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被撞得一声闷响, 外面的姣月被这一声吓了一跳, 想进来又不敢, 只好大声问道:“公主、王上, 可需要奴婢伺候?”
无人理会姣月。
像是一场猛兽的盛宴, 他将商姒死死地摁住, 撬开她的唇齿,疯狂地掠夺着, 不带有一丝的克制隐忍, 令她心惊肉跳, 却只能感受这场来自侵略者的吞噬。
他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发亮, 亮得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仿佛是亲吻,可又像是在较量;像是发泄,又像是在表达不甘。
口腔中酒和血腥味交杂着,她喘息微重, 手下意识揪住了他的衣领,眼角微湿。
出于身体本能的流泪, 却让他看见时身子一僵, 随即,他离开了她的唇瓣, 带着几分温柔地轻轻碰她。
像是最原始的动物之间的触碰, 仅仅只是鬓发相磨, 像是在流恋着什么,他吻去她的眼泪,又紧紧地抱住了她。
至始至终, 他都没有说话。
商姒的心颤了颤。
原本被他再次强硬的举动弄得有些生气,却在他后来的动作中,完全没了脾气。
甚至有些不认识这样的迟聿了。
这还是之前那个从不过问她意见、予取予求的迟聿吗?
商姒惊疑不定地盯着他,迟聿却垂下眼来,他看着下面的时候,眉峰微微下塌,一双卷翘的睫毛低低垂着,毫无平日的凌厉凛然。
他忽然又微微放开她,低下头,去舔舐她唇上浅浅的血迹。
被他咬破的唇,显得有些红肿,他伸手轻轻摩挲着,舌尖也还弥留着属于她的血腥味。
“迟聿。”她再次叫他。
迟聿的动作一顿。
“你喝酒了。”她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低沉,“我想你了。”
很想,但是又不想一来就闹得那么难看。
倘若无酒,他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来见她。
他抱紧她,在她耳边道:“乐儿,我今后不强迫你了,别与我闹别扭了好不好?”
他的话甚至带了两份祈求的意味,商姒到底还是禁不住他这样,偏过头去,只道:“姣月,快去准备醒酒汤来。”
迟聿紧紧盯着她,只想要她给出一个回答。
“你喝了酒,先坐下吧。”商姒无声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他的胳膊,扶着他坐到桌前,又倒了一杯凉茶给他,迟聿伸手撑着脑袋,眸子半阖,显然是强撑着过来的,商姒也不知道他酒量到底如何,心下着急,只好亲自推门出去,果然看见外面守着的君乙。
“君将军。”她扬声唤来君乙,皱着眉头问道:“你家主公平日酒量如何?”
君乙皱眉道:“主公平日酒量甚好,只是……”
他有些迟疑,不知当不当说,但商姒的地位,君乙是知道的,只好如实回答:“只是主公来之前,自个儿坐在屋顶,灌了整整三坛烈酒。”
三坛?!
难怪醉成这样!
商姒细眉微蹙,姣好的面容上蒙上一层淡淡的忧虑,红唇也不自觉地抿起。
君乙悄悄地观察商姒脸色,稍稍沉思了一下,又补充道:“主公那回见沈熙与公主坐在屋顶喝酒,后来终究是意难平,但主公又知道公主在乎沈熙,也不想拿沈熙怎样。只好一个人跑到屋顶上坐着。”君乙语气凝重,“臣伺候主公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主公如此难过。”
商姒眸色微暗,淡淡道:“我知道了。”她转过身,亲自打了一盆水过来,抬脚跨进了屋里。
商姒把水盆放到桌上,又多去添了几盏烛灯,将屋里照得明亮如昼,才坐到迟聿身边来,拿帕子绞了水,冷淡道:“把手拿开。”
他听话地拿开撑着脸的手,默默地瞅着她。
商姒撇开眼神,不去看他热切的目光,直接拿帕子往他额头上一盖,又慢慢帮他擦了擦脸和脖子,动作干脆利落,全然像在照顾一个不服管教的孩子。
一个大男人,堂堂一国之主,昭国战神,居然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商姒把水盆拿出去倒了,又重新坐到他面前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迟聿低唤道:“乐儿……”
她又沉默了一刻,迟聿把手放到她的手背上,她面无表情地把手挪开,他又把手放到她膝头,她又推开他的手,迟聿去拉她裙摆,商姒终于忍无可忍,腾地起身道:“别在我跟前装可怜,你会可怜吗?可怜人是我才对。”
她不由得有些恼怒,转身掀帘进去,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出来,果然看见迟聿才是方才那样子坐着,正瞅着她的方向,一见她回来,又盯着她看。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喜欢在她跟前耍酒疯?
商姒简直头疼,又快步走到了迟聿跟前,终于选择了缴械投降。
“你要是实在不想走,也可以住在我这里。”她垂下眼,小脸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不许做别的事,明日一早,还请昭王回自己的住所。”
她困了,也懒得周旋了,这人甩也甩不掉,她转过身,就要自己回去歇息。
“我明日又要出征。”身后传来迟聿低沉冷峻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背后温暖来袭,他紧紧地环住了她。
低头摩挲着她的额角,他挑动薄唇,眸色深深,“这回,我会给你带大夫回来。”
给你治病。
她眉心一抖。
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却在他温暖的拥抱中,刚强的一面渐渐有些瓦解。
她咬紧了下唇,转过身来,捏拳狠狠一锤他,蓦地偏过头去,长发散在鬓边,遮住大半小脸。
迟聿静了静,忽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强硬地把她的头扳回来。
她眼睫低垂,睫毛上沾着一滴晶莹,眼眶泛红,下唇咬得快渗了血。
不由得心头一软。
迟聿呼吸瞬间重了起来,抬手轻抚她侧脸,道:“从前是我的不对。”
是他一开始只顾着占有,哪怕那时对她的感情并算不得深爱,却也不该那般不给她喘息的余地。
从前凡将她玩弄于掌心的一桩桩一件件,他此刻都道歉。
商姒闭上了眼睛。
“待会用了醒酒汤之后,便上床歇息吧。明日出征,早去早回。”
她转过身去,不再陪他。身后,迟聿却因为这一句话,重新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
商姒静静地平躺在床上,闭眼假寐,没有多久,便感觉身边的床往下一沉,有个庞然大物掀开被子钻了进来,手臂紧紧将她缠住,把头枕在她颈窝处,不动了。
他呼出的气息交缠着她的呼吸,商姒在黑暗中睁开眼,才动了一下,耳边,迟聿的声音有些低哑,“别动。”
“让我抱着睡一夜。”他在黑暗中摩挲着,摸到了她的头发,便帮她拢到一边去,才侧躺下来,面朝着她闭上眼,手臂缠在她的细腰上,她的腰这么细,他又怕把她压着,又老老实实收了回去,只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感受着她身子的温热,才感觉到这几日都没有的安然。
手指上传来细腻的触感,迟聿忽然就想到前世,在棺木中触摸她的最后的感觉,她是坚硬的,冰冷的,摸起来甚至很不舒服,过去的回忆和现实交缠着,迟聿感到万分满足,又挨得她更近了些。
迟聿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
梦里在一个偏僻的院落里,少年坐在他的面前,支着下巴苦恼地盯着面前的棋盘。
她伸手,指着其中一颗棋子,问他道:“我下这里对不对?”
她眸子清澈,带着一种悉心求教的真诚,望着他。
迟聿低头扫了一眼棋盘,薄唇微掠,点了点头。
还算有几分聪明。
面前的少年郎立刻露出笑容来,她抓起一颗棋子,飞快地落在那处,等到迟聿再次落子,她又盯着瞧了许久,又指着一处问他,“这里吗?”
迟聿忍俊不禁,“你与人下棋,每下一步都要问一遍对手,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却理所当然道:“是你亲口说的,我练了这么久,若仍旧输了,你就要了我的脑袋。”
迟聿还未说话,身后的内侍立刻训斥道:“放肆!对陛下说话,什么你啊你的。”
少年立刻噤了声,咬着下唇瞧着那内侍,一双精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迟聿倒是不介意,淡淡道:“你退下,不要打扰朕和他下棋。”
内侍无声退了下去,商姒等他一走,连忙跑到迟聿身边来,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裳,“我哪是你的对手,你即便是让着我,我也赢不了,若是当真想要我的脑袋,你何必在此陪我浪费时间呢?”
迟聿不动声色,微笑道:“有道理。”
她再接再厉,“要不,我们换个赌注?”
“嗯……”他沉吟道:“要不谁输了,谁就喝酒三杯。”
她表情僵硬一秒,不过想想,再怎样也好过拿着命与这位新帝周旋,只好答应。只是后来,她一边输一边喝酒,最终整个人都倒在棋盘上,睡得不省人事。迟聿坐在她对面,笑意彻底敛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睡颜。
她伏在桌上,睡得香甜,脸颊带着微微的红,瞧着娇憨可爱。
明明是个阶下囚,却这般讨他喜爱。
迟聿无声叹了口气,亲自起身,拦腰将少年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这个人,他又如何舍得杀呢。
……
黑暗中,迟聿被场梦惊扰,再次睁开了眼睛。
怀中人已经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翻了身,原本是背对着他的姿势,此刻却整个人窝找他的怀里,手臂紧紧抱着他,用的一个万分依恋的姿势,大概她自己的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习惯了这个人的气息,只要睡着了,就开始不老实起来。
迟聿低眼亲了亲她的眉心,看着她,仿佛能看到前世那少年蹲在他的面前,在满院春意盎然之中,狡黠地冲他打着商量。
商姒。
他迷茫了起来,心想这一世还是错了,他很想回到过去,亡国的少年每日都陪他下棋的静谧日子,只要他不说出自己的那点心思,美好就能一直维持下去,说不定她那日就能接受他了,不需要任何的欺骗和强占,一切顺理成章。
迟聿醉了。
闭上眼睛,他抱紧怀中的女子,只愿今夜永远都不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