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花九箫起初还只是起了念头, 曲黛黛的这句话,像是一把火,彻底点燃了秋日的原野。
即便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对着一个普通的姑娘, 也忍受不了, 更别提, 面前这个姑娘是他放在心尖上的,无数次梦回, 已拥了她一遍又一遍。
而现在, 这个姑娘就在他面前, 羞怯地对着他说, 手下留情。
花九箫脑海中轰然一响,再也忍不住, 将她拥进了怀中。
寒风透过珠帘,拂着深红色纱幔。屋外的金铃声, 被风送至曲黛黛的耳畔。烛影摇曳,映着一榻的缠绵。
幔帐被掀开,从中飞出一件雪白的外袍, 雪白中, 隐隐约约裹着一枚金色的令牌。
“啪”的一声,蝴蝶金令跌进床榻下面的衣裳里,露出金色的一角。
曲黛黛的视线追随着那枚蝴蝶金令, 眼底光芒闪烁不定。她心心念念的东西, 就在咫尺, 触手可及。
“你走神了。”花九箫低声在她耳畔说道,作为惩罚,他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曲黛黛吃痛,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
花九箫低声轻笑:“蓝漪教你的那些,都会了吗?”
曲黛黛想起蓝漪送过来的那一叠叠书,书中画面跌入脑海中,不由得咬了咬牙:“会了!不用教也会!”
“哦?”花九箫唇畔笑意更浓,“我可是要检查的。”
他抬手,掌中凝聚着一股内力,隔空将桌子上的银色酒壶吸入掌中。
曲黛黛对上他的目光,不解其意。
“喝一点,待会儿就不那么难受了。”他温声道。
“嗯?”曲黛黛一时没反应过来。
花九箫自己含了一口酒,渡给了她。
这会儿曲黛黛明白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酒不烈,入口却绵长醉人,不多时,她的脑海中就有了几分醉意。
花九箫抬手,将酒壶扔在了地上。壶口倾斜,酒水流泻,一点点透入价值不菲的地毯中。
……
琉璃捧着新熬好的姜汤走到廊下,方抬起手,准备叩门,忽然从屋中传出一声低喘。
琉璃暧昧地笑了笑,收回手,端着姜汤离开。
有花九箫暖着她,曲黛黛已经不需要她的姜汤了。
屋外的雨声再次大了起来,雨珠从屋檐垂落下来,形成一道晶莹的水帘。廊下挂着的灯笼,透出的昏黄光芒,与雨帘交织成一片金色的氤氲。
雨声盖过了金铃声,霎时,什么也听不清了,只有那无数雨点落下来,仿佛敲击在心上。
“师父。”
“叫我名字。”花九箫的声音淡定中透着一丝不同寻常。
“……九箫。”曲黛黛顿了一顿,唤道,只是尾音有些发颤。
“再唤。”
“九箫。”
“再唤一次。”花九箫不厌其烦地命令道。
“九箫。”曲黛黛的声音里已有了委屈之意。
花九箫低声笑了,贴着她的耳畔,低声说道:“黛黛,我爱你。”
曲黛黛眼睛瞪大,身体猛地颤了一下。
风拂起幔帐,又落下,红纱飘坠,覆在她的面颊上。她的目光透过红纱,所见是摇曳光影、颠倒红尘。
屋外的雨更大了一些,这下连隐约的金铃声也听不到了,屋前的一株红梅,在雨中摇曳着。
枝头的花朵,经历着雨水的浇灌,愈发得红艳夺目。绯红的花瓣,似是承受不了雨水的恩泽,在风中激烈地颤抖着,摇摇欲坠。
……
……
红帐飘飞,烛影闪烁,曲黛黛的手抬起又落下,一截莲藕似的手臂,探出幔帐,无力地垂在床畔。
大抵是那酒起了作用,曲黛黛整个人都是晕的,一会儿像是飘在了云端,飘飘然,不知往何处;一会儿又像是坠入了海中,狂风巨浪席卷着她瘦小的身体,一时跌入海底,一时又掀上高空。
她眼神迷蒙地盯着花九箫的脸,透过红纱的烛光映在他的脸颊上,勾勒出他精致的五官。
隐约可见他白皙的面颊上泛着薄薄的一层汗珠,眼尾处的那只蝴蝶鲜红夺目,像是要活过来。
花九箫也化作了一只蝴蝶,翩翩飞起,飞进她的心底。
“黛黛,实不相瞒,我也是初次。”恍惚间,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这样说道。
曲黛黛的意识,在这一声低吟中,恍若跌进了漩涡中,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吞噬了眼前所有的光影。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着。
曲黛黛睁开眼睛,红帐外,红烛快要燃到尽头,只剩下一小截,火光微微跳跃着。
花九箫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双手扣着她的腰,脑袋抵在她的脖子,她整个人都被他抱在怀中,动弹不得。
彼此就这样相拥入眠,体温从他身上传过来,像是带着一团团火焰,灼得曲黛黛脸颊一阵燥热。
她伸出手,轻轻推了花九箫一下:“九箫,醒醒。”
出口的声音是沙哑的,曲黛黛羞怯不已,脸颊更是燥热。
还好花九箫还睡着,否则他定要调笑她一番。
“九箫,你醒了吗?”她推了他好几下,他都没反应。
曲黛黛估摸着,是安神散的药力起作用了,她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愈发觉得自己亏大了。
这安神散的药力,竟是滞后的,他折腾她的那个劲儿,哪里像是服了安神散,根本像是吃了不该吃的药。
见花九箫在药力下睡了过去,曲黛黛松了口气,握着搭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拿开,然后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
刚一动,一阵难以言喻的酸痛从腰侧传来。
真是太过放纵,得亏这副身子骨还年轻,要不然得散架了。
她抬起手,忍着不适,掀开幔帐,从地上捡起衣裳,慢吞吞地往身上套。
穿好衣裳,双脚刚沾上地,曲黛黛的脸色不由得一白,险些又跌坐回去。
她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一下躺在床上的花九箫。
花九箫双目微合,睫毛浓密,在眼圈周围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满头如墨般的青丝铺开,白皙的肌肤上纹着一只艳红的蝴蝶。此刻,那只蝴蝶好像也睡着了一般,透着一丝静谧。
曲黛黛没忍住,俯身,在那只蝴蝶上轻轻地吻了吻:“花九箫,再见。”
被她亲吻过的蝴蝶,红得刺目,停留在他的眼角,宛若一滴凄艳的血泪。
曲黛黛收回目光,一手扶着腰,慢慢地蹲下.身子,在地上的一堆白衣里,捞出一面金色的令牌。
她将这面金令握在手心里,抬步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一片片黑沉沉的,过不久,这最浓烈的黑暗过去,曙光就会破开天际,照亮蝴蝶谷的每一个角落。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犹泛着湿气,枝头的梅花经过雨水一夜的敲打,半是零落,陷入污泥,半是红艳,更为妖灼。
曲黛黛深吸一口气,忍着身体的不适,踩着布满泥泞的路面,回了一趟自己的屋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贵妃趴在她的床上,正呼呼大睡着,见她进来,它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迷迷糊糊地“喵”了一声。
曲黛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可带的,花九箫送她的那些绫罗绸缎华美首饰,她不是不想带着,只是那些东西过于贵重,带在身上难免会引人注目。
曲黛黛的目光停留在桌子上,那里摆在一只银色的镂空熏球,这个熏球也是花九箫送的,不用说,亦是价值连城。
曲黛黛走过去,将熏球拿起,挂在自己的腰间。
贵妃大抵是察觉了她的去意,撑着肥嘟嘟的身体,从床上跳下来,走到她脚步,喵了好几声。
曲黛黛俯身将它抱在怀里,拿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小声道:“贵妃,我走了。”
贵妃努力地蹭着她的掌心,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曲黛黛将贵妃放下,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屋子。这一去,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曲黛黛走到谷口时,天色已经微微亮,远方的山脉初显轮廓,寂静的空气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从耳畔划过的风声。
自从蝴蝶谷加强守卫后,谷口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守着,这些侍卫轮班值守,尽职尽责,远远瞧见她来了,眼中腾起警惕之色。
“见过黛黛小姐,请问黛黛小姐这一大早是……”其中一名侍卫疑惑地开口。
曲黛黛抬手,亮出掌心的蝴蝶金令:“师父命我出谷办事。”
“可谷主和黛黛小姐大婚在即,谷主怎会此时放黛黛小姐离开?”侍卫再三确认,曲黛黛手中拿着的,的确是花九箫的蝴蝶金令,侍卫想不通,为何花九箫此时命她出谷。
曲黛黛招招手,侍卫凑过来,曲黛黛在他耳边低声道:“师父命我所办之事十分隐秘,为此已经筹备了许久,如此大张旗鼓地准备成亲事宜,实为掩人耳目。今日我出谷一事,望你们替我保守秘密,你知,我知,师父知,切莫再对旁人提起。待我完成任务,定会在师父面前表彰你们,记下一功。”
曲黛黛神色认真,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况且花九箫武功高强,从未有人能在他手里偷到过东西,他们一时想不到,也不敢相信,这面蝴蝶金令是曲黛黛从花九箫手里偷过来的。
“黛黛小姐您稍等,属下需亲自向谷主求证。”侍卫还是比较谨慎的,毕竟曲黛黛是花九箫亲自下令要严加看守的。
曲黛黛大大方方地点头:“你去吧。”
两名侍卫,留下一名守着谷口,另一人往芳华小筑的方向飞奔而去。
留下的那人看着曲黛黛,曲黛黛抬起头,与他对视。过了一会儿,侍卫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曲黛黛朝前走了两步,忽然指着他身后,面色一变,大声道:“那是什么人!”
侍卫下意识地回头,曲黛黛飞快地并起两指,啪啪在他身上点了数下。她的指力连花九箫都能点住,更何况是这种看大门的侍卫。
“黛黛小姐,你……”那侍卫满面惊愕之色。
“对不住了,为了避免花九箫迁怒于你,你受点苦吧。”曲黛黛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在手中掂了掂,拍在侍卫的脑袋上。
她怕花九箫杀了这侍卫,因此下了比较重的手。
侍卫倒在地上,曲黛黛试了试他的鼻息,人还活着,她放下心来,趁着没人来,快速离开了蝴蝶谷。
走的是小路,路上虽荆棘遍布,但距离近,她又走得快,太阳还没升起来,她就彻底走出了蝴蝶谷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