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相信儿子的能力,三郎从不说大话,又捏了一把汗,唯恐出什么差错。
“ ‘富润屋,德润身’下一句是什么?”
“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
“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 补全。”
话音落下,顾驰立即熟练接上:“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这段话又是何解?”
听着面前学子熟练的回答,王夫子不禁挺直身腰,漫不经心的脸色认真起来,难道这真是一个好苗子?
除了《大学》,王夫子又考察了四书五经里其他知识,完全正确。
他眼睛闪着亮光,这个学生没说谎。
以防万一,他又出了几道深奥的算数题和作诗。这下子总有难度了吧,四书五经主要是考察背诵理解,而算数和作诗则看个人能力,学院的学生每次遇到这两科都是头疼。
结果一刻钟不到,顾驰把答案递给他,又是完全正确,王夫子目瞪口呆。
算数题简洁明了,作的诗贴近生活,却不平淡无奇,自有一番大气豪放蕴在其中,小小年纪实属不错,这也得益于他农家生活,经过更深刻的学习,必定大有提高。
字迹倒是差点,但胜在工整。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没读多久书,家贫也没有那么多纸张可以练习。不过这都不是事,接下来临摹字帖好好提高就行了。
王夫子激动不已,拍着顾驰肩膀,“老夫教学几十年,第一次遇到如此聪慧之人。走,去见一见院长。”
这个学子太过优秀,他一个人不能决断,还是要院长同意才行。
没走几步就到了张院长房间,青色衣袍,并未像其他夫子一样留着胡须,文人气息格外强烈。
其他夫子都是秀才出身,而院长考了两次乡试副榜,距离举人一步之差,学问自然不是其他夫子可以相比。
王夫子带着顾家父子两个进到屋里,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院长点点头,没说什么。招招手,顾驰来到他身旁,这个孩子看着是个聪明的。
张院长提问的更加详细,也更加深奥,从幼学到中学的内容全部提问,其中还掺杂了几道往年的县试题目。
就这么从上午提问到下午,几个人似乎忘记饥饿,谁也没有喊停。
最后一个问题结束,顾父赶快把葫芦里的热水给他,顾驰一下子喝到底,稍稍缓解饥渴。
张院长满意的看着顾父,“是我太过激动,一下忘了时间。学院里马上就要开晚饭,这顿我请你们,算是恭贺顾学子选择我们求知书院。”
顾父激动的手抖,被院长请吃饭,多么光荣啊,自家儿子可真棒。面上却未表露,自己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要给院长留个好印象。
张院长目光移到顾驰身上,“好苗子不能被埋没,中学三年课程,如今过了一半,直接跟着甲班学子的进度一起学习,一年半的时间,学完三年的知识,你有信心吗?”
顾驰点头,语气中饱含坚定,“院长,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吃饭的时候,张院长又详细了解顾家的情况。“既然以前免了你的束脩,这期束脩我也不要”,顿了顿,“笔墨纸砚和书籍资料学院有剩余的,也给你。”
顾家父子俩赶快道谢,这下子可省下不少钱。
“儿子,冷不冷?”顾父问道,回去有些晚了,夜风一阵阵吹来。
顾驰回答: “爹爹,我没事。”
出了镇,天色黑暗,月光朦胧,地面并不平整,石子石块特别容易绊倒人。顾老爹拉着顾驰的小手,一步一步往家走去。
月水村村头众人聚在一起,一个大娘开口: “哎,你们看见没有,今天顾老头带着他儿子去书院了。”
张婆子嗤笑一声,“那病殃殃的身子骨,还能读书吗?怕不是要晕倒在学院里,真是污了孔夫子名讳。再说了,他入学不到两个月,能学到什么。这次又去,怕是要和我那八岁的儿子一个班,真是可笑。我可要给我儿子交代一下,让他好好照顾那个病秧子。”
其余人听到这话,哄堂大笑。
也有和顾家交情好的打抱不平,“张婶说的不对,最近顾家三郎身子骨好了不少,再说他当时入学时还考了第一呢!”
张婆子接着反驳,“入学考试算什么,咱们孩子是之前没有学过字,倒让他得了第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又有一个人开口: “咱们在这儿争论也没用,明日见上一面问个清楚。”
突然有人指着前方,“你们看,那是不是顾老头和他儿子?”
其余几个仔细看了看,果真是,匆匆跑向顾父。
看着黑压压一群人跑来,顾父吓一跳,自己又没犯事,急着跑来干嘛?
那群人热切开口,“三郎入学没有?”
顾老爹点点头,拉着儿子继续往前走。
张婆子拦住他们,阴阳怪气开口,“别人入学早就结束,你们月上树梢摸着黑回来,怕是见不得人,故意挑这个时辰躲着我们吧!”
听到这话,顾老爹拿下背篓,使劲晃几下,竹篓里的铜板哗哗作响。
“顾老头,你这是作何?这钱用来干什么?”一个人好奇问道。
“今日三郎入学,这钱当然用来交束脩。”顾父老神在在回答。
张婆子接着嗤笑,“钱都没花出去,可见并未入学。你刚刚还点头,分明是在骗我们。”
其他人小声议论,眼神中有些鄙视的看着他们两个。
“张婶此话不对”,一直没吭声的顾驰开口,“束脩没有交出去,当然是”,他拉长调子,其他人支棱耳朵听着,“当然是因为学院免了我的束脩。”
听到这话,大伙起初有些惊讶 ,但随即想到顾驰上一次入学时也被免了束脩,很快就接受了。
那个张婶再次开口,“你们倒是打的好算盘,已经入学一次 ,这次又入幼学,书院免你们束脩倒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十岁的孩子总要比那群八岁孩童懂的多。”
顾驰再次开口,“张婶,你又说错,谁说我入的是幼学?”
其他人急切问道,“三郎,别买关子,你快说。”
顾驰站定,环视人群,朦胧月色里眼神坚定明亮,一字一句开口:“当然是中学甲班。”
说完这话,他拉着顾父快步离开,只留下身后那群震惊的人群。
半晌有人开了口,“中学,还是甲班,好家伙。咱们孩子十岁还在幼学,而人家已经是中学甲班,并且没有读过幼学。”
求知书院分设甲乙丙三班,甲班学习成绩最好,丙班最末。
其他人听到这儿,没了凑热闹的心情,纷纷赶着回家。
顾驰那小子休学两年竟入了中学甲班,自家那些熊孩子在书院里莫不是混日子?都是村里长大的,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嘴巴,怎么就比不上那个病秧子?
然后这一夜,月水村的熊孩子遭殃了,被自家爹爹狠狠打了屁股,趴在床上疼的半夜才睡着。
不过这跟顾驰并没关系,他倒是睡得格外舒坦。
“当家的,你说的都是真的?”顾母拿着竹篓里的铜板,哗哗啦啦作响。
“还能有假,你要不信,明儿个我去把束脩交给院长,就说我那老婆子看着交钱了才安心。”顾父打趣的看着她。
顾母赶紧把这几串铜钱收起来,藏的隐隐蔽蔽。
“我就知道,三郎不会让咱们失望,这可是太争气了。”顾母开心极了。
就连睡梦中也带着笑容,时不时笑出声来,顾父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无精打采到天亮。
饭桌上顾二郎碰了碰自家大哥,朝着顾父那边挤眉弄眼,竖起大拇指,“咱们爹爹,可真是老当益壮。”
他自以为悄悄的,可他那个大嗓门,一圈人都听到了。顾父黑着脸,冲他脑门来个爆栗。
苗氏看着自家夫君抱头求饶的样子,抽抽嘴,看向一旁坐姿端正的顾驰,还是这个看着养眼。
顾驰要去上学,刚好这段时间地里活忙完,顾家哥俩都在镇上帮工。顾母就把拎书箱这项艰巨而伟大的重担交给他们兄弟两个。
中学甲班几乎都是镇上的学子,他们普遍六岁入学,倒也和顾驰一个年纪。
上课前,顾驰站在前面,王夫子笑眯眯的拍着他的肩膀,那是一顿好夸。
下面的学子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顾驰,有些则是不以为然,一个乡下人,在村子里出众,来到镇上,便什么都不是。可能连学舍里最差的学子都不如,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顾驰倒不在意,冲着各位学子大方一笑,来到自己的座位上,专心致志的听讲。
中途休息的时候,一群学子围在一起,对着顾驰的方向指指点点。“你们说,他真有那么大能耐?”
另一个稍微胖一点的噗嗤一笑,“你端看咱们甲班,没有一位乡下学子,乙班亦是如此,丙班倒是不少,等下次考核的时候,他就乖乖的去到丙班。”
他们不加掩饰,顾驰自然也听到这些声音。
下一堂课便是背诵刚刚讲过的内容,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甲班的小伙伴就看到顾驰走上前去,他们支棱耳朵听着那边动静,面上一丝轻笑,怕是听不明白请夫子讲解呢。
但听到顾驰开口的一番话,他们可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