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醉仙居的雅间, 原就是给达官贵人用的, 商鸢郡主财大气粗, 将雅间包下, 特意款待薛翕。
二人见面一叙, 继而下棋对弈, 才慢慢开始进入主题。
商鸢轻轻落下黑子,淡笑道:“薛大人对长安熟悉, 旁的事情我都不多问, 只是我才到长安, 便对天子有些许疑惑。”
薛翕不动声色, “郡主有何疑惑?”
“我幼时与表兄一同玩耍过,我记得,陛下那时并不好相处,擅罚宫人, 性情凉薄,我在他身边, 都战战兢兢的呢。”商鸢回忆着, 露出温柔笑意,摇头道:“没想到, 这才几年功夫, 表兄性子竟这般好了, 我听说前些日子……表兄亲自去救了一个宫女,他竟连一个婢女的命都看得如此之重。”
此话一出口,薛翕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这话不就是在提醒他, 天子连一个婢女的命都看得比他重,他因此事被打得半死不活,不就是连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比不上么?
薛翕冷颜看着她,商鸢抬睫,浅笑道:“看来是说到大人的伤心之处了?大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陛下脾性虽比从前好了不少,却有些用人唯亲了,好好的肱股之臣不珍惜,却为一个婢女伤了良臣的心。”
她话中含义已经十分浅显,薛翕冷笑道:“看来郡主事先打听的很清楚,说这么一番话,想做什么,不若直截了当?”
看来她是想拉拢他。
商鸢当然想和昭国合作,甚至双方若能联姻,则是更好,可是商姒绝对会是一个阻碍。
商鸢想达成目的,必须寻找破绽,但她很谨慎,必须先确定他和她是不是同一个阵营的,否则有些话说出口,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这毕竟是在长安,不在她自己的地盘上。
薛翕好整以暇地等着,商鸢笑道:“薛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过与大人闲聊罢了。”
她在装傻。
分明是自己先提的,又遮遮掩掩,欲拒还迎。
薛翕道:“我若说,天子确实变了,郡主信还是不信?”
他率先表明诚意,商鸢总不至于再这么试探。
果然,商鸢眉梢微挑,“变了?”
“是哪里变了?”
商鸢抬起茶盏,轻抿一口热茶,一双妩媚双眼隐匿在烟波袅袅之后,淡淡审视着他。
“换,自然是从里到外,全部换了。”薛翕一笑。
商鸢眼皮一跳。
她挥手命身边侍从全部退下,骤然靠近了薛翕,嗓音压低,“人呢?”
薛翕微笑着,慢慢道:“郡主之前,可否听说过公主商姒?与天子一胎所出,长得极为相似?”
“所谓极其相似,不过是一桩笑话。”
“天子,就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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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旧疾发作的时候耗费体力,商姒在欢爱过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任迟聿如何动作,她都倦于掀开眼皮看上一眼。
醒来之时,她正蜷缩在迟聿的怀中,他紧紧抱着她,手臂放在她的腰肢上,双眸紧紧阖着,商姒动了动,就着昏暗光线看了看他的睡颜。
他睡着的时候,一对睫毛卷曲而长,衬得平素稍显威严的面容带了两份恬静安然,鼻梁俊挺,眼窝稍深,棱角分明,不笑时自然流露三分冷肃,可见此人平素,又是如何给人以威压,如何震慑三军。
她目光下移,落于他的唇上。
唇很薄,据说这是薄情的象征。
可他哪里薄情?
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第一次见她,就对她各种引诱威胁,还口口声声说喜欢她?
为什么这人对她这么好呢?
商姒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悄悄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腰上拿下来,撑手想坐起,却发现自己的衣裳被他压着了。
她伸手去拽,拽不动。
她皱眉,又猛地一使劲儿,却见迟聿皱了皱眉,快醒了的样子,忙又停手,隔了一小会儿,又悄悄地推他,把手伸到他身下,慢慢探手去抓。
手越探越深,不知不觉地就摸到了他的小腹侧面,他那处肌肉非常紧实,摸着手感不错。
还差一点点……
商姒憋着一口气,又继续拽,另一只手推着他的肚子,想要让他让开些,又不敢太过使劲儿。
手腕忽然一紧。
商姒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上头传来男人有些低沉喑哑的声音,“做什么?”
她此刻正趴在他的小腹前,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一只手拽着自己的衣角,另一只手却大喇喇地摸着他的小腹……
像个如狼似虎的色胚。
商姒:“……”
迟聿的眼神慢慢聚焦,睡意全然褪去,因为刚刚睡醒,一对黑眸不若平时锋锐,被一圈密密的睫毛衬着,含有一丝湿润的软意,他这般不含情绪地看着她,偏生看的她心头一软。
她小声道:“……你压着我衣服了。”
迟聿低眸看了看,这才后知后觉地坐起身来,她立刻重获自由,腾地坐了起来,就要往床下跑,迟聿眼疾手快,把小姑娘拦腰往后一抱,贴着她颈侧道:“跑什么?才睡醒了就要跑?你若不把我闹醒,是不是我醒来之后,便瞧不着你人了?”
他温热的气息挠得她脖颈发痒。
偏生此人现在嗓子有点哑,这般贴着她耳廓说话,低沉的尾音震着她的耳膜,十分撩人。
商姒耳根渐红,身子在他怀中扭了扭,“放开我。”
他笑,“放开你?”他一蹭她的侧脸,“放开你,你不跑么?”
她无奈,“不跑了。”
说不跑就不跑,迟聿放开她,她果真乖乖坐在他怀里,低下了头去。
从他的角度看,她发丝乱蓬蓬的,是床笫之间蹭乱的。她生得漂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她的脸都格外让他心生怜意。
迟聿捏着她下巴,让她抬头,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现在看着你,我忽然在想,之前是不是做错了。”
她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什么?”
“不该扶你重新为帝的。”他眸带笑意,慢慢道。
商姒浑身一僵。
“这般美人,适合金屋藏娇,若只有我一人可以看见你,该有多好。”迟聿松开她的下巴,抬手替她理好头发,轻轻拍她发顶,看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失笑道:“乐儿,我随口说,你紧张什么?左右也扶你登位了,知道你不乐意被人藏着掖着。”
她垂下眼去,放松地依偎在他怀中。
他把玩着她的柔荑,沉吟道:“等扫除诸侯,一切障碍都清除,我便娶你为妻。”
她问道:“那时,你便会取代我吧?”
“你可愿意为帝?”
她沉默。
确实不愿,可他取代她,说的容易,实则意味着改朝换代,大晔亡国。
她不是真正的“商述”。
她那一对父母对她也毫无恩情可言,商氏皇族于她,更无一丝感情。
朝代变更是天下大势,大晔气数已尽。
……
尽管有如此多的原因,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坦然把江山拱手让人。
商姒不知道。
迟聿缓缓道:“你若愿意,我便摄政助你,将来我们的孩子一样为帝。”
她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竟然肯让步。
“你若不愿。”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沉声道:“那便我为帝,你为后。天下无人胆敢置喙分毫。”
他每个字都万分稳笃,一字一句都分量十足。
把选择抛于她面前,让她来选。
商姒的仿佛听到了身体里的声音——
砰。
砰。
心潮刹那间疯狂奔涌,牵动长久不曾动摇那根弦,仿佛有一股热浪,直冲上脑仁。
商姒忽然又开始头痛。
她慌忙偏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忍着那轻微钝痛,轻轻道:“我一直疑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也许你是我上辈子求而不得的人,所以今生今世,我才放不开你。”迟聿语气戏谑,看她动作这般亲昵,以为她是被感动了,此刻正黏腻着自己,心情大好道:“怎么?感动成这样?”
她不说话,只勉强“嗯”了一声,心乱如麻。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她不想被他发现。
商姒狠狠咬唇,勉强提神,舌尖蔓延着一丝血腥味。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轻轻摇他,“我先回去一会儿,晚上子承再来元泰殿找我,好不好?”
迟聿心情极好,随她两句轻轻的撒娇,便放开了她,安安静静地侧躺在床榻上,看着她披衣起身。商姒的温暖馨香如同哄人的美梦,让他只愿看着她,慢慢欣赏着她的一切,却没有察觉她的动作做的极慢。
商姒把头发束好,又穿上衣裳,忍着头痛,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眼前一阵阵发黑,脚底也开始发软,她不知自己最近是怎么了,为何头痛地这般频繁,回去一定要传沈熙……正这般想着,双手已推开了门,清晨的太阳当空独照,将她的双眼刺得一闭,最后一根弦“嗡”地崩开了,商姒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往前倒去。
“乐儿!”
“陛下!”
“快传太医!”
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商姒颓然阖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