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醒醒(9)
米砾又伸出了他那根手指,嘴张成半圆,像个弱智儿童一样指了指我,再指指米砂,终于突出一句话:“那个,米砂说的对,我胡说八道的呀。”
米砂看看表说:“我很快就要登机了。看来,我们又要分别了。真是遗憾呢。”说罢,她走到我面前,用力的捧起我的脸,珍惜地揉了两下。
“你这一去,何时回呢?”我的眼眶又不争气的红了。
米砂拿眼角瞪米砾说:“不知道呢,这次我爸痛下决定,把我和他双双送走,都是为了他,我看要是他再见不到那个蒙胖胖,他就要得狂犬病了,见谁都咬。”
“别赖我!”米砾说,“明明是你自己情场失意,哭着闹着要出国,我只不过担心你没我搞不定,所以才舍命陪君子的呀。”
“啊呸!”米砂伸手打他。
米砾被她打得龇牙咧嘴也不躲,米砂又伸手去捏他的脸颊,他狂叫起来:“喂,我就要见我老婆了,你却要我毁容,道不道德啊?”米砂听了,又去捏他另一边脸颊,这回米砾不让,撒腿就跑。兄妹俩的感情,看上去比在天中读书的时候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江爱笛声拉着我走上前,对米砂说:“走吧,送你们去候机室。”
“不用了。”我和米砂异口同声。
我们相似而笑,从彼此的眼睛里,我轻易地读出了她和我一样的心思:就让分别在这里提前上演吧。总归是通一场,又何必捱到最后一秒呢。我和米砂拥抱着所再见。已经跑进候机室的米砾突然回头看见,于是做了个呕吐的表情把头迅速的扭了回去。好像我们干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经过那么久,其实他还是那个原来的他。神神叨叨,倒也可爱。蒙小研?我还能想起那个女生,总是爱歪着头,有点微胖,整日嘟起来的可爱的小嘴,眼睛亮亮的。看来,米砾已经不再痴迷蒋蓝了。这么想着我又有些惆怅:难道年少的所谓爱情都是如此轻易破碎和变化莫测吗?
缘分是如此奇妙的事,就像那首老歌唱的那样:“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如此想来,米砂也会长大,会告别旧爱,会开始她新的生活,会认识新的王子,噢,挺好,真没什么不好。
“BeBrave永远不会忘记!”米砂在我耳边说完这句话,猝然放开我,然后,她转过身没有再看我一眼,跟着米砾快步跑进了候机厅。
我根本就没法管得住我自己,眼泪一直流一直流,直到看不清她的背影。
江爱笛声站得靠我近了一些。他把手放到我肩上来,感慨地说:“原来两个小姑娘好起来,是这样不要命的。”
我把他的手拿下去,他又放上来,我再那下去,他又放上来。我狼狈地一面流着眼泪一面看着他,他更生气的看着我,大声喊:“怎么,给你点安慰不行啊!”
说完,他掏出一张面纸,像抹桌子一样,粗暴的擦掉了我的泪。他的动作真的很大,疼得我要命,可奇怪的是,心里的感觉一下子好了很多。
“走,咱们回家。”说完,他牵起我的手,一直把我牵到出租车站台。
从没有男生这样牵过我的手,那感觉很奇怪,好像他一松开,我就完全忘记了那感觉,很想再让他牵起,才能再想起那感觉一样。这想法让我有些为难,但确实如此。就像从没有一个男生,像他一样一把把我搂在怀里走路。我只能确定,江爱笛声,他跟我以前认识的每一个男生都不同。
晚上八九点的北京,正是逢路必堵的时候。他一定是没睡好,在堵车的时候竟睡着了。我仍然怀念米砂,想着我们好不容易相见,我却那样对待她,才见了不到半天她又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这么想着想着我又开始哭了,眼泪无声的落下,我懒得伸手去擦,要是前排的司机看到了,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车走走停停,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我付完帐,轻轻地推推他,他忽然惊醒,揉揉眼,对我说:“我正做梦呢,梦见你喂我吃瓜子!”
这是什么鬼梦!
“快下车啊。”我催他。
他下了车,看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突然反应过来,“车费付了?”
“没。”我没好气的应他。
“呀,北京有这等好事。”他追上我,“哦不对,你付的?”
我还没答他,就看到一个身影飞速的闪到我们面前,一个穿着红装的女子尖着嗓子拦住了他:“EDLSLON,我们又见面了!”
哪路神仙?!
看来他交际真是广!
“你谁呀?”他好像也是一头雾水。
“JUDY,十四楼的JUDY啊。”女孩说,“你记性真坏!”
“哦!”他终于想起来了,“你今天打扮得像圣诞老人,我还真没认出。”
“三里屯,去吗?”JUDY说,“我约了朋友。”
“不去了。”他一把拉住正要往前的我,“我也约了女朋友,没空。”
“OK,BYEBYE!”她看我一眼,超他妩媚地一笑,走了。
“谁?”我不自觉地问他,奇怪他怎么在这里就有熟人了。
“电梯里见过两次。”他不好意思的说,“搭了几句话,哈哈。”
“到底谁是你女朋友?!”我问他。
他听我这么一说,往后看看,又转回头来看看天,再装模作样的看看地,最后看着我说:“你说呢?”
“我说你可以去死。”说完,抛下他往前走,他一直跟在我身后,不作声。他这么老实,我疑心他会有什么恶作剧,赶紧回头看一下。他果然在使坏,半蹲在那里,捡了块小石头想砸我的腿。被我发现,手没使上劲,石头只滚出半米多远,停在我和他之间的路面上。
他嘿嘿站起来,主动交待说:“这招是我在大学时为了搭讪女生学会的,百发百中,女生都怕狗。”
“省省吧。”我说,“我不怕狗了。”
“那你怕什么?”他好奇地问。
我没答,不过脑子里本能的思考他的问题,我到底怕什么?我的病?我的过去?白然?那些不耻的回忆?背叛?还是仅仅是孤单?
他站在我身后,按下了电梯按钮,叹息了一声,这才对我说:“你说在梦里,为什么要喂我吃瓜子,难道你不知道我最讨厌吃瓜子的吗?”
拿梦说事,算是人话吗!
如果电梯门能说开就开,我绝对直接拉开门走人。
好不容易到了十七楼,电梯门开了,他很绅士的让我先行,我也毫不客气地走到前面,谁知道刚拐弯到大门口,就吓得我失声尖叫起来。
门口蹲着一个人。她一定已经蹲很久了,看她的样子都快要睡着了。见到我们,她抬起头来,红肿的眼睛从披肩长发中露出来,眯缝着看着江爱笛声和我,发出梦呓一样的声音:“EDLSLON,我在等你,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哦,我的天。
机场女,电梯小姐。想不到江爱笛声先生回国不过短短数日,就已经惹下如此多的情债。我知趣的打开门,打算去我的小阁楼把自己藏起来。面对一个为情所伤随时有可能失去理智的女人来说,我觉得我还是躲得远一些比较好。谁知道江爱笛声根本没有让那女人进屋的意思,而是蹲下身安抚一直流浪的小狗一样拍拍她的头顶,礼貌而生疏地说:“那天我喝多了,我很抱歉。今晚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吧。”
“EDLSION,”女人恳求地说,“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好不好?”
江爱笛声回头看了看我,还是坚决地拒绝了:“我都说了,今晚有事,改天吧,对不起。”说完,他走进屋,把门给关上了。
“你太狠心了吧。”我望了望关紧的门。
“那是为她好。”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恬不知耻的对我说,“我对感情的事是很认真的,不会胡来。”
不会胡来,这样的鬼话,也只有真的风流鬼才说的出了。我对他乱成一堆麻的私生活没有兴趣搭理,正准备上我的小阁楼,他却喊住我说:“莫醒醒,你给我站住!”
“有事吗?”我问他。
“当然有啊,”他说,“没事我干吗叫你。”
我等着他说事,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样,他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用温柔到吓死人的声音对我说:“你今晚没吃饭,米砂做的土豆饼都被我吃光了,我把美容汤给你热着,你先和着,我来给你下碗面条吧!这回,是中式的!”
我发誓,那一刻,我真希望自己在喝水,这样就可以毫不客气地把一口水喷到他那张欠扁的脸上。
小阁楼的网线,是早预备好的,在写字台边,大约五米多长,可以直接拖到床上去。
我的苹果手提,是在我考上大学后他送我的礼物。
“学设计的学生一定要有台苹果。”他把它递到面钱的时候对我说,“配置一般,你先拿去用,以后学成了,自己再买台高级点的。”
他总这样,小心翼翼地照顾我的自尊。或许是因为他知道照顾我自尊的同时,也照顾自己道理吧。其实后来我上网查询到,他给我买的,算得上是苹果本本里的最顶级款。
学费他替我交了,生活费他一次性打到我卡里,每到换季的时候,还不忘再补一笔,至于后来他补了多少我已经不知道了,因为我很少去碰那张卡,除非万不得已,如果真的遇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我会将其小心的记录下来。
其实我没想过要偿还他,如果这都要偿还,那我就该心安理得的把他的所有家当据为己有,再把他赶出门——不,即使这样也赔不了妈妈的命。但我确实在不只不觉中做着偿还的准备,真是纠结得可以。江爱笛声问我要MSN,我说没有。我不是骗他,我真的没有,没有MSN,没有QQ,只有一个多日不用的电子信箱。
我没有朋友,连手机都是多余,要这些玩意何用?
但是今晚,我准备申请一个MSN,因为我需要和米砂保持联系,知道她的近况。我把电脑抱到床上,打开电脑上了网。我先去了一个论坛,联系海边的一个小屋是属于一对年轻人的,他们要去南边度春节,愿意把小屋租给南边去北边度假的情侣,如果可以换租,那是最好的。
网上贴上去一些小屋的照片,看上去不错。这个世界总是有很多愿意维持着浪漫的天真的人,他们有着自己特力独行自得其乐地生活方式,你纵然学不来,却也可以羡慕。
或者,偶尔尝试也未尝不可。特别,是在你无处可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