜的,多谢了!”
“举人老爷亲手送来的茶水,我们可要好好品一品。” 这个衙役笑着开口,内心不住点头,小小少年,考上举人也没端着架子,对他们一介小小衙役就如此尊敬,这样的人不成才,谁能成才呢?
这么一通动静,客栈的人自然知道了这件事,不少人也跑来向顾驰祝贺,能和解元住一起,可要好好沾沾光。
“举人老爷,你小时候吃了什么好东西,如今这么聪明?”、“举人,你平时都看的什么书?”、“举人老爷,你晚上几点睡的?”、“举人,你爹娘是如何给你胎教的,都吃什么了?”五花八门,什么问题都有。
顾驰好笑摇头,最后一个问题他还真回答不上来,那时自己还未出生,怎么知道父母是如何胎教的?要感谢,就要感谢爹娘本就聪明,全都传到了他身上。
客栈的叶老板更是拿出炮竹,挂着大红横幅捷报,并豪迈的放出话,今个来客栈消费的,全部甩去零头。
解元啊!连中四元,如今出在自己客栈,这可是独一份啊!明年自己的客栈就要变得抢手了!
顾驰摇头笑了笑,考上举人,叶老板比自己都激动!
热闹一整天,直到傍晚,顾驰终于静下来,刚休息没多久,又有人上来了。
这次来的是客栈的叶老板,他满脸挂着笑,“举人老爷住在我这客栈,给我们添了不少光,您和您那两位好友所有的消费,自然免单。今个小的厚着脸皮,不知可否能得到顾解元的一本书,好做个纪念。”
顾驰自然应下,叶老板,和小姑娘一个姓,他喜欢,似是自从喜欢上小姑娘,就喜欢上了有关她的一切,爱屋及乌,即便只是和溪溪同姓,他也对这位叶老板多了几分好感。
李宏知道这件事后,笑着打趣,“退之,以后我们还要和你住一个客栈,到时候你随时备着书,只要一本书,就能抵销不少钱。”
尘埃落定,顾驰躺在床上,白日要应付的事情太多,到这一刻,他终于轻松下来。
举人,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自己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暂时可以歇一歇,停下脚步,和家人好好相处。
月是故乡明,看着窗外皎洁的银辉,顾驰的思绪飘到月水村,爹和娘估计在为自己担忧呢,考中解元的消息传到村里,怕是还要两三天的时间。
还有小姑娘,桃子精心里整日惦念着大桃子,也不知道想自己没有?
顾驰眼中闪着星辰,不由自主的抚上唇,过了这么久,小姑娘那温温软软又水润的触感还在,眉眼弯弯,娇娇悄悄,总是调皮的进入自己的梦乡,真是想的他心都疼了!
虽出了结果,但顾驰暂时还不能回去,过几日会有巡抚大人举办的鹿鸣宴,还有官府的奖银要领回来,还有同科举子的贺宴,怕是还要过个十来天,才能赶回去。
月水村这边,顾母放下筷子,拍了拍顾父,“他爹,我这眼睛总是跳,感觉要发生什么事。”
顾父抬头仔细看了几眼,“闭上眼歇一歇就好,估计这几天用眼过度了,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说法没有根据,你别往心里去。”
是吗?顾母没吭声,自己就是左眼在跳,三郎这几日成绩也该出来了,难不成又有好事发生?
走到村头,赶上午时,不少人端着饭碗坐在石板上乘凉,看见了顾母,纷纷招待她过来。
“三郎的成绩还没传来?乡试的名次也该出来了。” 李老头向顾母打听。
顾母摇摇头,“府城离咱们这远,指不定什么时候传来呢。”
王家媳妇笑了笑,“以往咱们村,每日种种地,讨论一下家长里短,如今一看,大伙时不时的关心着科考,关心着自家孩子的读书情况,这都是因为三郎啊!三郎给咱们带来了一个好风气!”
不少人附和道:“呦,可不是嘛!咱们村也都快成了一个文化村了!啥时候科考,啥时候放榜,孩子得了几等奖银,以往这是想都不敢想的,还要多亏顾老头教的好,让咱们村的学子不比镇上的孩子差,也能进入甲班、也能获得奖银。”
顾母笑了笑,“咱们村以前没条件,实际上不比别人差。孩子他爹只是讲讲课,主要还是孩子自己知道操心,成绩自然上去。大家回去,记得多表扬表扬自家孩子,给他们买些好吃的、或是买一本手抄书,这是对孩子的鼓励。”
李老头点点头,“说的不错,这可是举人娘的经验,大伙都记住。”
顾母摆手,“还没出来结果呢,哪就是举人娘了?”
李老头道:“三郎肯定没啥大问题,你就等着当举人娘亲吧!”
话音刚落,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这么早就叫上举人娘,要是最后没考中,那可真是好笑。”
顾母随着声音看过去,翻了个白眼,又是张婆子,她不嫌累吗,非要阴阳怪气的说几句话!
顾母没搭理她,“举人娘我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能当上,但是呢,严谨一些,麻烦张婆子以后叫我秀才娘。”
张婆子猛的一噎,秀才娘,顾婆子就是个爱显摆的!
她还想说什么,猛然感受到其他人恶狠狠的目光,不敢再多说一句,心里却将顾家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乡试可不是好考的,她就不信顾三郎这么好命,还能考中举人。
王家媳妇瞪了张婆子一眼,“有些人偏生爱找事,得了红眼病,见不得别人好。”
李老头磕了磕烟杆,“大家是一个村的人,三郎出息了,咱们也沾光,这两年走出去,一说是月水村的人,人家都高看几分,原来是和小三元顾驰同村啊,买卖东西都不敢再糊弄咱们乡下人。心往一处使,劲往一处用。不管考没考中举人,三郎就是咱们村的文曲星、金饽饽,谁都不准说一句坏话,尤其是你,张婆子。”
李老头在村里辈分高,大家都很敬重他,被点名了,张婆子缩了缩脖子,心里啐了一口,文曲星咋那么没长眼,偏偏选中顾三郎那个泥腿子,怎么就不投生在自家呢!
没过多久,突然一辆马车赶来,顾母左眼跳的更快了。
“宛阳府月水村顾驰顾老爷荣获乡试第一名。” 响亮亮的声音传遍真个月水村,在顾母前停下。
顾母掐了掐胳膊,自己老伴说的不对,左眼跳财是对的,这不好事就来了。
这是从宛阳府赶来报喜的,“祝贺夫人,顾学子考了第一名,是乡试的解元,以后您就是举人老娘了。还有这奖银,按照规定,考中举人奖励十两银,但顾学子情况特殊,为咱们宛阳府沾了光,知府大人特意将奖银提高到五十两。”
顾母笑开了花,赶快接过来银子,“多谢知府老爷的看中,没有大人的培育,三郎绝不会有如今的成绩。三郎如今还未回来,我代替他向知府大人道谢。走,你赶了几天的路辛苦了,回家喝杯茶水,歇一歇。”
其他围着的村民张着嘴,顾三郎,又考了第一名,厉害,真是厉害,顾家这是什么风水宝地啊!还有五十两奖银,他们种几年地也挣不了这么多银子啊!
张婆子也一脸懵,顾驰怎么又考了第一名?真是要气死人了!老天不长眼,什么好事都偏袒着顾家人。
顾母还未带着报喜的人回去,接着又有一辆马车赶过来。
“我们是宛阳府府学来报喜的,顾学子考中了解元,可真是给府学挣光啊!这是五十两奖银,请夫人接下,不知夫人该怎么称呼,可是顾举人的嫂嫂?”
顾母笑着摇头,“你真是个嘴甜的,我是他娘。感谢府学的培育,走,到我家里,咱们一道说话。”
没走几步,又有一辆马车赶来,得,这又是临南县来报喜的,奖励奖银四十两。
接着,县学也来报喜了,毕竟顾驰是从县学出去的,也送来了四十两奖银。
最后,便是村中的董里正,送来了五两奖银。
一下子这么多银子,顾母可拿不动,放在马车上带回去,来报喜的人,也统统带回家去。
围在一旁的月水村众人,此刻还没有反应过来,吞咽了几口口水,这一下子可近二百两银子了,听说洛州府奖励的更多,顾家真是发财了。
读书真的能挣钱,他们信了,本来不信的人看到今年这情况,信的不能再信。
他们也要好好教育自家孩子读书,向顾家看齐,以后谁要是敢说顾家一个字不好,就是与全村的人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