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花九箫的心魔

这个铁皮木盒子里的东西, 都是曲黛黛进芳华小筑这几日收集的,原本是打算找个恰当的时机用上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曲黛黛心情复杂地坐在地上,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这些东西提前派上用场, 能达到几分效果尚不可知。

哎。

曲黛黛长吁短叹了一阵。

虽然首战就遇挫, 但她也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一计不成, 还有另一计。曲黛黛重振精神,决定再想其他办法。

她将盒子锁上, 重新塞回床底下。

天色微微亮, 屋外铺着一层寒霜, 枝头的枯叶在寒气中一夜落尽, 堆满院子。这些日子天气一天比一天地冷,曲黛黛打算等太阳出来再出去, 她坐在桌前,铺开一张纸, 用笔蘸墨,在纸上写下虞青凰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她又将虞青凰的名字划掉。

她本想模仿虞青凰, 回到蝴蝶谷后, 她又改变了主意。

已经有一个虞青凰,她模仿得再像,也只是一个复制品。

还是做回自己吧, 也许不是那么讨人喜欢, 至少独一无二。

曲黛黛划掉虞青凰的名字后, 又在纸上写下了花九箫的名字,写下这个名字后,她将笔放下,用手托着下巴,对着这三个字,陷入了沉思。

花九箫原名不叫花九箫,原书曾提过,他出身楚国皇室,因一场内乱,跟着母亲、哥哥涉过沧澜江,逃往晋国。

他们出逃得并不顺利,两个孩子,哥哥患了重病,昏迷不醒,弟弟扭伤了脚,几乎不能行走。母亲更是心力交瘁,憔悴不已,一夜间白头。

总算挨到沧澜江畔,又遭遇到了反叛势力的秘密截杀。

那一夜,狂风呼号,惊涛拍岸,夜色罩着沧澜江,如同死神张开翅膀,等着他们的投怀。

身边的死士一个接着一个地死掉,血几乎染红了沧澜江畔。

母亲不顾他的苦苦哀求,将他放在了准备好的小舟上,推入江心,而她背着昏迷的哥哥,转身沿着江畔奔逃而去。

花九箫坐在飘摇的小舟里,狂风掀起巨浪,夜色浓墨一般泼下来,绝望如同一只长着獠牙的猛兽,缓缓地吞噬着他的心脏。

花九箫的手指扣着小船的边缘,将牙齿咬得紧紧的,一个接一个的巨浪打了过来,他全身湿透,面色发白地随着小船上下颠簸。自始至终,哪怕指甲因过于用力而泛出惨白,也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最终一个巨浪打下来,彻底吞没这只小船。

也许是命不该绝,花九箫没有死,昏迷后的他抱着一截浮木,迷迷糊糊地在江水里飘了一天一夜,被波浪送到了岸边。

等他醒过来时,已经身在幽冥。

幽冥,晋国最大、最神秘的杀手组织,据说,晋国一大半的杀手都出身于这个组织,上到皇孙贵族,下到平民百姓,没有他们不敢杀的人。

一入幽冥,身在炼狱。幽冥,即为鬼门关所在,能从这里走出去的只有两种人,死人和杀手。前者被人杀,后者杀人。

为了活下去,花九箫改名换姓,加入幽冥,这一年,他十岁。

曲黛黛记得,黛黛被抓到黑风门,成为药奴的那一年,也是十岁。

如果没有那一场宫廷内乱,花九箫也许会和其他的王孙贵族一样,过着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生活。

本该是翩翩公子,却成了无情杀手。

身在幽冥的六年,残忍的训练,已经抹杀掉他所有的感情。

对于杀手而言,感情是多余的,也是奢侈的。或许年幼的他,对死亡会抱有敬畏之心,但在幽冥的这六年,他见得最多的就是鲜血和死亡。

十六岁那年,花九箫出师,刺杀浣花阁的阁主,首战失利,在眼尾留下一道剑痕。这剑痕是屈辱的印记,花九箫命人在剑痕上纹了一只蝴蝶,以蝴蝶作为代号,仅仅一年的时间,蝴蝶杀手的名号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

他在幽冥排行榜上的排名,也随着刀下收割的亡魂越来越多,逐渐提升,最后稳稳地排在第一,至今未有人能打破。

四年后,花九箫成功挑战幽冥十六大高手,从幽冥脱身,创立蝴蝶谷。有了蝴蝶谷后,花九箫鲜少在江湖走动,江湖上依旧流传着他的传说。因为,他制出了剧毒“弱水”。

武功、毒术、易容,从幽冥走出来的杀手,多多少少都会涉猎一些,如花九箫这般奇才的,却是少见。

因着“弱水”,牵引出花九箫和虞青凰的一段缘分。两年后,年仅十三岁的虞青凰被送进蝴蝶谷求医,引起花九箫的兴趣,也就有了《天命凰女》这个故事……

再后来,无非都是言情小说的套路,冷血杀手爱上温柔小白花,为她生,为她死,狠狠伤害过她,最终为她抛却一切,成为她浩瀚情史中一个美丽的点缀。

曲黛黛将《天命凰女》里关于花九箫的部分,从剧情里抽离出来,连贯在一起,就是花九箫的一生。

花九箫这个人薄情冷血,却又至情至性,他的爱就像是炽烈燃烧的火焰,一不小心,会将两个人都烧得粉身碎骨。点燃这团火焰的前提,是成为他生命中那盏唯一的灯。

花九箫这一生中,有两段黑暗的时期,无论是在沧澜江畔,还是幽冥炼狱,于他而言,都是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只要伸手拉他一把,他便会死心塌地,至死不悔。

只可惜,曲黛黛已经错过拉他一把的时机。同样,虞青凰也错过了这个时机。

若仔细分析花九箫爱上虞青凰的缘由,无非是虞青凰给了他短暂的温暖。

原书里,花九箫毒杀捧月,囚禁虞青凰,虞青凰对他恨之入骨,当着他的面断去师徒之情,在花九箫遇到危险后,虞青凰却又以身相替,险些殒命,这样的至情花九箫如何拒绝得了。

他这一生中,最耿耿于怀的事情,就是沧澜江畔他的母亲抛弃他,选择了他的哥哥。这件事,烙在他心底,每每思及,都痛不欲生。

所有的高高在上、唯我独尊都是坚硬的壳,包裹着他千疮百孔的心。他在黑夜中独自行走,极度渴望着光芒,却又担心,那光不是灯光,而是刀光,会要了他的命。

虞青凰在这黑暗中提灯而来,是无尽寒冷里唯一的温暖。

曲黛黛拿起笔,在花九箫的名字旁边又添了几个词:冷血薄情、骄傲自负、唯我独尊、生性多疑、缺爱。

分析了这么久,这几个关键词,应当是没错的。

曲黛黛蹙起眉头,搁下了笔,将纸拿起来,对着天光。

对花九箫示好,并不难,给予他温暖,也并不难,难得是,要他相信她的赤诚之心。

“生性多疑啊……”曲黛黛低声叹着。

“黛黛小姐。”突如其来的一道女声,打断了曲黛黛的叹息。

曲黛黛连忙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扬声道:“进来。”

从屋外走进来一名黄衣侍女,曲黛黛见过她,她是花九箫贴身侍女之一,琉璃。

“奴婢见过黛黛小姐。”琉璃对曲黛黛行了个礼,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谷主命奴婢前来传唤黛黛小姐。”

“传我?”曲黛黛惊讶。这还是她进芳华小筑,花九箫第一次主动传她。她装透明人时,花九箫也非常默契地对她视而不见。

这个时候传她,莫非是追究昨晚的事情,秋后算账来了……想到此处,曲黛黛浑身惊出一身冷汗。

“师父可有说过是为了什么事?”曲黛黛决定先探个底。

琉璃摇头,回道:“谷主在书房,请黛黛小姐早些前往,莫要延误了时辰。”

琉璃都这样说了,曲黛黛没办法,只好站起身来,朝着花九箫的书房走去。经过一方清池的时候,曲黛黛趁着琉璃不注意,快速地将手中的纸团扔进水里。

花九箫的书房前种植着大片的枫树,短短几日,枝头的叶子落得只剩下稀疏一片,太阳从东方升起,草尖上结着的白霜一点点地融化,留下晶莹的水痕。琉璃将曲黛黛送到书房门口就走了,曲黛黛站在门前,一脸纠结。

抬起的手放下,抬起,又放下,如此反复好几遍,愣是不敢敲门。忽然,从屋内飘出花九箫的声音:“进来。”

知道再躲不过,曲黛黛只好硬着头皮,推开屋门,垂下脑袋,一路走到花九箫的桌前,轻声唤道:“师父。”

从始至终,她都是低着头的。隐约能感觉到花九箫在看她,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甚至静谧得有些凝重。

曲黛黛深吸一口气,决定打破这可怕的宁静。她抬起头来,朝着花九箫望去,两颊攒出讨好的笑意:“不知师父传黛黛前来,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花九箫面前摊着一本书,字挨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看不清楚是什么书。他迎着曲黛黛的目光望去,微微蹙了下眉头,似乎有些心烦意乱,他问:“你进芳华小筑是为了什么?”

曲黛黛一惊,第一反应是他已看穿她的心思,转念一想,不对,他恐怕不是这个意思。她念头转得快,答得也飞快:“自然是侍奉师父。”

“那你说说,你这些天都在做什么?”花九箫又问。

曲黛黛想了想,老实回道:“……白天……闲逛。”

花九箫挑了挑眉。

“……晚上……睡觉。”曲黛黛咽了咽口水。

花九箫眉头挑得更高。

曲黛黛一下子意识到问题所在,她口口声声说着要侍奉他来着,结果白天晚上都不见人影,分明是躲着他。花九箫问这一句,就是追责来着。哪有伺候人的,却成天不见人。

曲黛黛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很快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黛黛初到芳华小筑,有些不大适应,因此想多了解一些,一时忘了向师父请安。”

“如今可适应了?”花九箫今日的语气是温柔的,难得脸上也是温柔的。

曲黛黛猛点头:“已经完全适应。”

“那就今日起,在书房内伺候。”

曲黛黛一愣,书房啊,书房离卧寝好像有点远……

转念一想,书房是除了卧寝,花九箫待得最多的一个地方,能进书房,也算一个良好的开端了。

“好、好啊。”曲黛黛开心地笑了起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