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姒怔了一下, 重复道:“商鸢和薛翕?”
这两个人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陛下在想, 为什么他们会凑到一起吧?”迟陵寻了个地方坐下, 打了个哈欠, 才优哉游哉道:“我也觉得纳闷, 不过后来我一想, 薛翕上回被你打了一顿,如今肯定怀恨在心, 至于商鸢, 她肯定对我二哥有意思。”
商姒沉默须臾, 忽然冷声道:“薛翕不是你的亲信么?”
迟陵勾着眉梢看向她, “他?就凭他,也配?一个叛徒,目无尊卑,鄙贱不堪, 以前能背叛王赟,谁知将来能否背叛我?我早就看出, 他就是想利用我巴结我二哥, 顺便对付你,此人我如今不动, 不过是在等待时机。”
迟陵根本不傻, 若说第一次薛翕在一边煽风点火起了作用, 第二回,他要是还没发觉薛翕有问题,他还配站在此处么?
迟陵固然从前怀疑商姒, 但这不代表谁都能利用他。
人人都道四公子性情火爆,爱冲动行事,可他毕竟也是出身王室,若当真没脑子,如今也不会被迟聿重用,更不会活着从昭王宫里出来。
身为昭四公子,看似身份尊贵,可只有迟陵知道,他从小不被母亲喜爱,打小身边只有几个宫人,为了不被其他人迫害致死,他是过得多么如履薄冰,若非早早被二哥护在身边,他或许都没有机会长大。
迟陵想起从前之事,脸色算不上好看,又冷淡道:“反正我告诉你,薛翕做的事,别算在我头上。他这回不知在和商鸢密谋些什么,我倒是希望这人快点做些什么来,我好直接处置了他。”
这一观点,与商姒不谋而合。
商姒微微一笑,“那朕就等着小将军宝剑饮血了。”
自上回迟陵贸然闯入她的寝宫,商姒后来又见着了商鸢,便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一个足够聪明的人,便知道楚国和昭国仅仅这一次的合作其实是大材小用,商鸢既然主动送迟聿荷包,肯定也有旁的心思。
所以商姒派蓝衣去向迟陵送了信,让迟陵代她去监视商鸢。
司隶校尉是迟陵的人,司隶校尉既然负责暗中督查各个官僚,长安城中眼线必然分布各个角落,让迟陵去监视商鸢,于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迟陵前些日子冲撞商姒,这事儿还没翻篇,想到商姒如今与他哥的关系,没准当真是未来嫂嫂,更不能拒绝了。
于是迟陵一边冷哼着,摆出一副大爷样吩咐底下人,一边又忍不住暗暗替商姒把着关,免得她大病初愈,转眼又被人给害了。
没想到的是,商姒还真是料事如神,怀疑谁谁就有鬼。
姣月沏好了茶进来,把茶水端到御案上,商姒吩咐道:“给迟将军看茶。”姣月瞧了一眼迟陵,依言又去沏好一杯端来,她有些怕迟陵,便始终低垂着眼不敢抬头,却听迟陵笑吟吟道:“咦?陛下,你身边这小宫女倒是有些可爱。”
姣月猛地抖了一下,差点没直接跪下,商姒瞪他道:“你吓她做什么?”她对姣月挥了挥手,姣月抱紧拖盘,几乎是落荒而逃了,商姒起身走下御阶,忽然低声道:“有件事情,朕要问问你。”
迟陵敛了笑,“什么?”
“将军当初知道朕是女儿身,薛翕可知道?”
此话一出,迟陵的脸色忽然变了变。
他坐直了身子,猛然抬头,商姒一见他此刻神情,心底便是一沉。
“看来他早就知道了,也难怪如今这么急切地对付朕。”商姒冷笑一声,原地踱步几下,猛地转身看向迟陵,“以他的秉性,定然唯恐天下不乱,他撼动不了朕,但是天下臣民悠悠众口足以让朕万劫不复!”
她眼底寒意浓重,红唇抿起,脸色极为冷峻。
薛翕,薛翕。
这个人怎么还不死!
商姒当真是恼火至极,这件事情终究和迟陵脱不了关系,但她也知道,当时以迟陵那样的立场,调查她也是无可厚非的,也怪不了他什么。
她快步走到御座边,右手虚握着龙椅一侧的描金龙首,冷淡道:“他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今夜既然与商鸢秘密商议,此事必然会泄露给她,他们既然在密谋,还未出事,便说明还有转机,说来说去,所针对者不过是朕,只是朕想不到,他们要用什么计策。”
这事与他脱不了干系,迟陵有些过意不去,便起身道:“我现在就去调兵,把他们都抓来。”
他转身就要走。“不行!”商姒断然喝止他,飞快道:“商鸢是楚国王女,你这是不仅仅要终止联盟,还要多添外敌?你若敢抓人,明日即便朕不能动你,你二哥又岂会轻易放过你?”
迟陵右手狠狠一攥,转过了身来,闷声道:“那……找二哥想办法可以吗?”
“你即刻去派人暗中注定这二人的动向,若有什么风声走漏出来,记得及时封锁消息。”商姒没有急着回答迟陵的话,反而冷静地思考片刻,又道:“与其坐以待毙,他暗我明,不如主动防范于未然,你过来,朕有一计。”
迟陵挑了挑眉,俯身凑了过去。
“……”
“不行,你应该……”
“……可以了吧?”
“唉,我看这样……”
“……”
乾康殿中灯火幢幢,两人从未如此关系亲近地说话,此番窃窃私语了许久,最终迟陵挂着满面笑容满意离去,商姒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唤人进来伺候沐浴更衣。
歇了一夜,翌日早朝过后,商姒便借故说自己头疼之疾又犯了,缩在乾康殿内不出来。
沿密道从冷宫出来,商姒轻车熟路地进了“商姒公主”的寝殿,换了一身女装,又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
一路宫人纷纷侧目看她,或面露惊奇,或面露惊艳,商姒迎着众人目光一路招摇,便到了元泰殿外。
元泰殿的守门侍卫还认得她,见她来了,忙主动上前道:“公主好久不见了,小的这就为您通传。”
商姒笑容亲切,问道:“里面只有世子吗?”
那侍卫笑道:“还有楚国郡主呢。”说到这里,哪怕是侍卫,也察觉到了一丝微妙,这段时间,郡主三天两头就主动来找世子,可世子不是喜欢公主吗?细细一想,莫不是二女争一男的戏码?
那侍卫眼神透出一丝微妙的探究,见商姒笑意没变,又连忙打下心头疑虑,笑道:“小的这就去通报,公主稍等。”
商姒淡淡颔首:“劳烦。”
那侍卫推门进去,不一会儿,迟聿便允她入内。
商姒缓步跨进殿门,放柔了嗓音,抬头唤道:“子承。”
迟聿本坐着饮茶,听见这么软乎乎的一声,便抬头看了过来。
只这一眼,他半是悠闲的神态,正要出口的话语,进行到一半的思量,便全部戛然而止。
迟聿的大脑头一次懵了一刻。
她今日甚美。
一身鹅黄色的罗裙,长发挽的简单的髻子,三千青丝散落雪肩之后,衬得肤色越发白得发亮。
眉心金钿明灭,与鬓边缀着红宝石的金步摇交相辉映。
这黄裙系带颇紧,腰间坠着暖玉流苏,勾勒出少女的纤细腰肢,盈盈不堪一握,每一个动作仿佛都充满着无限诱人风情。
恰如古人诗书中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从前怎么没发觉,她除了皮囊精美,骨子里还透着一股极致的清艳媚意。
哪怕之前见过她无数次女装,哪怕事先已知道她是穿着女装来找他,迟聿也想不到,这一抬头就是如斯美景。
她穿上衣裳,远比不穿衣裳更勾得他心痒。
迟聿大掌一收,猛地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来,亲自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柔声道:“过来做什么?”
本来听到她头疼之疾又犯的消息,迟聿便打算用完午膳再去探望她,后来侍卫通传,他才明白,她这借故去换了个身份来。
他记得,她是不喜欢公主这个身份的。
曾经当着百官的面,他将她拥在怀中,给她无限的宠爱,也给了她所接受不了的屈辱,公主这个身份就是在提醒着她,她有多身不由己。
没想到今日,她主动穿上女装来找他。
一边站着的商鸢没料到商姒会来这么一出,此刻也震惊在商姒的女装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迟聿心情极好,黑眸亮得摄人,商姒察觉到余光里商鸢再看她,便主动将小手塞入迟聿的掌心中,斜眸瞧他一眼,笑道:“我来不得么?”
“我这里,你自是想来就能来。”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牵着她过去坐下,命身边宫人端上茶来,商姒捧着茶水喝了一口,拧起细眉道:“好烫。”
她似不高兴地把那茶一把搁下,瓷盏相撞,发出清脆响声。
商鸢瞧了她许久,这才笑道:“这宫人是怎么办事的,连个茶水都弄不好,居然烫着了表姐。”
她一开口,商姒这才“呀”了一声,似乎才发现她,困惑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