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黛黛离开蝴蝶谷后, 一路奔逃至城镇。她拿了花九箫的熏球,不敢在身上放置太久,几乎是一下山,就将熏球脱手, 换了银钱。
她用换来的银子买了一只驴子, 当做代步的工具, 骑着这只驴子,往晋国的国都出发。
青云阁是晋国国君设立, 叶雪幽是青云阁的大祭司, 要找他, 自然要去国都。
曲黛黛知道各地都有花九箫的探子, 她不敢走人多的地方,一路只敢捡荒野走, 偶尔见了几户人家也是问问路。
她一个姑娘家,在外行走多有不便, 便换上男装,将白净的脸颊上抹了灰。遇到挑衅的,先示弱, 再趁其不备, 点了对方的穴道,若是穷凶极恶的,捆了, 交给当地的官府。
这一路行来磕磕绊绊, 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等曲黛黛站在国都的门口时,已是满面风尘,身上的衣裳被路边的荆棘划破不少,衣摆破破烂烂的,若不是身后跟了只驴子,还以为她是哪里来的小乞丐。跟着她一路走来的炉子,也是累得尥蹶子,不肯再走。
适逢一场大雨,噼里啪啦砸下来,曲黛黛入了城后,找了间客栈住下。等到第二日天晴,满大街人山人海欢呼不止。
一场大雨过后,春风拂面而来,春意更浓,烈阳升至正空,金色的日光笼罩着繁华的都城。
曲黛黛去了一趟成衣铺,买了一身女装换上,随意地吃了点早饭后,跟着人群,挤到了街头。
今日的都城异常的热闹,街头结尾都是人,一片人声鼎沸,曲黛黛挤在人群里,随手抓了一人问道:“请问,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人?”
“今日有祭祀大典,大祭司和王上亲自为百姓祈福,当然热闹了!”那人头也不回地说道。
“大祭司可是叶雪幽?”
“嘘,大祭司的名字,岂是你我能直呼的。”那人回头瞪了她一眼。
曲黛黛正欲再问,忽听身边一人连连叹气。曲黛黛不由得转头,扬声道:“老丈,这里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为何只有您在叹气?”
“百姓只看到眼前的繁华,却不知道这安生太平的日子过不了多久咯。”老丈须发皆白,满脸沟壑,拄着拐杖,一双布满沧桑的眼睛遥遥望着远方,摇着脑袋叹息。
“老丈何出此言?”曲黛黛一路走来,也没有听到大晋国要打仗的消息。
“那位大祭司是主战派,自从青云阁的权力尽数落入他掌中后,连国君也不得不……”老丈叹息几声后,没再说下去。
曲黛黛见他年纪虽大,通身气派却不似普通人,再听他话中的意思,是知道几分内幕的。
她对叶雪幽了解得不多,仅有的几面印象,也是此人高深莫测,难以窥探。原书中的叶雪幽只是个戏份少的男配,花九箫抱着伤重的虞青凰,闯入青云阁,杀了水月姬时,他才惊艳出场。
虽然寥寥数笔,却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
因为他击退了花九箫。
再之后,他露面的次数更是有限。晋楚两国交战时,君凌霜身披战甲,在战场上曾与他遥遥照过几面。
“难道老丈说的是晋楚之战?”曲黛黛神思一动。
原书里,的确有过晋楚之战。唇亡齿寒的道理所有人都懂,晋楚一乱,周边小国再也坐不住,这个平静了百年的大陆,迎来了九州十六国的战乱时代。
这一战,生灵涂炭,死伤无数。女主虞青凰亲眼所见百姓疾苦,决心联手凤岚曦、君凌霜结束这场战乱,而这场战乱的发起人表面上是晋国那位少年国君,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却是他背后的神秘大祭司。
老丈叹道:“青云阁的大祭司,一向身怀神秘莫测的力量,若这力量用于正道,自然是造福百姓,偏偏这位大祭司野心勃勃,想要一统晋楚两国,到头来,受苦的还是百姓。”
“神秘的力量,是起死回生的力量吗?”
“哪有什么起死回生,不过是傀儡锁灵之术。”
曲黛黛眉头微皱,身边人影绰绰,却仿佛与她隔绝开来,半点不觉所扰,唯独只有眼前这名老丈白衣白发,微笑地看着他,竟有几分仙风道骨。
曲黛黛直觉这人不简单,又见他手中拄着的拐杖上雕着一只异兽,那异兽凶神恶煞,多看一眼,便觉心神恍惚,仿佛跌入异境。
曲黛黛移开目光,定了定神,朝他施了一礼,问道:“不知老丈是何方高人?”
“高人称不上,只是做过几年青云阁的大祭司罢了。”老丈笑着摇头。
曲黛黛微微惊了一下。青云阁的每一任大祭司,都是由上一任大祭司挑选、培养,最初作为神之子入青云阁。
大祭司所擅也不尽相同,原书曾提及过,叶雪幽擅术法,所谓术法,是掩人耳目的幻术,他的师父擅炼蛊,他的蛊可杀人,亦可救人,曾震动一方,被奉为神的化身。
从这老丈的年纪来看,不像是叶雪幽的师父,更像是叶雪幽的师公。这位大祭司原书也提过一两句话,他最擅长的是天机演算,传闻他曾给虞青凰推算过命数,预言虞青凰是天生的凤凰命,天命凰女的说法便是由他而来。
想到此处,曲黛黛立时朝他鞠了一躬:“黛黛见过前辈。前辈,黛黛有一事相求。”
……
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喧闹的人声再次回到耳畔,人海朝着曲黛黛这边席卷而来,曲黛黛这句话刚说完便被挤出很远的地方。
她连忙稳住身形,站在乌泱泱的人群里,抬头朝老丈所立的方向望去。那里已是空荡荡的,老丈早已不见人影。
“前辈?”曲黛黛高声唤道。
不知是被谁撞了一下,曲黛黛趔趄一步,险些摔倒。
她回过神来,放眼望去,入目一片杂乱的人影。沿街都是百姓,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隐隐可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沿着青石大街行驶而来,马车的四角各缀着一个金铃,车轱辘滚动在地面的时候,金铃摇曳出一声声脆响。
马车由一队身穿银色铠甲的士兵护送,人潮汹涌,银甲护卫簇拥着马车,被隔绝在人海之外,看来那辆马车中坐的是叶雪幽无疑了。
曲黛黛当然不会这么傻乎乎地冲上前去,更何况,眼下这么多人,她也没办法冲上前去。
叶雪幽是大祭司,只要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他的府邸在何处。
曲黛黛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找了个小摊贩,花点钱便问到了叶雪幽的住处。
她没有直接上门找叶雪幽,而是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到他的府邸。等祭典结束后,他回来看到那封信,一定会来找她的。
她只需安心等待便是。
曲黛黛回到客栈后,等了两日,两日后,她将驴子卖给了客栈,结了房钱后,离开客栈,前往约定的地方。
她和叶雪幽约的是国都最大的酒楼——醉霄楼。
醉霄楼高九层,曲黛黛订的就是第九层。她沿着楼梯,缓缓朝着楼上走去。
九楼空荡荡的,时间还早,一路走过来,只有她一个人。
“姑娘,要先上菜吗?”伙计满脸堆着笑容,殷勤地问道。这位姑娘可是个大客户,一出手就阔绰地包了九楼整层。
“不必,先上茶。”曲黛黛走到长廊中,扶着玉色的雕花栏杆往下望去,入目是整座繁华的都城,连大晋国的王城也能收入眼底。
醉霄楼,果真是醉入九霄,如上仙宫。
太阳破开云层,投射在整个大晋国的国都上方,曲黛黛抬起手,金色的日光坠入她指间的缝隙,在她的面颊上洒下斑驳的阴影。
阳光斜穿过长廊,照进屋子里。曲黛黛将雕花木门打开,又将帷幔挂起,这样一来,阳光照亮了半间屋子。
曲黛黛挑了个木门最近的位置,背对着长廊坐下。她一坐下,阳光立时罩满她全身,为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
曲黛黛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半杯茶,刚放凉一点,便隐隐有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曲黛黛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杯盏见底的时候,叶雪幽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他和分别时并无两样,依旧是一身雪白的长衫,墨黑的发丝束起,漆黑的眸子里淡漠得没有一丝情绪。
因为照不得阳光的缘故,他全身上下裹了一件披风,跟在他身后的绿衣女子手里那握着一把青竹伞,伞刚刚收起,伞面还是滚烫的。
曲黛黛镇定地将杯盏放了下来。
叶雪幽果真如原书所说的那般,不能接触阳光。至于不能接触阳光的原因,书里却是没提过。作为青云阁的大祭司,难免会被神化,传闻有所夸大,他在阳光下被会被灼烧成灰的传闻曲黛黛自然是不信的,又不是吸血鬼。
不能照射阳光,大概是什么皮肤病。叶家这对兄弟,哥哥有皮肤病,弟弟是异瞳,可见父母的基因是有问题的。
曲黛黛神思飘远,叶雪幽已经解下披风,走到她的眼前。他皱了一下眉头,脚步顿住,并没有坐到曲黛黛给他留的位置上。
那个位置刚好被阳光照到。
春草连忙搬了一张凳子放下,叶雪幽在凳子上坐下,抬起眸子,与曲黛黛的视线撞上。
乍一见到这张和叶翎有几分相似的脸,曲黛黛不免有些恍然。终究是兄弟,这张脸若再添几分春风般的笑意,几乎能以假乱真。唯一的区别,是叶翎的肤色较为健康,而叶雪幽的肤色过于苍白。
花九箫的皮肤也很白,那种白是浸透雪色的冷白,仿佛堆霜砌雪一般。叶雪幽的苍白不同,这种苍白是近乎透明的孱弱,也难怪会有传闻说他会被阳光灼烧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