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早就猜到了。
商姒有些恍然, 之前疏漏太多, 一个擅谋军事的诸侯世子, 如何会察觉不出这么多的疑点?
只是, 他什么都没说。
为她压下流言蜚语, 直接处决姣月, 也不步步紧逼。
难怪他不急着去抓天子,也不担心传国玉玺在哪里。
外面流言纷纷, 诸侯蠢蠢欲动, 他看起来胸有成竹。
原来他是想等她自己坦诚?
商姒看着迟聿, 目光里是大胆的探究, 睫毛轻扇,道:“世子不处置天子了么?”
“不处置。”他黑眸慑人,大拇指指腹按上她的下唇,嗓音低沉, “不必怕我。”
她说不出来心底是什么感觉。
商姒看了他半晌,忽然伸手, 紧紧环住他的腰。
他身子有些僵, 似乎没有料到,她把脸贴上他的胸膛, 闭眸道:“我八岁那年, 被我哥哥发现, 我若不杀了他,他就会杀了我,所以我将刀刺入了他的心口, 却被迫活成了他。”
迟聿低眼看着她的发顶,大掌微扣上她单薄的背脊。
商姒道:“我不跑了,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更没有理由可以独自苟活。但我希望,世子也不要让我失望。”
“好。”
她微微一笑,松开他,手指触上自己腰间,解开系带,慢慢脱下外衫。
一点一点地脱,直到露出中衣,她的手触上龙袍上等的布料,指尖微划,目光微抬,与他目光相撞。
她穿上玄衣纁裳,足踏赤舄,袖底是十二章纹涌动,玉带冰凉。
她抬手解开发髻,落下漆黑长发,再熟练地将长发束起,戴上了天子冠冕。
十二旒落在眼前,遮住了她的目光。
商姒低咳一声,再开口时,嗓音已变成了少年的略微低沉清冽,“世子觉得如何?”
迟聿深深地看着她,猛地伸手抱紧她。
她猝不及防,被他搂了满怀。
随即,唇被他紧紧含住,他用力地加深了这个吻。
就是她,就是他。
这般模样,冷淡清贵,不卑不亢,前世让他又爱又恨。
但他始终记得帝王的责任,她是废帝,又是男子,如何能做他身边之人?他那夜的放纵不过是情难自禁,所以她被关在南宫,他十年过门不入,却暗暗命人悄悄观察她的动向。
到死都没有再与她说话,他真的……遗憾了许久。
迟聿微微松开她,低头抚了抚她的头顶,嗓子低哑:“我觉得很好。”
抚摸的力道非常温柔,商姒没由来得觉得心悸,稍稍退离了他的怀抱。
他薄唇轻掠,沉声道:“走罢,回宫。”
“嗯。”
世子的马车在深夜抵达皇宫,整个皇宫的人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传遍了一个消息——
天子找到了。
世子带着天子回来,两人看起来十分和睦。
人人神色各异,都未曾料到天子会突然回来,以为这整个长安,早已成为迟聿的天下,一时无论是大晔旧臣,还是昭国的将军们,都神态各异。
马车抵达皇宫,许多人已恭候多时。侍从上前掀开帘子,商姒慢慢走下马车,抬头看了看这座皇城,月亮在黑云后明昧闪烁,天高地阔,飞甍兽守昭示着权力至高无上的威严。
殿外的姣月早已翘首等待多时,待目光中出现记忆中的俊雅少年,连忙提着裙摆跑了过来,哭着唤道:“陛下!”
商姒闻声收回目光,对她颔首一笑,冷淡矜持,高高在上。姣月心底一个咯噔,神态落寞下来,心知那几日与她温声推心置腹的公主不见了,如今只剩下重新伪装起来的少年天子。
姣月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却看见后面紧接着走下来的迟聿,他的冷酷手腕早已令她刻骨铭心,姣月生生打了个寒颤,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商姒,低下头站在了一边。
饶是玲珑剔透如姣月,也怕极了迟聿。
宋勖等人等候多时,看见商姒皆面露惊异之色,宋勖率先下拜道:“小臣宋勖拜见陛下。”
商姒道:“免礼。”她谁也没多看一眼,慢慢向乾康殿走去。
乾康殿中早已收拾干净。
昔日宫人全部被召回,垂首侍立两侧,待她推门而入,纷纷伏跪行礼。
商姒径直走上御座,拂袖坐下,冷淡道:“全部退下。”
宫人轻应一声,低头慢慢退下,顺手合上了殿门。
殿中只剩下她和迟聿。
殿中烛火摇曳,给她精致的面容镀上一层暖光,她垂下眼时,睫毛浓密,鼻梁秀挺,恰如传言所说,少年天子生得有多美。
商姒静坐片刻,对迟聿道:“世子这回打算让我在皇位上坐多久?”
“你想坐多久?”
她蓦然沉默。
并非想被皇位束缚,可这天下又不知能如何安放。
她慢慢开口,嗓音清淡,“世子大费周折,攻入长安,将来还要与那些诸侯抗衡,想来并非只是为了为他人做嫁衣的罢?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当初王赟虽坏,却确实利用了我执掌乾坤。”
她是说,他想做第二个王赟。
迟聿并不否认,前世手握天下已是习惯,今生哪怕不贪求功名利禄,习惯使然,也并不会屈居人下,为他人鞍前马后。
只是他和王赟到底也有最本质的区别。迟聿笑道:“将来,你自然是我的人,而今便好好做天子,不必战战兢兢,也不必当我是王赟,他会做的,我都不会。”
做他的人。
商姒眸光一漾,转头撞上迟聿的眼睛。
他这话不加掩饰,她其实也是知道的,此番跟他回来,明面上虽然不曾戳破,但便是默认了对他妥协。
她无处可去,没有选择。既然他待她这么好,跟着他,她至少有了一座避风港。
她一生未有男女之情,甚至可以说是缺爱的。如此想来,也未必不能在他身边将就。
将就,就是将就。
她终究不能彻底敞开心扉,即便那人再好,她都需要时间。
“明日上朝,世子可有想法?”商姒转移了话题,轻声问道。
迟聿淡淡道:“过来。”
她迟疑一下,起身走到他身边去,仰头看着他。他低笑一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到龙榻边坐下,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他摩挲着她的脸颊,微笑道:“你我之间既然如此,陛下还怕明日?”
她沉吟片刻,伸手揽住他的脖颈,认真道:“明日我要大赦天下,赦免陆含之。”
“好。”
“我的臣子,你不要为难他们。”
“好。”
她想了想,他却忽然低头,手拉开她的腰封,沉沉笑道:“有什么报酬?”
她没有反抗,就这么望着他。
她的不反抗就是无声的默许,迟聿眸光陡深,大掌带着一股炙热的温度,从她的腰肢开始烫起。
那团火烧便全身,她直觉眼前朦胧一片,身子酥软下来。
霎时华衣委地,长发倾散,暗香扑鼻。
千金难买雪铸玉峰,春色袭人,桃花轻绽。
他凝眉细望,目光落于她身上细微伤口,问道:“这也是那夜伤的?”
她笑道:“那夜,有人刺杀我,缠斗之间,少不等蹭伤,都无大碍。”
那伤口像寒梅绽雪,破坏一片纯洁无暇,却又带着一丝破碎的美感。
他的唇贴上伤口,虔诚而温柔,商姒静坐不动,眸子微闪,这般望着他。
身子蓦地被推倒,她的后背贴上软褥,身子沉浮在金丝红浪之中。
十指相扣,迟聿倾身看她,伸臂一捞,令她紧紧贴入他的怀抱。
商姒贴着他的胸膛,她身子娇.软,如水一般,在他臂间潺潺流动。
耳畔贴着他的心口,分不清他的心跳还是她的。
她不安,却又十分平静。
却又听见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那日离开我,可有一丝犹豫?”
她笑道:“有。”
随即腰间微痛,浑身都被狠狠一揉,仿佛骨头都要被他揉散了似的。
她的柔弱无骨仿佛刺激到了他了,他力道渐大,从后颈、耳垂,到其他,仿佛带了恶狠狠的力道。
喜欢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这般揉碎了一般。
她咬唇,小脸微红,轻喊一声“疼”,旋即抬眼望他。
水眸有光,勾魂摄魄。
不像人,像专门来勾.引他的女妖。
他蓦地咬住她的耳垂,沉声道:“完整地说一遍。”
她怔然,旋即落睫道:“离开世子,我犹豫了。”
“唤我子承。”
子承是他的字。
他的字,普天之下能唤之人少之又少,而前世自他称帝,天下再无人胆敢提及“子承”二字。
商姒偏过头,酝酿许久,才唤出那“子承”二字,是时被他捉到腰肢,她痒得尾音一荡,听得他也是心底一痒。
她脸色彻底红了,似羞似恼,伸手要推他,却被他一把捉住小手,他低头沿着她的手指轻轻一吻,低笑道:“唤得不错。”他贴上她的耳廓,热气喷洒,“再完整地说一遍试试。”
她咬唇,断断续续道:“离开子承,我犹豫了。”
“说不想离开。”
“……不想离开子承。”
他登时大笑,抬手重落帘帐,将一殿明亮的光阻隔在外。
商姒推着他的胸膛,只觉浑身发热,头晕目眩,任凭他颠倒她的乾坤,化身修罗。
端得是,旖旎良夜,宜弄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