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无孔不入,透过门缝飘进来,顾驰赶快关闭木门,灶房里倒是比外面暖和许多。
顾母在铜盆里为他添上热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还早着呢! ”
顾驰摇摇头,“习惯了,平日也是这个时辰起床。” 如今的他穿着厚厚的黑色棉袄,却不显一丝臃肿。
十来岁的年纪,正是抽条的时候,加之平时学业又辛苦,即使他吃的再多,也存不住几两肉。
洗漱完毕,顾驰在锅台钱坐下,时不时添上几根柴火,玲一个锅里熬着稀饭,咕嘟咕嘟,飘散着地瓜的甘甜。
顾母又搬来一把凳子,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双手,还好,是暖的。
“不用去书院,就在家好好休息,天寒地冻的,别冻着了。” 顾母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心疼。
顾驰笑着点点头,昨日书院就放假了,等到明年县试前再去几次书院,别的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顾母突然想起一件事,“在你屋里放个火盆子怎么样?里面放上滚烫的火粒,这样你温书时也好受一些。”
“都按娘说的做。”
闻见锅中飘出一丝糊味,顾母赶快过去搅拌,“三郎,把火退出来吧。”
顾驰“嗯”了一声,把还未燃烧完毕的木头放进一旁的火盆,灶炉中只剩那耀眼的火粒,一点一点,闪闪烁烁,好似红星。
左右厢房也传来动静,想必是顾大郎和顾二郎一家起床了。
“娘,天冷,你以后晚点起床,烧水做饭的事,就留着我干吧!” 吴氏用热水抹了把脸,看着顾母说道。
顾母摆摆手,“人老了,哪有那么多瞌睡,我还能干呢! ”大媳妇最近表现的还可以,勤劳更干那是真没的说。
一大家子起床之后,全都围在灶房里面,一人一碗荷包蛋,爱吃甜的就在里面加点蔗糖,不爱吃的,就着咸菜,也能喝上一大碗。
喝完之后,身上这才真正热和起来。
一到冬季,地里没庄稼活,外面寒冷难耐,所以大部分人都在家里待着,围在火炉面前,俗称“猫冬”。
顾母随手拿来几个红薯,埋在火盆下面,再埋一把花生和板栗,板栗是秋天的时候在山上摘的,如今烤了吃,又香又甜。
顾父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灰茫茫的天空,片片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一样。院中的几棵果树只剩下稀稀落落的枯叶,凌厉的北风一吹,打着旋儿飘落下来,显得更加萧索阴冷。一门之隔,却是两个世界。
“怕是快下雪喽!”顾父叹口气。
冬天本就愈发寒冷,一旦下雪,更是连屋门都出不去,不过瑞雪兆丰年,想到明年的收成,顾父脸上又露出笑容。
顾父添上一根柴禾,“干脆咱们明日再去镇上一趟,赶在下雪前把该买的东西买齐全,省的到时候多掏几个铜板。”
一赶上下雪,所有的东西就要涨价,是以村里人都是提前准备齐全,反正冬天天气寒冷,东西也放不坏。
顾母点点头,“行,让三郎列个单子,咱们明日就按单子上面的东西准备。三郎,你有什么需要的,也写上去。”
顾驰本就拿着书籍,随手掏出纸张,顾母他们商量一个,他就记下一个,“娘,我没什么要买的,笔墨纸砚都还有剩余。”
顾父有些得意,“别人家读书都要花钱,咱们三郎争气,还能往家挣钱,就连笔墨纸砚也都是学院发的,省下不少钱呢!”
“那是,三郎随我,聪明又机灵。” 顾二郎边说边扒出一个红薯,也不嫌烫,直接剥了皮就要咬上一口。
顾父踹了他一脚,“你这臭小子,三郎哪一点随你了?明明是随我,当时我跟着村里的秀才启蒙,就数我学的最快,只可惜后来家里穷,还没有如今这么好的政令,只得退学下地。”
顾二郎吹一下,直接咬上去,“爹,你就吹牛吧,怎么我和大哥就不随你呢?”
顾父噎了一下,“那是你们两个太笨,没有遗传到我的聪明才智。”
“那大宝怎么说,这可是我的种,看起来也挺机灵的,说明他老子我也不差。”
顾母看不下去,直接给他一个爆栗,“都争啥呢,三郎随我,当时我娘家堂姐也教过我几个字,我可是学的又快又准呢,只是后来嫁到你们老顾家,被你们一大家子拖后腿,幸亏三郎传承了我的机灵,不然我可就亏大了。”
顾父点点头,“你们娘说的对。”心里却嘀咕,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连帐都算错了,还是自己看不下去,帮她算出来,也就是因为这样,他们两个才认识。
想到这儿,顾父黑黑的老脸爬上一抹红晕。
看着红薯烤好了,顾母从火盆里扒拉出来,一人分一个。
去掉焦皮,红软的果肉冒着气,吹一口,咬下去,软软糯糯,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味道。
小姑娘都怕冷,大丫和二丫乖乖坐着,吴氏正在旁边教授大丫针线活,时不时的指导一下,不求多么精巧,可最基本的缝制却要掌握。
大宝就是个坐不住的,背几遍诗词,就要出去和小伙伴们跑上一圈,等感觉到冷了,再赶紧跑回来,坐在火盆前面继续背书。
“来,祖父考考你,《悯农》这首诗怎么背?”
大宝小嘴一张一合,“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顾父满意点点头,“不错,那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大宝坐的挺直,大眼睛亮闪闪的,“我知道,小叔教导过我,诗人这么富贵的人家,都懂得劳作的辛苦,我们更要珍惜粮食。”
顾父“哈哈”笑起来,“大宝以后可要好好学习,不然也只能种地喽!”
随即顾父又考察了大丫,大丫背诵的也很是流利,虽然平常还要练习针线活和家务,但温书的任务一点也没落下。
小苗氏吧唧一下,亲在大宝柔嫩的小脸蛋,“儿子,你可太聪明了。”
吴氏看着自己的女儿,也很是满意,忍不住想着,要是自己生个儿子,会不会也这么聪明?
她冲着顾大郎看了几眼,两人身体都没问题,接下来要继续努力了,总能生出儿子来。自己小叔子努力,就能成绩优异。大郎和自己努力耕耘,肯定也能心想事成。
第二日一大早,顾父驾着牛车,载着顾母、吴氏、苗氏、顾驰和几个小孩子一起去到镇上。
几位大人精挑细选,大宝和二丫可坐不住,缠着顾驰带着他们出去玩。
顾驰远远的就看到一身海棠色裙袄的小姑娘,杏眼骨碌碌的看着冰糖葫芦。
殷红似玉珠,外表裹着一层亮晶晶的糖衣。顾驰拿下其中一根,递到她面前,“又见面了。”
叶溪猛的抬起头,笑眼弯弯,“小哥哥,是你!”
看着顾驰递过来的糖葫芦,叶溪有些不好意思,最终还是接过来,咬上一口,酸甜软糯,甜到心里。
“小哥哥,谢谢您”,小姑娘仰起头,脖颈后一圈毛茸茸的白色绒毛,衬的她越发娇嫩。“娘亲不允许我吃糖,说是容易坏牙齿。”
看着小姑娘委屈的神情,顾驰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听话,就这一串,不能多吃。”
叶溪乖巧的咬上一小口,“知道了。” 脸颊鼓鼓的,好像进食的小猫咪一样。
“小哥哥,你叫什名字?”叶溪打开手中的糕点,分给大宝几个小孩子,然后又递到顾驰面前,示意他尝一口。
这包糕点可是娘亲好不容易点头买的,看着剩下没几块,叶溪有点肉疼,可是再看看小哥哥的糖葫芦,她又感觉美滋滋的,小哥哥真是个好人。
看着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小姑娘,顾驰话中带笑,“顾驰,驰骋的驰。”
叶溪笑吟吟的点点头,露出娇俏的小酒窝,“顾哥哥,我是叶溪,‘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的溪。”
那抹轻轻柔柔的笑意,似春风一样,在这寒冷的冬日各位的和煦,吹进人心扉中。
突然想到什么,叶溪摆摆手,“顾哥哥,我先告辞了,我要去找娘亲,不然她会担心的。”
裙摆上的海棠花,伴随着她离去的脚步,轻轻摇曳,在这阴郁的天空中,开出一朵朵娇艳的花儿。
“叶溪”,顾驰轻念出声,顿了顿,“溪溪。”
大宝不满的晃晃顾驰胳膊,“三叔,我也要吃糖葫芦。”
顾驰失笑,“贪吃鬼,这就给你买。”
一直逛到中午,顾母他们总算是买完所有的东西,大包小包的放在牛车上。
“哎,钱虽然花的不少,可心里却是舒坦。”顾母依在车板,满脸开心。
吴氏苗氏也是如此,庄稼人本就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每次出来赶集买东西,不管买不买,看看总是不要钱的。
摇摇晃晃来到村头,照例一些人凑在一起烤火。看着顾家牛车由远及近,本来热闹的人堆立即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