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她

商姒跑了。

半夜三更,她趁着没有人注意到她,截下藤条当作绳索,逃之夭夭。

夜里颇冷,商姒沿着大街走着,身影被月光拉得极长,在地上飘摇不定。

迟聿就跟在她不远之处,淡淡看着她的背影。

他的眼线遍布长安,找她轻而易举,得知她可能在沈府之后,他亲自在沈府外等了半夜,没料到她竟会半夜翻墙跑出,那动作倒是格外干脆利落,好像沈熙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只是她口口声声说与沈熙没什么瓜葛,他倒是再也不信。

长安这几日颇乱,夜里巡逻侍卫会比平日多上一倍,是以等到夕阳西下时分,小贩便会提前收摊,百姓也会鲜少出门。商姒却浑然不知,独自在街道间穿行。

深巷两侧悬挂的灯笼像漂浮的磷火,寒风扫落叶,天地皆静,她搂紧手臂,在寒风中慢慢走着,抬头看了看星空,对着掌心呼出一口气。

巡夜侍卫悉数被迟聿下令屏退,君乙上前请示道:“主公,现在要不要抓住公主?”

迟聿冷淡道:“再等等。”

君乙道了声“是”,低头恭敬地站在迟聿身后,随时待命。

迟聿跟着商姒在长安城内乱转,她像个无头苍蝇,每走过一个街角,她都要驻足下来四处张望一下,然后又继续走,时不时哈一下气。

她看起来是真的很冷,迟聿在暗处不动声色,倒是想看看她究竟打算做什么,她既然想要逃跑,为什么又要离开沈府?是不想连累沈熙,还是不想离开长安?

迟聿怕她发现,便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谁知她刚刚走近巷子,便失去了踪影。

迟聿站在原地,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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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姒一脚刚刚跨进巷子,便听到了风声。

眼角余光一抹寒光闪过,她下意识躲闪,一把刀恰好贴面挥下,斩断了她的一缕发丝。

有人盯上她了!

商姒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整个人已急遽往后倒退,转身便跑。

跑,拼命地跑。

没想到躲过了皇宫刺杀,长安还有处处杀机等着她。

商姒提着裙摆,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跑,几次撞到了人,来不及道歉,便往更拥挤的地方跑去。

也不知一路跑到了那里,她站在原地,猛喘了一口气,抬眼四顾。

远方,又有一行持刀官兵快速跑来,极快地疏散人群。

商姒猛地一惊,又转身跑去。

那群官兵提前被告知说要抓捕之人所穿的是什么衣裳,一眼便看见了商姒,便飞快包抄过来。

“站住!哪里跑!”

“还不给我束手就擒——”

商姒提着一口气,见街道两边皆出现官兵,便转身冲上了酒楼,撞倒了店小二,她飞快地说了声“抱歉”,又往酒楼后院跑去。

可四周又寂静了许久,半晌也不见人来。

商姒寻机翻墙,又快速抄了一条小道,逃之夭夭。

谁知刚跨入一间无人草屋,便被人一捂口鼻,刹那间迷香入鼻,浑身力道一泄,晕倒过去。

……

街角的华美马车上,迟陵半倚坐着,因刚刚受了三十军棍,此刻脸色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低低咳嗽着,一双幽深黑眸却闪烁着泠泠冷光。

月白色广袖淡淡拂落,与他苍白的肤色交映。

少年此刻的神态阴鸷至极,一遍又一遍地听着侍卫来报——

“禀四公子,巷里埋伏的人跟丢了!”

“禀四公子,我们的人马上就要抓到公主,结果被人群冲散了!”

“禀四公子,刚刚派出的官兵本想冲入酒楼,没想到遇见了君乙将军,为避免惊动世子,未敢轻举妄动!”

“禀四公子,应付君乙将军后,我们搜查了酒楼,没有看见公主!”

迟陵右手遽然用力,捏在手上的瓷杯猛地一掷。

马车四周的下属纷纷跪了一地。

四周静得掉根针也能听见,无人胆敢开口。

迟陵冷笑,“一群草包,连个女人都抓不到。”

被四公子这般骂着,这群人越发惶恐,纷纷将头低了下去。

谁能想到,这个昭国几位公子里最难对付的活阎王,迟聿麾下第一位难缠的爷,刚刚挨了打还没长记性,连药都等不及去上,就领着兵过来亲自抓公主。

他就是因为针对公主针对得人尽皆知,那事才让他背了锅去,换作旁人早就避嫌去了,偏偏迟陵这硬骨头就是不服气,越是让他忌讳,他越是要将公主抓了来问清楚。

到底还是意难平。

迟陵此生骄傲至极,让他为这莫须有的罪名挨打,他绝不会忍气吞声。

他要亲自抓商姒回去,不惜一切手段,也要让商姒亲口告诉二哥,不是他的人动的手。

“四公子!”迟陵正在发怒,却见一人飞快跑来,急急道:“属下已经抓到了公主,请四公子移步!”

迟陵挑眉一笑,唇角冷冷勾起,上挑的眼尾冷光惊人。

月光洒落银辉,寒夜冷风乍起,临近宵禁时分,街道上人流渐散。

迟陵在侍卫的引领下,一路走到小巷深处,侍卫在一间草屋门口驻足,低声道:“四公子,公主就在里面,属下已经用迷药将她迷晕了。”

迟陵淡淡颔首,眸光愈冷,推门进去。

草屋内破旧不堪,一眼便望见,角落的草堆上蜷缩着一个女子。

迟陵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黑眸寒光浮动。

迷药下得并不深,她意识朦胧,仿佛置身云端,迟迟不能睁眼,却能感觉到不安,细眉正紧紧蹙着,发出软声嘤咛。

迟陵慢慢蹲下,冰冷白皙的手指从袖口中伸出,慢慢贴向她的下颌。

五指一收,将她脖子掐得死紧。

一刹那呼吸隔离,她饶是中了药,也毫无意识地伸手轻轻抓着他的手,却毫无力气,连掀开眼皮也困难。

身子又凉又软,被他手臂的力道依托住。

隐约透出一丝馨香。

少女温软的身子,天生所携的淡淡香甜,一如那夜御膳房,她恬静淡然的笑靥。

迟陵脸色变了又变,触电般地松开了手。

少女身子软软一滑,便倒入他的怀中,漆黑长发落了他满手。

她睫毛抖了抖,发出一丝难受的软哼。

“若非我那二哥在意你,我定杀了你这祸害。”少年低眼看了她半晌,咬牙切齿地低骂出声,然后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出去。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迟陵抱着公主出来,心下一惊,连忙道:“四公子此刻可是要入宫,将公主交给世子殿下?”

迟陵冷笑道:“先回府,这女人,我和她还有一笔账要算。”

那侍卫心底觉得不妙,却又不敢多问,只好低头退下,吩咐人驾来了马车。

迟陵抱着商姒上了马车,一路上静静地看着她,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是,寻常人被那些迷药一熏便倒,这姑娘倒是有趣,此刻半晕不晕的,紧闭的眸子之上,长睫正颤得厉害。

她是被他牢牢禁锢在身边的,便想了办法挣扎,少女甜软的体香时不时袭入少年鼻尖,她的睡颜也是格外好看——饶是盛怒如迟陵,也压不住少年天性,此刻火气消了大半,对这公主的情绪一时复杂起来。

还好马车轱辘轧过青石大道,很快便停了下来。

少年忍着一股诡异的不适感,把商姒打横抱起,出了马车即是寒风罩面,被冷风这么一吹,少年勉强清醒了片刻,脑子里又蓦地浮现出他那哥哥抱着商姒的画面,那时他对美色嗤之以鼻,殊不知温香软玉竟是如此滋味……

迟陵眯了眯眼,正要转身跨入府门,蓦地听到马蹄声。

此刻已经宵禁,除了他,谁还敢在长安城内骑马乱跑?

一个念头猛地浮现在脑海中,迟陵还未做出反应,身边所有侍卫全部跪了下来。

迟陵感觉到了不对。

他缓缓转身,瞳孔一缩。

迟聿高踞马上,神态冷淡,冷风盈袖,满襟寒露无声拂落。

“哥、哥哥……”

迟陵脸色唰得难看起来。

迟聿薄唇冷抿,面容寒冽似刀,黑眸幽深至极,看向迟陵怀中之人。

“阿陵。”静了半晌,他冷冷道:“你抱她干什么?”

迟陵脑内轰然一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他他他、他居然当着二哥的面!抱了商姒?!

把她带回来时压根没想这么多,只想着私下里留着好好报仇,此刻才觉得有多不妥!

迟陵急忙解释道:“哥哥!我没有!我不是故意要抱她的,你听我说!”

可怀中女子扔又扔不掉,他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这么抱着,眼巴巴地瞅着他哥哥,唯恐迟聿生怒。

迟聿脸色愈冷,面上却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那么,是谁逼你抱的?”

迟陵:“……”

少年狠狠咬了一下下唇,耳根通红,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嗯……”

怀中少女低哼一声,正在竭力转醒。

兄弟俩的目光同时被吸引过去,只见她不安地动了动,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手臂微动,下意识抓向迟陵的衣领。

迟聿骤然眯眼,迟陵恼怒道:“你抓什么抓!”他双手都抱着商姒,实在没有办法阻止这个女人继续作乱,只好抬头看向迟聿,急急道:“二哥!真的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迟陵暗暗一咬牙,唯恐这事说不清楚,也顾不得再被责罚了,使坏总好过与商姒不清不楚,便不管不顾地解释道:“我只是想早点抓到公主,一来戴罪立功,二来让她亲口解释不是我派人下的手!”

他正拼命解释,怀中少女却慢慢转醒,意识昏沉,不知置身何处,亦浑然不觉不对,睫毛抖了抖,眼皮微掀,眸子聚焦一瞬。

她看见了迟陵近在咫尺的脸。

“你……”她心头微惊,不禁低喃出声,身子又骤然泄力,手臂猛地垂落下来。

……抓着他衣领的手往下一扯。

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