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轮皓月, 明月的周围环绕着轻纱一般的流云。昏黄的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曲黛黛坐在窗前,望着搁在桌子上绿色瓷瓶。
“千丝引。”她拿起绿色瓷瓶,用手指轻轻抚了一下瓶身。
“千丝引”原书里出现过, 凌霄城内乱中, 凤岚楚不知通过何种手段, 将这药下在了凤岚曦的身上,虽及时得到解毒, 但因凤岚曦本就是重病之体, 耗损元气, 原本还有五年的寿命, 一下子缩短为三年。
凤岚楚恨凤岚曦入骨,又怎么会真的如他所言, 把解药给凤岚曦。
凤岚楚是妾所生,纵天资聪颖, 却因为身份缘故,一直被凤氏族人打压,他的二叔和他有着同样的遭遇, 两人不谋而合, 狼狈为奸,策划了这一场叛乱。
曲黛黛记得原书曾提及过,凤岚楚幼时和自己的母亲住在一栋小破屋里,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 大冬天为了一点炭, 和别人大打出手,被丢进冰湖里差点冻死,还好当时凤老城主路过,救了他。得知母子二人的境地,凤老城主不顾凤老夫人的反对,将他们接了出来。
那时他们天真地以为,他们母子二人的好日子来了,事实却并非如此。长子凤岚曦自小身体孱弱,凤老城主和凤老夫人为他费尽了心神,哪里还有半分精力放在他人的身上。
凤岚楚的母亲出身并不好,趁着一次酒醉,算计了凤老城主,才有了凤岚楚这个儿子。凤老城主不喜他的母亲,自然连带着他也不喜爱,只是看在他是凤氏血脉的份上,才让他留在凌霄城。
既然连他的父亲都看不起他,凤氏的其他族人自然也不会高看凤岚楚一眼。排斥、欺凌、侮辱几乎充斥着凤岚楚的整个童年,好在他天资聪颖,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他努力习武,用功读书,就是想证明他不比凤岚曦差。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他的父亲从来都不会多看他一眼,因为,他的出生本来就是错误的。
后来的凤岚楚学会了藏拙,他放荡不羁,不守规矩,整日里流连花丛,兴风作浪惹是生非,成了所有人眼中不学无术胆大妄为的二公子。
没有人知道,凌霄城的凤二公子并非表面那般玩世不恭,真正的他,武功卓绝,才识过人,一点儿不输凤岚曦。比起凤岚曦,他还拥有一副健康的体魄。若若非身份拖累,他才应该是凌霄城的继承人。
翌日便是曲黛黛和凤岚曦大婚之日,一大早曲黛黛就被拥翠从被窝里叫起来,坐在镜前涂脂抹粉,套上厚厚的嫁衣,带着华丽的凤冠。
等到日上三竿,这复杂的妆容才完成。
拥翠取来红盖头,盖在曲黛黛的头上,红盖头垂下来的瞬间,曲黛黛的视线被尽数遮去。
“虞小姐,这边走。”拥翠扶着她,朝屋外走去。
捧月被花九箫发配蝶园饲养鬼蝶,虞青凰身边没有贴身丫鬟,这次出嫁,不知道是不是和家里人置气的缘故,竟是一个心腹也没有带过来。
她带过来的普通丫鬟倒是跟着曲黛黛进了凌霄城,不过一入凤氏的大门后,就被调去别的地方了,多半是凤岚楚做的,曲黛黛懒得计较,任由他去了。那个丫鬟若是在身边放着才不方便,她又不是真正的虞青凰。
婚礼的地点选在凤鸣台,整个凤氏的族人都会来观礼,曲黛黛被拥翠搀扶着,踏上长长的台阶。走了几步后,拥翠的脚步一顿,扶着她停下了。
曲黛黛垂眸,视线里多了一双黑色的锦靴,这双靴子她见过的,是凤岚楚常穿的那双靴子。
凤岚楚什么话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那双靴子离开了她的视线,拥翠搀着她,继续沿着台阶往上走。
春日的阳光温柔和煦,照在头顶暖烘烘的。耳边是烟花爆竹声,声声震耳欲聋,无数碎屑从空中落下来,落在曲黛黛的身上,令她不由得想起,她十八岁的生辰夜宴上,蝴蝶谷内烟花和白雪一同落下的盛景。
不多时,曲黛黛便走上了凤鸣台,她瞧不见底下的情况,只觉得周围异常的热闹,不用看也知道,定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瞧。她照那日教习嬷嬷所教,一举一动,没有半点差错,按照流程,与凤岚曦拜了天地。
“礼成——”随着一声唱喝,侍女捧着琉璃托盘,走到二人身前。
曲黛黛伸出手,隔着红纱,隐隐约约能瞧见凤岚曦站在她的对面。她自托盘中取了斟满酒的金色酒盏,缠着凤岚曦的胳膊,藏在袖中的尾指轻轻抖动了一下,将酒盏送到唇边。
似乎有一道视线隔着重重人群落在她的身上,那是凤岚楚的目光。
她方才的动作细微,几乎没有人瞧见。凤岚楚瞧见了,他面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就在凤岚曦将杯中酒饮尽后,忽然一道声音响起:“慢着!”
曲黛黛一怔,不知道凤岚楚又在打什么主意。
凤岚楚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嘴角弯起,勾出一抹残忍的弧度。
凤岚曦轻轻咳了一声:“二弟,有什么话,等结束了再说。”
“不能等,此事关乎大哥的终身幸福。”
主位上的凤老夫人的脸色早就沉了下来,厉声道:“岚楚,你要胡闹,也该分清楚场合,今天是你大哥的大喜之日。”
“母亲,不妨等岚楚将话说完,再训斥岚楚也不迟。”凤岚楚面不改色,遥遥冲凤老夫人抱了一拳。
接着,他抬起手臂,指向曲黛黛:“她不是虞青凰!”
“休要胡说!”凤老夫人一听,不由得大怒。凌霄城与小南山一向交好,岂容得凤岚楚当面诬蔑虞氏长女。
曲黛黛皱了皱眉头,已经猜不出凤岚楚的真实意图。
“母亲已见过虞青凰的画像,她到底是不是虞青凰,揭下盖头一瞧便是。”凤岚楚满面自信地说道。
曲黛黛入凌霄城后,一直未曾出门,凤氏见过她的人不多,凤老夫人作为长辈,当然不会主动去看她。
“岚楚,你要青凰当众揭下盖头,于礼不合。”凤岚曦的脸色泛着微微的冷。
“事急从权,若这位姑娘真的问心无愧,又怎么会迟迟不敢露面。”凤岚楚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其他人只是在一旁看戏,并没有人想掺和尽他们的家事,这场大戏闹得越热闹才越好,众人各怀鬼胎,恨不得浑水摸鱼,捞点好处。
曲黛黛站着不动,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开口说话。她在琢磨着凤岚楚的意图,莫非他发现,她是假装中了他的圈套,才临时改了计划。
曲黛黛心潮起伏不定,忽觉一阵强风迎面刮来,猛地将她头上的盖头掀了起来,一阵极为刺目的天光罩上她的面颊。
“既然姑娘不肯动手,那只好由岚楚代劳了。”凤岚楚收回手掌,低低地说了一句。
众人一片哗然。
凤岚楚小露的这一手,可真是令人吃惊。他的内功竟如此强劲,这样深厚的内力,恐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众人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揣摩。
凤岚楚仿佛没有察觉,一手持着折扇,一手背在身后,朝着凤老夫人鞠了一躬:“母亲,您是见过虞青凰画像的,您仔细瞧一瞧,她到底是不是虞青凰。”
凤老夫人神色惊疑,她先是震惊凤岚楚内功,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派人看着他们母子二人,竟不知道他何时练成了这样厉害的武功。待凤岚楚话音落下,她才恍然回神,将目光转到曲黛黛的脸上,这一看,又是一阵吃惊。
她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面上神色剧烈变幻着:“你、你是何人!胆敢冒充虞家小姐!”
曲黛黛瞧了凤岚楚一眼,面上适时地露出惊慌之色,身体配合着被欺骗背叛带来的愤怒,小幅度地颤抖着,抬手指向凤岚楚:“明明是你——”
“她是花九箫的徒弟,曲黛黛。”凤岚楚不等她说完,又是一句话,直接叫所有人炸开了。不是曲黛黛有多出名,而是花九箫的名字实在太过响亮。
传闻虞青凰拜花九箫为徒,不知真假,但因虞青凰有着小南山虞氏长女这一重身份,又和凤岚曦从小有婚约在身,倒不觉得难以接受。
曲黛黛就不一样了。她的名声是最近才传到江湖上的,而且是不大好的名声。她与花九箫明明是师徒,却逆了人伦,要结为夫妻,提起她的名字,大多人是不屑的。
忽然从虞青凰换成了曲黛黛,这两人都是花九箫的徒弟,这令人不由得怀疑,花九箫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真正的虞青凰去哪里了,是不是已经被他们给害了。
凤岚楚自袖中取出一幅画卷,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展开:“这画上就是曲黛黛,你们瞧,她们是不是一模一样。”
人群更是热闹,议论声一下子传了开来——
“真的是她,一模一样!”
“她不是和花九箫结为夫妻了,怎么跑到凌霄城了?”
“花九箫这个大魔头,定是不安好心。”
……
……
凤老夫人满脸大受打击的表情:“来人,给我抓住这个妖女!”
话影刚落,凤岚曦看了曲黛黛一眼,猛地吐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岚曦!”凤老夫人哪里再顾得上抓捕曲黛黛,连忙朝着凤岚曦奔去,扶着他,惊呼出声。
凤岚楚走到凤岚曦的身边,惊道:“是‘千丝引’!大哥中了‘千丝引’的毒!”
“什么?!”凤老夫人大惊失色,险些晕了过去。
凤岚曦朝曲黛黛投去一瞥,而后合起了眸子,不知是真的昏过去了,还是装出来的。
曲黛黛根本没有下“千丝引”,她的假动作是做出来给凤岚楚看的。
曲黛黛明白过来,凤岚曦的意思是,他们的计划继续。不管凤岚楚为什么忽然来这么一出,以不变应万变。
凤岚楚疾声道:“母亲,这次花九箫恐怕是有备而来,大哥已经中毒,我们需得好好谋划,以免有人趁虚而入。”
凤老夫人本就是一介妇人,既不会武功,亦不通谋略,从前依仗凤老城主,后来又有凤岚曦主事。
这桩事来得猝不及防,听到花九箫的名字,她一下子慌了神,也顾不得对凤岚楚的厌恶,满面焦急之色:“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调动金甲护卫,守住所有出口,不许任何人出入。花九箫既然要对付凌霄城,肯定派了奸细混在我们当中,我们只需来个瓮中捉鳖即可。”凤岚楚眼神冷厉。
金甲护卫是凌霄城的守卫队,平时只听城主和大公子调遣,如今这两人一个卧床不起,一个昏迷不醒,显然无法再发号施令。
凤老夫人犹豫着。
“母亲,再不下决定,奸细就要趁乱逃了。”凤岚楚道。
“去,取凤凰令过来。”凤老夫人对着心腹道。凤凰令是唯一能调动金甲护卫的信物,只有凤老夫人和凤岚曦知道藏在何处。
如今这境况,已经容不得她多做犹豫了。凤岚楚的确令人讨厌,但现在保下凌霄城最为重要。
过不多久,心腹将凤凰令取了过来,交给凤老夫人。凤岚楚得了凤凰令后,嘴角轻轻地勾了一下,眼底闪烁着狡猾的光芒。
“传令下去,守住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离开。”凤岚楚持令,高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