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殿中?
明明是她自己约的他, 大晚上的, 她跑出去做什么?现在内外事务都不用她管, 她能有什么事情?
迟聿的第一反应是, 会有什么人, 值得她在夜里外出?
她既然约了他, 若无大事,怎会突然外出?
迟聿略过蓝衣, 大步推门入殿, 果见里面空空荡荡, 毫无一人, 殿中陈设十分整洁,是宫人收拾过的样子,他忽然转身问道:“她午时过后,可有回来过?”
蓝衣缓缓抬头, 看着迟聿,缓缓地摇了摇头。
迟聿心底一沉, 登时大怒道:“陛下不回来, 你们这些奴婢竟也不……”
“殿下!”蓝衣猛地高呼,头一次在迟聿话未讲完时开口打断, 蓝衣切切地望着迟聿, 只感觉胸腔内的那颗心随着自己大胆的举动, 跳得极快,蓝衣身子微颤,哆哆嗦嗦道:“殿下, 陛下她……她是旧疾发作,奴婢如何敢寻,只是派旁人暗中去找……”
迟聿原本铁青的脸色,在听见此话时稍微缓和下来。
他也记得,她早晨来时一身女装,为了转换身份不露馅儿,才谎称天子是旧疾发作,如今对旁人来说,天子是在殿中养病才对,乾康殿的宫人都是天子近侍,自然不能贸然去寻找公主,今日商姒来的时候,身边只带了一个并不熟悉的小宫女。
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皇宫这般守卫森严的地方,谁敢对她不利?
从元泰殿到乾康殿,这条路就算是一个人走,又能有多大威胁?谁胆敢找死,去对公主下手?
迟聿眉头越皱越深。
“你派人暗中寻找,都未曾找到任何下落?”迟聿冷冷道:“何不速速通知我?”
蓝衣暗暗叫苦,陛下身边连个传信的都没有,她哪知道是出事了,以商姒和迟聿的这般关系,万一两人在殿中说上一整天的话呢?就算是派人去找,也是在不久之前,看时辰这般完了才察觉不对。
蓝衣跪着,额上渐渐溢出了冷汗,一边的姣月猛地跪下,磕着头解释了这一切,又连连道“大将军恕罪”,唯恐迟聿一怒之下,将他们全杀了。
迟聿知道,这也怪不了她们,没有人会提前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他垂袖站着,垂下眼帘,细细将之前所有的细节都全部思索了一遍……她的主动前来,她针对商鸢,她的女装,她的主动邀请,这一切都有些蹊跷,却让人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迟聿漆黑的眸子掠过这些宫人,寒声道:“来人!把她们拖下去,另行处置。”身边的君乙挥手命侍卫上前,将失魂落魄的蓝衣和姣月捆起来带走。其他宫人全部跪了一地,闻言越发胆战心惊。
若是在以前,整座宫殿的宫人,谁能不褪层皮?但天子“旧疾复发”,他不能打天子近侍这么明目张胆,反而落人口舌,对她不利,迟聿面无表情,薄唇忽然掀了掀,露出一个极为讥讽的淡笑来,对君乙道:“先封锁洛阳,暗中搜查整个皇宫,她经常去的地方,都要反复搜索。”
君乙道:“属下遵命!”
君乙脚步如飞,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中,迟聿负手站在御阶上,注视着君乙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女装,失踪。
故意刺激商鸢。
电光火石间,迟聿心念微动,瞳孔便是狠狠一缩。
……
迟陵一身窄袖便袍,懒懒地斜卧在高高的树梢头上,手上把玩着一柄短刀,借着月色,刀刃泛着冰凉的冷光,寒光倒影入少年漆黑的眸子,他眼底有了两分笑意。
时辰刚刚好,他所找的这棵树地理位置极佳,将大半皇宫尽收眼底,各方的动作都一目了然。
乾康殿那边,迟聿已经派出了侍卫搜查,迟陵的亲信来传达了命令,说是要他也赶紧帮忙寻找公主,迟陵口头上应了,却久久不曾行动。
而商鸢的居所青华宫,此刻灯火通明,无一宫人走动。
商鸢很谨慎,他原本跟商姒商量着,是想用激将法让商鸢主动出手,再抓到她的把柄,但是商鸢今日,哪怕后来在御花园中偶遇了落单商姒,也不曾做出一些什么事来,她很清楚地知道利害关系,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那既然等不到商鸢贸然动手,就只好栽赃陷害了。
栽赃陷害并不难,迟陵在这方面算是轻车熟路了,从前在昭王宫,他借着二哥对他的关心,不知暗中铲除了多少敌人。
这些,迟聿或许早就发觉了,但是他从未问过,因为迟陵能这样也未必是坏事,成大事者若不能铲除障碍,将来也会死在别人手上,生在王室,谁不会一点算计?只要不做得太过,迟聿甚少罚他。
迟陵在树上张望着,此刻,他安排的人应该已经出动了,他看见青华宫里走出来三两宫人,随即商鸢似乎亲自走了出来。
少年不怀好意一笑,从树上跃下来,唤人道:“来人,方才二哥吩咐什么来着?哦,去找公主,走罢,我们去那边找找。”
他指了青华宫的方向,闲庭信步地往那边走去。
……
商姒躺在草席上,脑子昏昏沉沉,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手腕被麻绳紧紧反缚在身后,粗糙的麻绳摩得她手腕剧痛,她想要坐起来,却无能为力。
商姒闭上眼,呼吸滚烫,能感觉到自己身子的细微变化。
意识在一片漆黑的巨浪中不断沉浮,整个人好像飘在云层中一样,软绵绵的。
黑衣男子站在一边,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又时不时转头,看向地上不能动弹的商姒。
只见公主的罗裙被蹭得有些乱了,钗子也落了一地,因为中了药,虽动不了,却越发显得我见犹怜,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恰好落在她的身上,雪颈香肩诱人无比,显出一丝玉质的触感来。
没有男人可以抗拒这么好看的美人,更何况美人躺在此处,一动不动。
黑衣人逼自己撇开目光,不敢再多冒犯公主分毫,快步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才越来越清晰,黑衣人从窗子那瞧瞧望去,见为首之人果然是商鸢。
他笑了笑,拿出袖中的香料,走向角落里昏迷不醒的侍卫。
香料在鼻尖微微一晃,那侍卫终于幽幽转醒。
商鸢此刻非常烦躁。
白日被商姒膈应狠了,她一整日都心情不佳,楚国近日又没有消息传来,秋炆前去押运粮草,至今未归,内忧外患不止,商鸢心事重重,越发有不祥的预感。
方才她打算沐浴,刚刚卸下满头金钗,便看见门口有黑影闪过。
她几乎是立刻追了出来,追到此处,才忽然感觉后悔。
她轻率了。
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黑影,是不是有人故意想把她引到此处来?
商鸢猛地转身,正要离去,身边的侍女青黛忽然唤她道:“郡主。”
商鸢脚步一顿,“什么?”
青黛蓦地跪了下来,惶恐道:“禀郡主,奴婢刚刚发现,今日午时之后,好像就一直没有看见李常。”
李常是青华宫的侍卫,也是商鸢从楚国带来的亲信。
商鸢眼皮猛地一跳,怒道:“你说什么?”
青黛紧张道:“郡主恕罪!之前奴婢都未曾发觉,可是刚刚郡主出来,奴婢唤人时,才发现李常居然不在,奴婢之前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说,可此刻总觉得有些蹊跷……”
此刻再反应不过来,商鸢便白活这么多年了。
她身子晃了晃,勉强定神,“快快回去!”说完便急切地按原路折返,谁知还没走几步,忽见远方火光亮起。
一群侍卫举着火把,正快步往这里赶来。
商鸢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侍卫是在抓人,还是在找人?
她之前没有听到任何消息,想必行事隐蔽,既是重要之事,也是不能宣扬之事,她现在站在这里,想必与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绝不能被人利用了!
商鸢的脑子转得飞快,忽然扯出一丝微笑来,笑着迎了上去。
那些侍卫长剑出鞘,脚步如飞,见商鸢迎面过来,俱是一惊,为首的君乙快步上前道:“见过郡主。”
商鸢笑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君将军如此神色匆匆?”
君乙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并不回答,却问道:“敢问郡主,您为何深夜在此?”
商鸢的笑意有些不太自然,她偏过头去,看着被火把照亮的花丛,忽然掩唇笑道:“本郡主在哪,君将军好像没有权利过问。”
君乙看着她,商鸢再怎么笑,他的脸色都冷峻如冰,眼神越来越不善。
“还请郡主如实相告,实不相瞒,在下方才已搜查过过皇宫许多地方,但是您这里还没查,郡主如何今日不能洗清嫌疑,请恕在下无礼了。”
“你放肆!”商鸢还没开口,身边青黛大声呵斥出声:“君将军,我家郡主如今可是楚国使臣,昭国和我们楚国还有合作,您居然还敢如此态度对我们郡主说话,小心被大将军知晓,啊——”
青黛惨叫一声,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轰然倒地。
商鸢瞳孔一缩,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君乙缓缓拔出染了血的剑,冷漠地扫过地上的尸体,冷笑道:“有件事情,在下还是要提醒一下郡主。”
“如今是在长安,长安如今是我主公的地盘,不管是谁,是同盟,或是外敌,只要谁敢越过一丝雷池,在下蒙主公信任多年,也必然会拔剑杀之。”
“郡主还不老实交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