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渺盯着电视，目不转睛地看着节目开播。
在管励飞的严苛要求下，《火眼金睛》这个栏目的片头被重新设计过。
从前的片头就是一个呆板的红色眼睛，像是小孩子画的简笔画一般。
现在的片头，则是一团跃动的火焰。火焰将一切新闻收入眼底，而后镜头拉远，让人看清这火焰，原来跳动在一个举着相机的人眼中。
因为条件所限，这一版的片头也并不是很精美，但是在管励飞与众人改了又改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做到了简洁大气。
“这片头真好看。”
林小花，也就是那被称为花姐的粉丝，她守在家里的电视机前，低声赞叹。
她负责后援会里的各种修图任务，欣赏水平不低，看到这个片头，却也觉得有股流动的艺术感。
她低头给室友发微信：“这片头还挺精致的，一开始听到秦渊上新闻，还以为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节目。”
室友和她一起追星，但听到爆料之后，却一点都不激动，反而隐隐有些不高兴。
室友回复她：“所以……上次我们地铁上遇到的那个小姐姐，真的和秦渊关系很好？”
室友又发一条：“怎么办，我吃醋了！”
林小花看着手机一愣，不知道说什么好。
再一晃神，就收到室友的消息：“我困了，不看电视，先睡了。”
电视画面传来新闻播报的声音，林小花无奈地放下手机，专心看着画面，不想错过关于秦渊的一丝一毫。
画面上出现了楚渺穿着职业装播报的清丽身影，林小花越看越觉得喜欢。
和室友不同，她对秦渊就是亲妈粉的心态。
经过了上次地铁上的事情，还有她后来考古翻出的许多秦渊和楚渺的视频，她居然有种看儿媳妇的微妙感。
秦哥这么桀骜不驯，谁的话都不听，就该被这样一个清清淡淡的人收服！
她心中的天平已经朝着楚渺倾斜，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鹿灵的同盟。
在这样专心致志的观赏下，她却听到电视上没有感情地播报出新闻的标题：“大妈买早餐发现人贩子，为等警察赶到与人贩子对骂十分钟。”
林小花愣了一瞬，然后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在电视面前简直笑抽过去：这个主持人怎么能够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搞笑的话！
这种反差很难细说，如果直接让她看到文字，她或许只是微微一笑。
但是《火眼金睛》这个栏目有了这么正经严肃的片头，又有了看起来这么正经严肃的主持人，却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打官腔的时候，玩了一手黑色幽默。
这产生的威力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林小花一边笑一边捂着嘴，生怕吵醒已经睡了的父母，然后她十分感兴趣地看着这个新闻。
新闻的取材也很奇特，因为没有当场拍摄到，所以电视上播放的素材只是早餐店的监控录像。
这监控录像的清晰度还挺高，纤毫毕现地捕捉到了两人脸上的神情，那副紧张对峙的模样和市井里任何一个吵架的大妈都没有区别，如此平常的素材，却十分正经地出现在了电视节目上。
唯一不同的是，因为监控录像的缘故，画面没有声音。
但这反而更加给录像增添了几分滑稽荒唐，甚至隐隐有股讽刺感，莫名有股戏剧一般的张力。
在这种默剧般的吸引力下，她居然一秒不漏地看完了两个大妈对骂，随着两人的肢体动作，一直紧张注意着被人贩子抱在怀里的小婴儿。
直到监控画面拍到警察来了，看热闹的人将人贩子一把按住，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迫不及待地翻出手机和室友分享：“这个节目还做得挺有意思的。”
室友似乎睡了，没有回复她。
她又窜进粉丝群里，看到粉丝群里已经有了小范围的讨论：
“你们觉没觉得这个新闻没有声音反而显得很惊险？”
“就是就是，总觉得这两人随时能够打起来，怀里的孩子就遭殃了。”
“只有我以为我家的电视机坏了吗……我把声音调到了最大，等到监控画面结束，主持人一说话，我妈被吓醒了，出来大骂了我一顿。”
“卧槽，难兄难弟，我也是！”
“秦哥什么时候出现啊，我都困了……”
……
林小花看到他们插科打诨，又笑了半天。
画面正好在这个时候播到了事后对见义勇为大妈的采访，大妈满脸诚恳地对着镜头道：“幸亏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拜了灶王爷，灶王爷保佑，才没出事……”
拜了灶王爷……
林小花会心一笑：这大妈还真可爱。
真实又鲜活，与她身边的人毫无差别。
有些胆小，又有些迷信，但遇到坏事时，也会拿出一身的市井本事路见不平。
这才是新闻呐。
林小花感慨一句，津津有味地继续看了起来。
但她心中对这个节目的评价，已然高了许多。
却没想到这个新闻过去之后，下一个新闻更加令人匪夷所思：
“海边巨龟现身感化小混混，浪子回头甘做龟孙子。”
林小花简直要喷饭了：现在的电视节目尺度这么大了吗？可以在标题骂人？
这个标题太过惊爆眼球，林小花带着浓重的好奇心看了下去，然后播放出来的画面让她无语凝噎。
这一次的画面倒不是监控录像了，而是手机拍摄的素材。
画面的正中央，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海龟，海龟的面前跪着一个人，这个人的身形居然只有海龟的一半——可见这海龟的大小有多惊人。
这么巨大的海龟已经很罕见了，罕见到林小花以为自己在看探索自然的纪录片，没想到下一秒的画面立马让她切换到了当代行为艺术表演：
这……这个男的，居然一边给海龟磕头，一边大喊爷爷？
原来标题的这个龟孙子，真的不是骂人，而是一个普通的形容词？！
并且这个人一边磕头还一边认错：“龟爷爷，我再也不敢犯事了，我一定重新做人……”
这喊话简直像是哀嚎，声声泣血。
林小花居然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演戏的成分，满脸的痛苦和真情实感……
如果这也能演，这个人一定是个隐藏的表演艺术家。
整个画面荒诞又戏谑，土味又真实。
等到这个瘦小的男人磕完了头，海龟居然还伸出了一只爪子拍了拍他的脚背，像是认可了他的行为一样。
再然后，画面就是海龟慢慢地退回到了潮水之中，在海浪里翻腾几下，一眨眼就不见了。
这个新闻给林小花的冲击实在太大，她缓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看手机，结果发现好几个群都炸了：
“卧槽，这个新闻也太牛逼了吧，简直堪称现实魔幻主义……”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海龟，我一开始还以为这是p出来的……”
“我也以为只是摄影角度显得大，直到这个海龟游进海里，卧槽这是真的大啊！”
“你们怎么都想得这么多，只有我对着这个新闻从头笑到尾吗？这几声爷爷肯定是新一代的鬼畜素材，镇站之宝！”
男女粉丝对节目内容真情实感地讨论了起来，林小花忽然发现，居然都没有人问秦渊什么时候出现了。
她不禁有些恍惚：看来这节目的质量真的过硬，才会让人关注节目本身，而不是其他花边外物。
除了后援会骨干所在的主群之外，她管理的其他分群也都纷纷活跃起来，刷屏之快简直让她目不暇接。
并且这刷屏的原因罕见地不是围绕秦渊，而是因为两条社会新闻……
林小花微微笑了：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她也跟着在群里嘻嘻哈哈了一阵，终于看到了第三个新闻：
“普通市民秦先生4s店维修难，洗车工道出修车黑幕。”
这个标题比起前两个标题就简单质朴多了，但是收到消息的林小花一看就猜出来，这个普通市民秦先生就是他们今晚守候的主角，秦渊。
粉丝群里面也纷纷激动了起来：
“这个普通市民秦先生是秦哥？”
“秦哥居然还会去修车？他什么时候这么勤俭持家了？”
林小花认真看着节目，发现节目非常地鸡贼，基本不拍摄秦先生的正脸，只拍摄他脖子以下的部分，这个素材明显是摄像机拍摄的，却被这个拍摄手法搞得像是偷拍。
但是即使是看不见正脸，也不妨碍粉丝们疯狂吹嘘这身形：
“秦哥真的好帅啊！光看他的身材我都不行了，野性又禁欲！”
“圆圆我可以！”
“啊我死了！”
……
林小花看了几眼之后，发现这个新闻就和其他的维权新闻一样平平无奇，如果不是知道主角是秦渊，她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给秦渊按上了普通市民秦先生的称号之后，这个视频的遮遮掩掩一下就变得有趣起来，让人想要揭开视频背后的面孔。
她耐心等着新闻的结局，听着双方无聊的交谈和扯皮，结果却在新闻的最后，来了一个惊天的大反转——
一个高高瘦瘦的洗车工突然冒了出来，拿出了老板说话的录音！
这个时候，镜头也十分锋利地一转，给秦渊的侧脸来了一个特写。
他的脸上没有怒气，眉毛微微上挑，天生给人一股凛然的上位者的气势。
“卧槽！这摄影师有两把刷子，普普通通一扫搞得跟杂志大片似的……”
“那是我们圆圆气场强大！”
南海龙王。
林小花的脑中蓦然就蹦出了这几个字。
她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打字：
“啊啊啊啊秦哥什么时候去演戏啊！我想看他演龙王！”
“我也想！”
“+10086！”
话题迅速地歪楼，却有人眼尖地看到秦渊不知为什么朝镜头外笑了一下。
这一笑将所有的凛冽锐利都藏起，满目都是缱绻温柔，饶是林小花自诩为亲妈粉，也不禁心脏狂跳。
粉丝群中更是罕见地安静了一瞬，所有人一瞬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短暂的沉寂之后，就是疯狂地刷屏：
“老子是个直男！都突然看脸红了！秦哥真是铁汉柔情！”
“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小鹿出来挨打！说，这个料你捂了多久！”
鹿灵窥屏着这些人的发言，笑得像只狐狸。
她当然不会泄露出别的东西，爆料之后就隐身假装下线了，装死躲避一切质问。
她又悄悄看了一眼工作群：粉丝群中虽然有成百上千的人正在观看节目，但是这么一点微弱的基数根本影响不到收视率，节目的收视率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半死不活。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大家的心情都略微有点低落。
鹿灵看着众人互道晚安，纷纷去睡觉了，悄悄地打开了自己的微博。
她微博经营到现在，已经是秦渊粉圈里的大粉，粉丝数十几万，堪比一些小网红。
她熟门熟路地进入到滨海市电视台的官方微博——
为了配合节目的播出，微博早已经编辑好了内容，定时发送。
除了节目组自己人之外，这条官方微博的数据都惨淡得可怜。
鹿灵轻轻一点，转发了微博：
“普通市民秦先生[doge]”
首页一些没有进粉丝群的散粉和已经进粉丝群的小粉丝看到之后纷纷转发，不过十分钟，这条微博的转发量就到了两百。
她心中盘算着，以她在粉圈的影响力，明天起来这条微博的转发量应该能到两千。
她放下手机，安心地去睡了。
这条微博很快转发到了林小花的首页，她将新闻看了又看，千百遍地定格在了最后那个温柔的眼神。
有猫腻。
她想了想，从群里打开了鹿灵的企鹅窗口：
“小鹿，你知不知道，秦渊现在和那个女主持，是个什么关系？”
……
谁也不知道，在这个热热闹闹、嘻嘻哈哈的夜晚，却有一户人家，一台最新款的液晶显示屏前，坐着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她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上的新闻。
“幸亏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拜了灶王爷，灶王爷保佑，才没出事……”
灶王爷保佑……
她耳中忽然钻入这几个字，浑浊的眼神中，骤然散发出明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