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再次关上,把我们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
很奇怪,我的心突然静了下来,叶思远回来了,我有救了,这就是此刻我唯一的念头。
叶思远趴在地上,微微仰起脑袋,摇了摇头,肩膀抵着地板,弓起背就想站起来。
阿中突然一脚踩在了他的背上,他又一次重重地趴了下去,阿中弯下腰打量了下,惊讶地说:“哎!真是没胳膊的啊,一点都没有啊,这样还能过日子?”
唐锐喝道:“少废话!”
他松开了捂住我的嘴的手,我立刻喊了起来:“思远!”
叶思远听到我的声音,扭着脖子想抬头,却是徒劳,他大喊:“小桔!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我单手捂着胸,另一只手和唐锐拉扯着,泪眼模糊地看着叶思远,他在地上扭动着身子,问:“你们是谁?你们要干吗?要钱的话我给你们!要多少我都给!放了那女孩!”
唐锐挟住我的身子,走到他身边,蹲下身说:“叶思远,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叶思远身子一僵,他脸颊贴着地板,扭着脖子看我们。在看到我上身只剩下文胸时,他的瞳孔骤然紧缩,眼神里的疼惜和焦灼一下子就溢了出来,他咬着牙说:“唐锐!你要干吗?放了小桔!我什么都答应你!”
“托你的福,我现在一无所有了。”唐锐冷笑,“很简单,我要恢复学籍,还请叶先生你帮忙。”
“不是我做的,但是我可以帮你恢复学籍,你马上放了我们!”叶思远的声音很闷,他一直没停止挣扎,两条腿在那儿乱蹬,可是阿中的脚一直重重地踩着他的背,没有双臂的帮助,他根本就脱离不了。
唐锐哼了一声,说:“没有一点筹码,我可不敢冒险。趁着你在,咱们把话说开,我要借你家陈妹妹拍点东西,哪天我恢复了学籍,这些东西就会永远变成秘密,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或是想着要报警什么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知道的,现在网络很发达啊。”
叶思远的面色变得惨白,他抖动着嘴唇说:“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但是请你不要拍小桔!我求你了!如果你要拍,就拍我吧!”
“拍你?也对哦……没有胳膊的裸体帅哥,估计反响会更大呢。”唐锐摇头笑,手还伸过去,从叶思远的左边短袖袖筒里摸了一把他的残肢,“哦……只有这么一点了啊,真是可怜,哈哈!但是抱歉,我真是不敢。拍了你,我怕哪天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叶思远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别碰我!唐锐你这个畜生!你还是不是人!你就不怕下地狱吗?”
阿中半蹲着,突然抓住叶思远的头发,一拎,继而把他的脑袋撞到了地板上。
砰的一声,叶思远紧紧地闭住了眼睛,唐锐笑:“骂啊,继续骂啊,你不是很厉害的吗?哈哈哈哈哈哈……”
“唐锐!求你了,不要打他!”我早已哭得泣不成声,两只手被唐锐扣在身后,身子一点都动不了,看着叶思远趴在地上痛苦的表情,我肝肠寸断,只希望自己能代他受苦。
“你们要拍我是吗?那就拍吧!拍吧!”我的脑袋已经晕了起来,知道是那杯下料的水开始发挥作用,我边哭边喊,“不要打他了!赶紧拍了你们就走吧!不要打他了!”
“不……小桔……不要……”叶思远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只能用眼角余光看我,“不可以……”
“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惹出来的祸。”我像个要上刑场的烈士,“唐锐,拍吧!是不是要脱光衣服?好!我脱!”
唐锐的眼睛发亮了,他的嘴角诡异地弯了起来,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眼屏幕,皱了皱眉,接了起来。
“我在叶思远家里……对,就是那天和你说过的计划,嗯……”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唐锐的嗓门大了起来:“我等不及了!等不及了!你说你会帮我的!结果呢?我这么做对你也有好处的啊,你不是一直想要有些他的把柄吗?这样就有了啊!”
电话中的人又说了几句,唐锐大骂一声:“去你妈的!老子不会停手的!”
接着他就挂了电话,还把手机狠狠地摔了出去。
我看着他暴躁又扭曲的面容,心想,他已经疯了。
唐锐把我揪起来丢回沙发上,他坐在我身边,抽起了烟。阿中疑惑地看着他,问:“唐哥,不是要拍吗?”
“等一会儿,他要过来。”
“哦。”
他要过来?谁要过来?我毫无头绪,缩成一团蹲在沙发角落里。
阿中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一只脚依旧踩在叶思远背上。
叶思远仍旧趴在那里,有好一会儿,他不再挣扎,只是安静地一动不动。他的脸颊贴着地板,我看不见他的脸。他此刻是什么心情呢?我不知道,我们从未想过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我不知道这场噩梦什么时候能结束,如果唐锐真的只要拍些照片就放过我们,我愿意配合。
虽然这是世上最丑陋的事,完全颠覆了正义、良善和公平,他甚至还能恢复学籍,但我已别无他法。
我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屋子里一片沉默,唐锐和阿中抽着烟,阿中估计是累了,不知什么时候,把踩在叶思远背上的脚放了下来。
只是一瞬间。
叶思远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一头撞上阿中的脑袋,好大的声响啊!阿中连着椅子摔到了地上。
叶思远冲了上去,嘴里大叫着:“啊啊啊——我和你们拼了!”
他抬起脚踹上了阿中的身体,一脚连着一脚,显然是用尽了力气。
阿中在地上打了个滚,一下子就抓住了叶思远的脚,用力一扯,叶思远单脚站着,失去平衡,身子立刻就倒了下去。
他没有双臂啊!倒下去的时候不能保护自己,我看着他重重地摔到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阿中气极了,站起来后又把叶思远揪了起来,拳头像雨点一样往他腹部砸去。叶思远弓着背,根本就躲不开,但他还是用头顶住了阿中的胸,吼叫着把他顶出了几步远。
“死残废!怪物!老子揍死你!”阿中咆哮起来,双手抓着叶思远的身子,又是用拳打,又是用脚踢。叶思远扭动着身子和他纠缠在一起,有时还反抗一下,抬起右脚用力地踢他,但阿中毕竟四肢健全,又是打架的好手,没过多久就已经把叶思远打到了地上,他不解气,还朝着他的肚子狠狠地踢着。
我已经完全惊呆了,眼前只剩下叶思远空荡荡的短袖子晃动的影子,我看着他用脚踢阿中时,忍不住喊:“思远!别打了!别打了!你打不过他的啊!”
等到他缩成一团倒在地上,阿中还在踢他时,我再也受不了了,想冲过去,却被唐锐捉住。唐锐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看好戏似的看着阿中打叶思远,他的眼神很冷,嘴角还挂着笑。
我声嘶力竭地喊:“住手啊!住手!不要打他了!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打他了!他没有手的啊!不要打他了啊——”
我的眼泪已经糊满脸,视线早已不清晰。我看着眼前的一幕,我的男人发着粗重的呼吸声,却死咬着牙关没有喊出声,我能想象他的痛苦,我更能想象他的无奈,如果他没有受伤没有失去双臂,以他的个子和力量,一个打两个肯定是不在话下的。现在,他却像一摊烂泥一样倒在地上,完全无法自救,遑论为我做什么。
他一定很自责,一定很懊恼,一定很绝望,一定很伤心,一定很恨!
我的心开始滴血。叶思远,叶思远,你不用自责,真的不用,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如果用这一时的屈辱,能换来我们永世的平安,我愿意。
真的,我愿意。
敲门声突然响起,阿中停下了动作,喘着气走到门边,通过猫眼往外一看,就把门打开了。
那个人走了进来,面色阴沉,立刻就带上了门。
我呆滞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完全死了。
来人居然是——叶思禾。
叶思禾走进屋子,摘掉太阳镜,低头看看地上的叶思远,抬头看看阿中,又扭过头来看我和唐锐,冷冽的视线集中在我身上时,他皱起眉:“唐锐,你搞什么?赶紧给她件衣服穿上!”
唐锐一怔,看看地上那件半透明的雪纺衫,他站起来走去阳台,随便收了件叶思远的T恤进来丢给了我。
我立刻套到身上,看着叶思禾,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不明白他和唐锐现在是什么关系。
叶思禾拿起餐桌上的DV,打开看了一下,又丢回桌上,对着唐锐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冲动?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凭你手上剩下的那些照片,足够了!你为什么要这么意气用事?看看你现在搞的都是什么事?”
唐锐别开头没有看他,叶思禾叹了口气,走到叶思远身边蹲下身,拍着叶思远的背叫他:“思远,思远,喂,你没事吧?”
叶思远的身子动了一下,他努力地扭过头,看到叶思禾,没有出声。
“你们怎么他了?”叶思禾抬头问阿中。
“就是……踢了几脚,打了几拳。”阿中嗫嚅着说,“是他先动的手!”
“放屁!他都没有手他会先动手!他这个人我还不知道?你还是不是人,连个残疾人都打!”
阿中没再吭声。
叶思禾扶着叶思远的肩膀帮着他坐了起来,叶思远脊背靠住了墙,轻轻地喘着气,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头发凌乱,脸色惨白惨白的,左额处有一块淤青,鼻血也流了下来,嘴唇也被打破。他动了动肩膀,想要站起来,被叶思禾按住了。
叶思远向我这边看了过来,他的眼神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令我难以承受。也许是看到我终于穿上了衣服,他居然笑了一下,眼神里透出一丝放松的情绪。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看叶思禾,冷冷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叶思禾叹气:“知道你们可能有点麻烦,就赶过来了。”
“你怎么会知道?”
“我……”
“你怎么会和他认识?”叶思远不依不饶地问,这个“他”自然是指唐锐。
“是陈桔把唐锐的电话给的我。”叶思禾站起身,坐到了餐椅上,“如果不是我联系他,我还不知道他手上还有其他照片。”
叶思远偏过头,哼了一声,他眉头紧皱,显然身上有哪个地方在疼。
“我前些日子就和你说过,你可能会有麻烦,只要你帮我去你妈那儿说说话,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我说叶思远,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你为什么就不信你那个亲爱的老妈做出来的那些恶心事?”
“我妈不会做这种事的。”叶思远平静地回答他,“你不要污蔑她,不要血口喷人。”
“我污蔑她?我血口喷人?”叶思禾嗤笑一声,“思远,我不是要找你碴,从小到大二十几年,除了那件事,我什么时候找过你的麻烦?你妈对我做的那些事我一笔一笔都记在心里,总想着该有个头吧,我都二十七了,她还不放过我,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我再和你说一次,我妈不会做这种事。”叶思远盯着叶思禾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OK!”叶思禾扬起手甩了甩,扭头看看唐锐,突然指着唐锐问叶思远,“那你妈有没有告诉你,这个人被开除是她做的?”
“不是她做的。”叶思远皱眉,“我可以保证。”
“哈!不是她做的,难道是我做的?”叶思禾笑起来,“你妈就是个这样的人,叶思远,她做了些什么事不会告诉你,她就是要把人逼得没有退路才甘心。她一直恨我害你丢了手臂,可是你要我怎么办?是不是要把我这条命赔给她她才会满意?”
“叶思禾!”叶思远抬头看他,“当初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你和我心里都明白!别以为我那时候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懂!你那些算盘,也只有阿勉和思颖搞不懂,阿理和我都是一清二楚的!”
“你别胡说八道!那是一场意外!”叶思禾唰一下站了起来,在叶思远面前来回踱着步,“我故意要害你?我为什么要害你?我是那种人吗?你妈才是这种背地里阴人的小人呢!”
“不许你说我妈!”叶思远挣扎着想站起来,阿中站在他身边,往他肩膀上踹了一脚,他就又跌坐在地上,肩膀收拢,身子俯下去,咬着牙“唔”了一声,表情极度痛苦。
我一直在听他们说话,听得心惊胆战的,却不敢出声。
听到叶思禾说他前些日子就找过叶思远,我猜测叶思远那天心情很不好就是因为这件事。恰好是差不多的时间,唐锐也找了我。我心里觉得安慰,叶思远和我一样拒绝了他们,这种邪恶的东西不能姑息,一味地退让只会让他们更嚣张。我庆幸叶思远没有瞒着我答应叶思禾什么,这是他对我的信任,也是他对自己、对他母亲的信任,他一定是和我一样,觉得这些不堪的东西是不会打击到我们一分一毫的。
我知道这时候绝不能添乱,叶思禾过来究竟对我们有利还是有弊现在还不得而知,我不能刺激他更不能刺激唐锐,而且叶思禾是叶思远的堂哥,不管怎么说,他总不会对我们太狠吧!
可是这会儿,听见叶思远痛苦呻吟的声音,我忍不住叫了起来:“别打他!”
叶思远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抬起头来看我,我颤抖着问:“思远,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受伤?”
他喘了会儿气,说:“我没事。”
他又抬起头看着叶思禾,说:“十二年了,你是不是自己也已经相信了,那是一场意外?”
叶思禾一怔,继而大声叫了起来:“你什么意思?那本来就是一场意外!”
“是吗?你敢说,你让我爬上墙去捡羽毛球,就没动过一丝我会触电的念头?”
“没有!”叶思禾咬着牙回答他。
“那个球离变压器那么近,还不到二十公分,那堵墙那么高,你一直坚持要我去捡球,你敢说,你没想过那个最坏的后果?”
“没有!没有没有!”叶思禾暴躁起来,他走到叶思远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我弟弟啊!我怎么会那么想?”
叶思远突然笑了起来:“其实……已经那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不方便是肯定的,被人看也是肯定的,令人尴尬的事也时常发生,但是我真的已经不去多想它了。可是叶思禾,你知道吗?每次碰见你,你都会假惺惺地对我说些什么,看起来好像是特别照顾我似的,其实我真的不需要。我已经过得和正常人差不多了,你看到了,我谈了女朋友,也打算出国念书,我的未来挺美好的。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一次次地往我伤口上撒盐呢?”
叶思禾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叶思远继续说:“你一直咬定你的诸般不顺是我妈做的,你有证据吗?哼……其实就算是她做的又如何?谁都能体会她的心情,你也知道她的性格脾气,她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自己唯一的人见人夸的儿子养到十一岁被人害成没了手的重残,带着出去回头率是百分之百,你觉得她是怎么挺过来的?我又是怎么挺过来的?你知道没有手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一个东西放面前你想去拿却拿不了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嘴巴干死了看着一杯水却没法喝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用脚做事做到脚抽筋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我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出门上厕所都需要别人帮忙是什么感觉吗?别说我妈不会做这种事,就算她真的做了我也不觉得她有什么错!你要是觉得冤你自己去和她说,你不用去找我爸不用去找爷爷不用去找小姑不用找我更不用找小桔!你直接去找我妈!
“叶思禾,我妈已经等了你十二年的道歉了,但是你对她说过吗?对了,你那种道歉不算道歉,你那是演戏!我们谁都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要的是你真心实意的道歉,可是你从来没有说过。”
叶思远抬着头,用平静的语气说了长长的一段话,我听得发蒙了,叶思禾站在那里,也是一副呆滞的表情,他突然冷笑了一声,说:“真心实意的道歉?”
“是。”叶思远也笑了起来,眼睛盯着他,表情很沉静,“你有过吗?”
“是不是我道了歉,你妈就会放过我?我只要你一句话。”
“我不知道,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那些是我妈做的。”
“叶思远,你玩我呢是不是?”叶思禾突然一把揪住了叶思远的头发,拎着它们使他被迫仰起脸,“你不要忘了,现在你和你的宝贝陈桔在我手里,你们的死活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我的要求很简单,唐锐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你答应了我们,你们俩就会没事。”
“你是在威胁我?”叶思远继续笑,“叶思禾,我向你发誓,只要今天我没死,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不管我妈以前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们兄弟关系终结,我会送你和唐锐,下地狱。”
叶思禾恼羞成怒:“你!你就不怕小桔出事?”
叶思远目光坦然:“我怕,非常怕,但是我相信小桔,我相信我和她的感情,我相信邪不能胜正,我相信你们都会有报应!”
啪——手掌甩着脸颊的声音,叶思禾扬着手,满脸怒容。
叶思远被打倒在地,他动着身子很久才坐起来,叶思禾又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笑了两声,说:“好啊,叶思远,你很行啊!那你仔细听我说。”
我看见叶思远的嘴角出了血,鲜红的液体蜿蜒着流下,知道叶思禾那一巴掌真是很用力。
我凝神听叶思禾继续说:“是,你想得没错,我知道球离变压器很近,我也知道人碰了变压器会触电,轻的会截肢,重的还会死,因为我碰到过这样的事例,我知道你爬上去会有危险,但是我还是叫你爬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叶思远。”
“……”
我们都没有吭声,连大气都不敢出。
叶思远一直静静地望着叶思禾,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哀伤,没有惊慌也没有忐忑,有的只是平静,平静得像一湖水。
叶思禾悠悠开口:“因为——我很讨厌你,非常非常讨厌你。叶思远,我讨厌透了你那张假装纯洁的脸,讨厌透了你在大人面前卖乖的样子,讨厌透了你老是在家庭聚会中表演才艺,讨厌透了你把奖状拿给爷爷看,讨厌透了你妈那嘚瑟的脸,讨厌透了你妈看我妈时那种不屑的眼神,讨厌透了你动不动就张嘴秀英语,讨厌透了你老是和我提班里有女孩喜欢你而你还觉得烦!叶思远,你知道吗?我很讨厌你,我恨不得你从我眼前消失,如果世界上没有你,那该多好!所以,没错,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叫你去爬墙的,我把希望寄托在那万分之一的概率上,也许老天开眼就把你收走了,这样,多好。”
天哪!天哪!天哪!叶思禾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啊?
当时的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啊!他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叶思远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啊,他竟然……竟然想要他死?他是魔鬼吗?我突然觉得唐锐的邪恶都远远及不上叶思禾了,我觉得自己呼吸都急促起来,死死地盯着叶思远的脸。他依旧平静,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可是我的心痛得很厉害,我相信,叶思远也是第一次亲耳听到叶思禾说这些,他多年来的猜测终于变成了现实,可是这个现实,是那么打击人!
“你说完了?”叶思远轻笑。
“不然呢?你还想听什么?”叶思禾松开叶思远的头发,“想听我道歉吗?叶思远,我如了你的愿吧。”他顿了一下,突然认真地说,“对不起,思远,十二年前的那件事,我是故意的,我没想到这一切真的发生了,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一辈子的残疾。思远,你会原谅我吗?”
叶思远墨黑的眼瞳深不见底,他说:“本来我可以原谅你的,可是今天,因为小桔,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叶思禾仰头大笑起来,笑得有点凄凉:“我就知道。不过,叶思远,已经晚了。”他蹲下身,与叶思远平视,“十二年前,我可以令你丢了手臂,现在,我照样可以令叶思炎丢了手、丢了脚,甚至丢了命。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吧,有些事,想通以后过去了就过去了,想不通……你会纠结一辈子、后悔一辈子的。”
叶思远微微一笑,还摇了摇头:“不,纠结一辈子、后悔一辈子的人是你。我坦坦荡荡,苦难都已经过去了,你说的这些都不会再打击威胁到我。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相信,你每个晚上……一定都睡不好吧?”
叶思禾突然站起来,抬起脚向着叶思远的肩膀狠狠踹去,一下子又把他踹得倒在了地上。
“思远!”我不禁叫起来。
叶思禾拍了拍手,拿起桌上的太阳镜戴到脸上,扭头对唐锐说:“我走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唐锐着急地说:“叶思禾!你说过你会帮我的!”
叶思禾指着我和叶思远说:“你都这样了,我还要帮你什么?你的主意不错啊,估计能成,这人只是嘴硬而已,你不用怕他。”
“叶思禾!”
“唐锐,从现在开始我和你没关系了,你不按我的计划行事咱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再见。”
他转身出了大门,没有再看我们一眼。
我缩在沙发角落里,看着唐锐的脸变得越来越绝望、越来越扭曲,我偷偷地往沙发边移,想要跑,身子动的幅度稍微大了些,就被唐锐捉住了。
他疯狂地大吼:“阿中!把DV开起来!开起来!”
阿中连忙开了DV走到我们身边,唐锐一下子扑到我身上,开始扒我的T恤衫。
我大喊起来,他单手抓着我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就把我的T恤往上撩。
他的眼神里冒着火,鼻孔里喷着粗气,我猛然发现,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拍照拍DV那么简单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你不是要拍照吗?我自己脱衣服给你拍!你放开我!别碰我!”
“拍照?已经晚了。”唐锐的视线就像个魔鬼一样,“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不如来点更刺激的吧!”
我是真的慌了,我知道他的身体已经起了反应,他已经完全癫狂了,我忍不住喊起来:“叶思远!叶思远!救我啊!叶思远!救我啊——”
我的眼角余光看到叶思远不知何时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向我们冲来,还没走近,就被阿中拦下,接着又是一拳,他倒在了地上。
我看着叶思远在地上扭动着,挣扎着要再爬起来,却又被阿中狠狠地踢了两脚。我哭了,哭得很厉害很厉害,一边和唐锐搏斗着,一边朝叶思远喊:“思远!思远!你不要动,他们会打死你的!你不要动了!”
他身子依旧趴在地上,仰起脸来嘶哑着嗓子朝我们喊:“小桔!小桔!唐锐你住手!你住手!不要碰她!不要碰她!有种你们冲我来!冲我来!不要碰她!不要——”
唐锐恍若未闻,我的T恤已经被撩到了脖子处,他伸手摸着我的胸部,对着阿中说:“拍下来!都拍下来!”
阿中兴奋不已,一只脚踩在叶思远身上,手里拿着DV笑得很淫荡:“唐哥!爽呆了!你完事了我再上!”
唐锐放过了我的衣服,因为我死死揪着T恤不放,他开始扯我的牛仔裤,我感觉裤子被解开后一下子就被拉了下去,连着内裤也被扯掉了一点,我哭得声嘶力竭,手想护住下体,却被他止住。
唐锐解开了自己牛仔裤的纽扣,拉开裤链,扯下内裤,握着自己已经坚硬的下体蹭到我的小腹上。我胸中翻江倒海,恶心得无以复加,又因为恐惧而全身颤抖。
“别碰她!别碰她!唐锐!放开她!我求求你!放开她啊——”叶思远凄厉地喊起来。
叶思远能看到这一幕,他完完全全看得到。我绝望透了,如果在他面前被唐锐玷污,甚至还有阿中,我不敢想象,我们的未来会变成怎样?
我们,根本就没有未来了!
我突然停止了挣扎,略微迎合起来,唐锐一愣,停下了动作。
我眼神柔情似水地看着他,嘴角一笑,我叫着他:“思远……你怎么在这里?”
他皱起眉,眼里透出疑惑的神色。
我听到边上叶思远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小桔!小桔!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小桔!不要!”
我恍若未闻,从唐锐手中挣脱双手,环上他的脖子,说:“你怎么了?思远,怎么看起来傻傻的?”
“宝贝儿……我没怎么,我想要你啊。”
“人家都没有准备好嘛,你摸摸……下面都干干的,这样做很痛的。”
“是你刚才挣得太厉害。”
我一笑,扭过头看了眼叶思远,说:“这人是谁?”
“不知道,乞丐。”
“哈哈哈哈哈……乞丐,思远,你好幽默。”
我看到叶思远的眼神变得无比绝望。
唐锐迫不及待地喘起气来:“别废话了,我们继续。”
我嘟着嘴说:“思远……我想尿尿。”
“嗯?”
“憋不住了。”
“好,我陪你去。”
我站起来,绕过地上的叶思远走去厕所,唐锐一直跟着我,我坐在抽水马桶上撒了尿,一点也没避讳,还抬头冲着他笑。
然后我擦了一下,冲了水,站起来拉上牛仔裤,整理了一下衣服,过去挽着唐锐的手臂甜甜地笑:“思远,我好想你。”
他也笑:“宝贝儿,我也想你,想吃了你。”
“那就吃嘛,还等什么呢。”
我拉着他往客厅走,路过叶思远身边时,我突然停下脚步,低着头用懵懂的眼神看他。唐锐拉我的手:“别看了,快来,老子已经等不及了。”
我冲他笑笑:“我就看看,这人好奇怪,他没有手的呢。”然后我蹲了下来,伸手抚过叶思远苍白的脸颊,他艰难地扭着脸,定定地注视着我,眼底显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我弯唇一笑,面色突然变得严肃,俯下身,在叶思远耳边快速又轻声地说了一句话:
“我要你答应我的第二件事,就是——活下去。”
叶思远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光亮,瞬间就变成了绝望,他动着身体挪过来一点,一口咬住了我的裤脚。
我笑了一下,脚一动就挣开了他的嘴,站起身抬脚就往露台奔去。
我听到叶思远喊:“小桔!不要!”
所有的一切发生在一瞬间。
这是我对自己打的赌。
这里是我和叶思远的家,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一年,房子的每个角落我都了如指掌。
我用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露台,快速地移开那扇从来不锁的玻璃窗,踩上窗台边的动感单车,转眼之间,我已经跨坐在窗台上。
身后传来叶思远撕心裂肺的呼喊:“拦住她!拦住她!拦住她!不——”
我没有回头看一眼,因为怕被唐锐抓回去,事实上我已经听到了冲到我身后的脚步声。
面对着窗外的天空,那明媚的阳光、洁白的云朵、微微涌动的风,偶尔掠过的鸟群……
我闭上眼睛,从六楼跃了下去。
我想——我终于自由了。
我觉得我在飞。
我挣脱了魔鬼的束缚,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鸟,飞翔在半空。
眼前是急速掠过的景色,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我的脑海里,是叶思远绝望到死的眼神。
我并不想死,这个世界如此美好,我还这么年轻,还有许多好事没体会过,可是……如果继续留在那里,我会生不如死。
更重要的是,我怕叶思远会因这件事,而毁灭。
我能想到的,可以拯救他的最好办法,就是牺牲我自己。
叶思远,只求你记得我要你做的第二件事,只求你记得你对我做的承诺,只要我说,只要你做得到,你就必须去做。
你一定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连着我这一份。
我来不及想其他人、其他事,我年轻的生命即将终结,我知道这时间很短暂,闭上眼睛,我的身体已经触到了坚硬的东西,几声闷响后,我就像一片残破的树叶,落到了地上。
耳边出现了巨大的声响,我的意识竟然是清醒的,反应了一阵才知道这声响来源于我和草坪的亲密接触。
我瞪着眼睛看头顶的天空,还有周围的植物和高楼,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终于开始感觉到疼痛,来自全身的疼痛,由内至外,从头到脚。我看到身边出现了一个人,他拿着电话,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这个人有点眼熟,好像是叶思禾。
我身边迅速围拢了更多的人,我能看到攒动的人头,把天空挡成了很小的一个圈。有人大声呼喊,有人小声交谈,可我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姿势,也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在说什么。我的脑子越来越混沌,周身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我觉得自己开始喘不过气来,可还是不愿闭上眼睛,不愿就此睡去。
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是在等一个人吗?他是谁?
天空越来越黑,四周越来越安静,我憋着最后一口气,继续等待着。
他终于出现,撞开密集的人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我身边,一下子跪了下来,趴到了地上。他的脸离我很近很近,眼神里的悲伤和恐惧一览无遗,我能看到他的嘴在动,一张一合,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我盯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看到里面溢出了一些透明的东西,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我真想笑一下,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对他说:“别担心。”
但是我动不了,一动都动不了,我想说话,可是才张了张嘴,嘴里就涌出一股腥甜的液体,汩汩地冒出,顺着嘴角流下。我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张越发慌张的脸,眼前一黑,意识逐渐抽离。
最后,我脑子里竟然冒出一个滑稽的镜头——
有人拿着粉笔沿着我的身体曲线画了一个白色的框,然后对周围的人说:“这就是死者坠亡的地方。”
然后,我被人盖上白布,装进黑色的裹尸袋,拉去了殡仪馆。
陈桔的一生,定格在十九岁十个月零十六天的那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