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圆舞

其实,选谁做舞伴都无所谓,因为这是圆舞,总会相遇,也总会分开。

洛兰和内阁开完会,离开议政厅。

想到已经万事俱备,只要等内阁同意,就可以正式对奥丁联邦宣战,洛兰的心情略微轻松了几分。

虽然现在依旧困难重重,但相比她刚登基时的处处碰壁,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展,洛兰有信心一年内获得内阁的同意。

突然,个人终端振动了几下。

是助理刺玫发来的文件,阿晟的身体检查报告。

洛兰立即打开检查报告,仔细看完结论,本来还不错的心情,骤然跌到谷底。

警卫询问“要准备飞车吗”,洛兰做了个“不要打扰我”的手势,示意她想一个人走一走。

洛兰沿着林荫道,走到众眇门。

站在众眇门的观景台上,极目远望。

玄之又玄,众眇之门。

人类已经可以借助各种望远镜看到遥远的无数个光年外,但是依旧没有一个仪器能让人类看清楚自己近在咫尺的未来。

那个六岁的女孩,依偎在父亲怀里,和哥哥争抢望远镜看向远处时,绝不会想到,有一日她会以皇帝的身份,站在这里登高望远,孤独一个人,父亲和哥哥已经都不在了。

洛兰走到观景台上唯一的望远镜前,打开控制面板,用望远镜看向四处。

通过望远镜的镜头,能看到皇宫外她曾经的家。

绿树掩映中,两层高的小楼安静地矗立在阳光下。

洛兰调整着望远镜的放大倍数,看到了露台上的花。

白白紫紫、粉粉蓝蓝的朝颜花开满露台四周,如果是晚上,盛开的花就是夕颜花。

她和叶玠小时候常种朝颜花和夕颜花,一个清晨盛开,黄昏凋谢;一个黄昏盛开,清晨凋谢。

两人种它们的原因没什么特别,就是好养。撒把种子到土里就能活,开出一大片一大片的花,很能满足小孩子的成就感。

望远镜的屏幕里,一朵朵朝颜花随着微风轻颤,似乎就盛开在她眼前。

依稀有两个孩子站在露台上数花朵,“1、2、3……”每天比较是朝颜花开得多,还是夕颜花开得多。

洛兰禁不住微笑。

叶玠也曾站在这里眺望过他们的家吧!

虽然回不去了,但那些快乐温暖都真实存在过,像是美丽的朝颜花和夕颜花般,盛开在命运的旅途上。

洛兰调整望远镜,继续四处乱看。

无意中掠过一个屋子时,看到一对男女在窗户前紧紧相拥,像是正在拥吻。

她的恶趣味发作,立即点击控制面板,锁定他们。

随着镜头一点点拉近放大,洛兰看清楚了那对男女的面貌,男子是林坚,女子是英仙邵茄。

洛兰含着丝若有若无的笑,平静地看着。

林坚还穿着军服,连头上的军帽都没有摘下,一手扶着英仙邵茄的背,一手搂着英仙邵茄的腰。

英仙邵茄穿着粉白色的细肩裙,纤细的胳膊像是朝颜花的藤蔓一样,柔弱无骨地绕在林坚的脖子上。

当英仙邵茄意乱情迷地去解林坚军服的扣子时,林坚好像终于从激情中清醒了一点,抬手碰了下控制屏,玻璃窗渐渐变色,将一切隐去。

洛兰关闭镜头,把目光投向天空尽头。

众眇之门,玄之又玄。

洛兰离开众眇门,慢慢走回官邸。

清初急匆匆迎上来,脸色非常难看。

“邵茄公主本来应该今天乘飞船离开,但飞船起飞后,才发现她竟然私自溜下飞船,去向不明。现在到处都找不到人,想要定位她的个人终端,信号也被屏蔽了……”

洛兰把望远镜里录下的视频发给清初。

清初看完视频,眼睛惊骇地瞪大,气急败坏地说:“陛下,必须……”

洛兰食指搭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多言。

“如果你是担心我的皇位,没必要;如果你是担心我,更加没必要。”

洛兰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怪物,从来不招男孩子喜欢。男人对她的态度不是畏惧地敬而远之,就是尊敬地俯首称臣,林坚不喜欢她很正常,只不过没想到会是英仙邵茄。牵涉到皇位,有点麻烦而已。

清初只能闭嘴,却越想越难受。

现在的局势,战争一触即发,陛下为了大局,肯定不但不能发作,还要帮他们仔细遮掩。

洛兰拍拍清初的肩膀,淡然地说:“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结果最重要,不要在乎细枝末节。”

清初深吸口气,打起精神,故作开心地说:“小莞那丫头嚷嚷着要为小角举办庆祝舞会,恭喜他在军事演习中得了全军第一。这会儿她正在屋子里四处制造地雷,陛下走路时小心点。”

洛兰已经看到了——

飘来荡去的彩色气泡、缤纷艳丽的鲜花、五颜六色的锦带、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彩灯……

洛兰觉得小莞不是为了欢迎小角载誉归来,而是为了满足自己成长中一直没有满足过的少女心。

洛兰完全理解,因为她就是一个完全没有少女期的怪物。

洛兰拿了瓶酒,坐在露台上,自斟自饮。

紫宴按照小莞的吩咐,到露台上挂彩灯。

他瞥了眼洛兰,“碰到什么事了?”

“为什么这么问?”

“直觉。”

洛兰望着远处淡笑,“人生不就是一直在碰到事吗?好事、坏事、不好不坏的事。”

紫宴挂好彩灯,坐到洛兰身旁,顺手拿过她手中的酒杯,一口饮尽杯里剩下的酒,咂吧了下嘴,“比上次的酒烈。”

“你在找死!”洛兰说。

紫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人生不就是一直在朝着死亡前进吗?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死亡究竟哪个会先来。”

他对着空气举举酒杯,喝了一大口,像是对躲在暗中窥伺的死神致敬。

洛兰的酒杯被他抢去,只能拿起酒瓶,直接对着酒瓶喝。

紫宴凝视着洛兰,眼内掠过各种情绪。

明明是一样的身体、一样的脸,却脾气秉性截然不同,像是两个独立的灵魂。

洛兰察觉到他在看她,蓦然回首,捕捉到他眼内未及藏起的温柔和哀伤。

洛兰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紫宴在看她,“你喜欢那个女人?”

紫宴装没有听见。

洛兰觉得有趣,“我是说那个傻乎乎,一直把你当普通朋友,敷衍地把一株藤蔓当礼物送给你的女人……”

紫宴粗暴地打断她,“我知道你在说谁!”

洛兰举起酒瓶,和紫宴碰了下酒杯,笑说:“真没想到长了三颗心的男人,不但没有三心二意,反而这么纯情,当年不敢表白,现在舍不得触碰。”

“英仙洛兰!”紫宴警告地叫。

洛兰依旧不怕死地逗他,笑睨着他,把脸往他面前凑去,“我和她可是长得一模一样,你对她那么温柔,对我怎么就这么凶?”

紫宴一把掐住洛兰的下巴,强迫她的脸转向屋内。

阿晟正在帮小莞布置彩带,起身抬头时,恰好看到洛兰和紫宴亲昵怪异的样子。他惊讶地愣了愣,急忙掩饰地挤出个尴尬的笑。

他脸上的伤疤只剩下淡淡一条痕,只是肤色比其他地方略微深一些,肌肉不再纠结扭曲,五官露出了本来面目。

紫宴讥讽地问:“阿晟现在像谁?”

洛兰表情僵冷,一言不发。

因为实验结束,这段时间她一直没有见过阿晟,没想到他的身体竟然恢复到了这种程度。

紫宴冷嘲:“阿晟何止长得像千旭!每个细胞都一模一样!你会把他当成千旭吗?”

洛兰挣扎着想要摆脱紫宴的钳制,却始终没有摆脱,一怒之下,直接拿起酒杯,把剩下的酒泼到他脸上。

紫宴不在意地抹了把脸,用染了酒液的手指轻佻地点点洛兰的唇,“我是爱骆寻,我有多爱她,就有多恨你!如果杀了你,她就能回来,我早已经宰了你!”

洛兰抬手想扇他,他已经放开她,飘然离去。

洛兰的胸膛剧烈起伏,猛地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地大口灌酒。

日薄西山,夕阳慢慢收拢最后的余晖。

暮色四合,一切都渐渐被黑暗吞噬。

小角到家时,看到整栋屋子五彩缤纷、闪闪发亮。

他下意识扫了眼四周,确定自己没有走错。

他疑惑地走进大厅。

突然,四周响起激越欢快的音乐声,五颜六色的彩带和闪闪发亮的雪花从空中飘落。

阿晟和封小莞戴着夸张的小丑面具,从左右两边的楼梯上跳下来,随着音乐又扭又跳,挥舞着双手高声唱“恭喜、恭喜”。

小角觉得他们的舞姿简直比敌人的进攻还可怕,下意识用目光搜寻洛兰,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她的屋子里。

半月形的露台上,彩灯闪烁。

迷离变幻的灯光中,洛兰独自一人坐在扶手椅里,背对着明亮的大厅,面朝着漆黑的夜色。

小角从载歌载舞的封小莞和阿晟中间径直穿过,走到露台上,“我回来了。”

洛兰没有回头,只是举举酒杯,表示听到了。

小角看到桌上有一瓶酒,地上有一个空酒瓶。

自从洛兰做了皇帝后,就喜欢上一个人自斟自饮,似乎饭可以不吃,酒却不可以不喝。但像今天这样,天才刚黑就已经喝完一瓶酒的状况,依旧很罕见。

小角问:“发生了什么事?”

洛兰淡笑:“你是第二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我脸上写满了事故吗?”

封小莞停止了跳舞,把滑稽夸张的小丑面具掀到头顶,沮丧地问阿晟:“我的歌舞编排得很糟糕吗?”

阿晟摇摇头,“我觉得很好笑、很好玩。”

紫宴笑嘲:“小莞,阿晟看你向来只用他那颗长偏的心、完全不用眼睛,你以后少问这种问题了。”

小莞冲紫宴做了个鬼脸,表示“才不要听你的”。

她冲到露台上,张牙舞爪地嚷:“我精心布置的庆功舞会,你们赏点光好不好?”

小角没理她,小莞对他也有点发怵,不敢招惹他。

她探身去拉洛兰,“洛洛阿姨,每个人都必须跳舞庆贺!”

洛兰被小莞硬拽到大厅,配合地问:“跳什么舞?”

“清初!”小莞冲躲在角落里吃东西的清初用力招手,示意她赶紧过来,“六个人,三男、三女,正好可以跳圆舞。”

呵,圆舞!洛兰微笑。

封小莞毫不迟疑地选定阿晟做舞伴,清初在笑眯眯的邵逸心和冷冰冰的小角之间,毫不犹豫地站到邵逸心面前,把小角留给了洛兰。

洛兰主动握住小角的手,笑着说:“其实,选谁做舞伴都无所谓,因为这是圆舞,总会相遇,也总会分开。”

小角沉默地握紧洛兰的手,搂住洛兰的腰,等别人开始跳后,他才模仿着别人的舞步,带着洛兰跳起舞。

洛兰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角,似乎想要透过他的面具看清楚他究竟是谁。

小角困惑地看她,“洛洛?”

洛兰问:“这是我们第几次一起跳舞?”

“第一次。”小角无比肯定,“只要和洛洛做过的事,我都记得。”

是吗?洛兰微笑着移开了目光。

随着音乐,大家跳了一会儿,转个圈,交换舞伴,继续跳。

紫宴成为洛兰的舞伴。

他一直觉得英仙洛兰不像是喜欢跳舞的人,但她的舞跳得非常好。

“你以前跳过圆舞?”

洛兰含着笑,慢悠悠地说:“我妈妈性格孤僻,不喜欢一切人多的活动,唯独喜欢圆舞,因为她就是在跳圆舞时遇到了爸爸。”

紫宴专注地凝视着洛兰,清晰地表达出想要继续听下文。

“当时,我妈妈在执行任务,为了躲避敌人,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结果无意中闯进一个舞会中。她为了不露馅只能跟随大家一起跳舞,可她压根儿不会跳舞,身体僵硬、不停地踩舞伴的脚,男士们都躲着她走,没有人愿意做她的舞伴,陪她出丑。危急时刻,我爸爸挺身而出,主动拉起她的手,带着她跳舞,帮她躲过追杀。”

“你父亲擅长跳舞?”

“何止是擅长!”洛兰微笑,眉梢眼角尽是温柔,“我爸爸仗着有个皇室身份,不用为生计奔波,一辈子专攻吃喝玩乐,叶玠不过学了点皮毛就已经足够他招蜂引蝶、浪迹花丛了。”

紫宴刚想说什么,音乐声变换,又到了要交换舞伴的时间。

洛兰转了个圈,成为阿晟的舞伴。

紫宴看到洛兰握住阿晟的手时,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她唇畔含着丝讥笑,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和阿晟跳完舞,洛兰本来应该继续和小角跳,她却突然停下来。

“我累了,你们继续玩。”

她径直走上楼梯,回到卧室。

洛兰坐在卧室的露台上,一边喝酒,一边仔细阅读阿晟的体检报告。

小角走过来,坐到她旁边,把一碟她喜欢的水果放到桌上。

“死亡大峡谷的事,谢谢!”

洛兰冷淡地说:“不用!当时你距离悬崖顶只差两百多米,即使我没有去,你也能自救。倒是我应该谢谢你救了邵茄公主,否则英仙邵靖不会善罢甘休。”

小角把果碟往洛兰手边推了推,“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

洛兰瞥了眼垒放得整整齐齐的水果,抬眸看向小角,突然笑叫:“辰砂!”

“什么?”小角正在低头帮洛兰剥水果,没有听清。

洛兰盯着他,冷声问:“你是谁?”

“我是小角。”小角把剥好的紫提果递到洛兰嘴边,平静坦然地看着洛兰。

“是吗?”洛兰笑挑挑眉。

“是!”小角的目光坚定坦诚。

洛兰淡笑,“一觉睡醒,发现整个世界天翻地覆。亲朋好友死的死、残的残,高高在上的指挥官阁下变成了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罪魁祸首却成了自己的主人,滋味很不好受吧?”洛兰伸手,温柔地抚过小角脸上的面具,挑起小角的下巴,端详着他,“明明恨不得立即杀了我,却要假装很关心我,逼着自己和我亲近,很难受吧?”

“洛洛?”小角眨了眨眼睛,十分困惑,完全不明白洛兰究竟在说什么。

洛兰凝视着小角。他的眼睛依旧如同仲夏夜的星空般清澈明亮、干净纯粹,只是不知道究竟是真还是假。

阿晟的体检报告已经证实了她的担心。

她耗费十几年心血研制出的药剂,在促进异种基因和人类基因稳定融合时,副作用竟然是能修复受损的身体组织。

不过,相较胳膊、腿、内脏器官这种身体组织,人类的大脑神秘莫测。可以说,即使人类科技进步到现在,人类曾经面对的两个无穷也依旧存在——人类依旧没有探索到宇宙的尽头,也依旧没有探索到自己大脑的尽头。

在进行反复实验测试前,洛兰不确定这种药剂是否对脑神经也具有修复作用。

也许是她想多了,小角依旧是小角,可也许药剂已经修复了小角被镇静剂毒害的脑神经,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小角,而是辰砂伪装的小角。

洛兰轻轻张嘴,含住小角递到她嘴边的紫提果,舌尖从小角手指上慢慢卷过,小角纹丝不动。

等洛兰抬头,他才缩手,想要帮洛兰再继续剥水果。

洛兰握住他的手,一根根把玩着他的手指。

手指修长、掌心温暖,这只手给了她十多年的陪伴,保护了她无数次,但也是一只随时能置她于死地的手。

小角沉默温驯,任由洛兰把玩,就好像不管洛兰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洛兰挠挠他的掌心,命令:“把面具摘掉。”

小角看着她,没有动。

“摘掉!”洛兰命令。

小角抬手,摘下面具。

那张冰雪雕成的脸露在了漫天星光下。

洛兰放开他的手,盯着他的脸告诉自己,他是辰砂,不是小角!

“脱衣服!”洛兰命令。

小角毫不迟疑地站起,一颗颗解开军服的扣子,把外衣脱掉,扔到自己刚坐过的椅子上。

洛兰目不转睛地看着。

“继续!”

小角一颗颗解开衬衣的扣子,把衬衣也脱掉,露出紧致结实的上半身。

他安静地看着洛兰。

洛兰慵懒地靠坐到椅子里,右腿交叠到左腿上,端起酒杯喝了口酒,看着小角,面无表情地命令:“继续!”

小角开始解皮带,把长裤缓缓脱下。

洛兰醉意上涌,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

一个长发女子慌慌张张地冲进男子的房间。

男子正在穿衬衣,不好意思让女子看到自己裸露的上身,立即羞涩地转身。

女子却丝毫没有察觉,一边叽叽喳喳地说话,一边绕着男子转圈,男子急速地扣着衣扣。

小角全身上下仅穿着内裤,站在洛兰面前。

洛兰表情淡漠,长眉微挑,冷冷问:“我有说停下吗?”

小角盯着洛兰,没有动。

“怎么不脱了?”洛兰慢慢地啜着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睛内没有一丝温度。

小角慢慢弯下身,缓缓脱下内裤,赤身裸体地站在洛兰面前。

4A级体能,人类力量的极致,身体的每一条曲线都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像是一尊由艺术大师精心雕刻成的大理石雕像,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瑕疵。

洛兰一口喝尽杯中酒,放下酒杯,笑着鼓掌:“你已经不是当年的辰砂,能屈能伸,很能忍,对自己也够狠!可是,演技还是不过关,已经露馅了。”

小角低垂着头,淡漠地说:“我是小角,我不知道你不停提到的辰砂是谁。”

洛兰讥笑,兴致盎然地看着他:“你不觉得,如果真是小角,根本不应该停下来盯着我吗?还有,这会儿为什么不看我呢?觉得难堪?窘迫?屈辱?”

小角霍然抬头,一双眼睛亮如寒星,“因为我已经知道,你是女人,我是男人,赤身裸体意味着什么。这应该是最亲密温柔的事,但是你……”小角脸上露出委屈和痛苦,“你不是想要我,你是想羞辱我!我做错了什么?”

洛兰愕然地愣了一愣。

眼前的人的确有可能是小角。如果是小角,他的确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承受她的羞辱。一瞬间,洛兰竟然不敢和小角明亮的眼睛对视,借着侧身倒酒,回避开他的目光。

她默默地喝完杯中酒,还想再倒时,发现酒瓶已经空了。

洛兰起身进屋。

出来时,她一手拿着瓶酒,一手拿着件睡袍。

小角依旧赤身裸体地站在露台上。

洛兰把睡袍扔给小角,背对着小角,打开刚拿的酒,先给自己倒了半杯,一边喝酒,一边思索。等酒喝完时,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把酒杯重重放下。

她打开药剂箱,从里面拿出七支精致的药剂,排成一排放到桌上。

洛兰转身看着小角,“这是从吸血藤里最新提取研制的镇静剂,目前整个星际已知的最强镇静剂,对3A级和4A级体能的人非常有效,两到三支的剂量就已经足够,使用过量会对脑神经有破坏作用。”

小角问:“如果我喝了它,你就相信我不是那个什么辰砂?”

洛兰盯着他,没有说话。

小角拿起一支药剂,眼睛看着洛兰,一口气喝完。

洛兰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小角拿起第二支药剂,毫不迟疑地一口气喝完。

小角拿起第三支药剂,毫不迟疑地一口气喝完。

洛兰俯下身给自己倒酒。

小角看着低头倒酒的洛兰,拿起第四支,扭开盖子,正要倒进嘴里。

洛兰的动作快于自己的理智,突然转身抓住小角的胳膊,不让他继续喝。

小角问:“你相信我是小角了?”

洛兰没有说“相信”,却也没有放手。

虽然小角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问题,看上去和以前一样赤诚忠诚,但她依旧没有办法完全放下怀疑。

她很想告诉自己,是她想多了。

毕竟这一年多来,小角训练士兵尽心尽力、毫不藏私,是士兵们最尊敬崇拜的教官。军事演习中,小角也完全按照她的指令,冒着生命危险救了邵茄公主。

如果他真是辰砂,他完全可以不救,任由她和英仙邵靖打起来。

但是,如果她判断错误了呢?

如果是一个可以忍受羞辱、可以伪装温驯、可以拿自己的命做赌注的辰砂呢?

辰砂忍人所不能忍,处人所不能处,必然图谋巨大。

洛兰的大脑里充斥着截然对立的两个声音,一个说着“杀了他”,一个说着“不能杀”。

杀了他?

万一杀错了呢?如果他真的是小角呢?

不杀他?

万一他是辰砂呢?

洛兰内心天人交战,感觉身体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只要让他把七支药剂全部喝完,不管他是小角,还是辰砂,都会失去所有记忆,变成白痴,并且永不能再修复。

但小角就永远消失了!

那个朝夕陪伴她十多载,在她危险时保护她,在她沮丧时安慰她,在她难过时陪伴她的人就没了!

小角看着洛兰握着他胳膊的手,“你的手在发抖。”

洛兰像是触电一样,猛地放开他,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完,拿起酒瓶还想再倒一杯。

小角从她手里拿过酒瓶,盯了眼瓶子上的标注,说:“别喝了,这是2A级体能的人才能喝的酒。”

洛兰想要夺回酒瓶,“还给我!”

这是叶玠留下的酒,疲惫孤独时喝一杯,感觉像是叶玠仍然在她身边。这个时候,她尤其需要,也许再喝一杯,她就能狠下心做决断。

小角躲开她,“不要再喝了!”

洛兰伸出手,气势汹汹地命令:“还给我!”

“不给!”

洛兰看小角目光涣散,没有焦距,知道镇静剂的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她觉得眼前的小角晃来晃去,好像有无数虚影。

“你醉了。”

“我没有!”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醉,小角拿起酒瓶,凑到唇边,喝给洛兰看。

洛兰趁机一把夺过酒瓶,往屋子里逃去,可头重脚轻,竟然在门口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地上扑去。

小角急忙揽住她的腰,但自己双腿虚软,也没有比她更好,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酒瓶倾倒,酒液泼洒在两人身上。

洛兰恼怒地踢小角,“都是你的错!”

“都是我的错。”

小角语气温驯,目光却灼热,满是侵略性,像是一只准备着要捕获猎物的野兽。

洛兰隐隐觉得危险,可是晕沉沉的脑子似乎罢工了,拒绝思考、拒绝行动,浑身发热,只想懒洋洋地躺着休息。

小角呆呆盯了一会儿洛兰,突然俯下头,轻轻地在洛兰脸颊边、耳边挨蹭。

洛兰感觉小角很久没有这样亲昵了。

似乎自从他去基地当教官,就很少有兽化时的行为了。当时她觉得烦不胜烦,现在失而复得,却让人分外欣喜。

“小……角。”

“洛洛……洛洛……”

小角亲吻着洛兰的脖子,从脖子一点点亲吻到脸颊边。每一下触碰都极尽温柔,诉说着无尽的眷恋,就像是在膜拜他渴望已久的珍宝。

洛兰昏昏沉沉,感觉自己在一点点融化。

当小角吻到她的嘴唇时,她略微清醒了一点,觉得哪里不对,用力推小角,挣扎着想要逃离。

小角却用绝对的力量,霸道地压制住她,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他狠狠吻住她,毫不犹豫地撬开她的嘴唇,长驱直入,宣示着自己占领她、拥有她。

洛兰刚开始不肯配合,企图推开他,可小角长期以来一直压抑的渴望好不容易才冲破重重阻碍释放出来,像是喷发的火山,滚烫灼热的岩浆喷涌而出,势不可当、摧枯拉朽,带着点燃万物、焚毁一切的决然。

洛兰在一波又一波的热烈索求前,渐渐消融,终于放弃抵抗,俯首臣服,随着本能沉沦。

地上的酒瓶不知被谁踢了一脚,骨碌碌滚动着,从屋里滚到露台上,残余的酒液滴滴答答、蜿蜒落下。

夜幕低垂、繁星闪烁。

浓郁的酒香,在晚风中缠绵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