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离开夕照餐厅,不过走了几步,就到了隔壁的南海酒店。
踏入酒店之后,秦渊一下就霸占了酒店里最好的位置。
与夕照餐厅相同,南海酒店也有上好的观景平台,只不过这平台都是独立的包厢,预约位置比夕照餐厅还要更难。
不过不同的是,南海酒店的包厢直接有一扇门,能够通往外面的海滩。
海滩似乎有专人清理,几乎没有碎石和其他杂物,砂砾细腻柔软,踩上去就陷下一个浅窝。
楚渺现在就行走在这柔软的白沙之上。
此时已经入夜,厚重的乌云不知何时散去,无风无月,星河漫天。
秦渊走在她的前面,红发张扬,侧脸在星辉的映照下,俊美地宛如杂志封面一般——
如果他的身边没有跟着一行厨师和一行侍应生的话。
有人扛着烧烤架,有人搬着桌椅,有条不紊,除了铁器之前的摩擦声,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很显然这些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叫来这里,满眼都是茫然,但良好的培训素质还是让他们闭口不言。
于是现在,楚渺的身前是秦渊,身后是管励飞以及一大群的厨师和侍应生……
形迹可疑。
画面诡异。
但秦渊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楚渺看着管励飞一脸古怪的神情,心中叹气,忍不住开口对秦渊道:“你要带我去哪?”
秦渊侧过头来看向她:“吃海鲜啊。”
他随手一指,侍应生们迅速将桌椅布置好,彩灯鲜花一应俱全,秦渊拉着楚渺坐下。
他托着下巴看她:“我说了,要让你吃上最新鲜的。”
他的眼眸比这细碎的灯光还要明亮,楚渺忽然就有种滚烫的烧灼感。
他似乎一直是这样,赤诚而又天真,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掏出一颗真心来给她看。
而她……却不知道怎么回应。
腥咸的海风悠悠吹来,彩灯之间轻轻碰撞,摇晃得楚渺的心都乱了。
秦渊看出了她眼中的犹疑与退缩,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专注地望着她。
一时间海风暧昧,光影明灭,管励飞看着楚渺那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的羞涩面庞,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可笑的局外人。
他抿了抿唇,开口打破了这氛围:“不知道秦先生说的新鲜的海鲜……在哪里?”
他看着忙忙碌碌的后厨人员,笑了笑:“难不成从厨房搬到海边,就是新鲜?”
秦渊抬眸瞥了一眼他,笑得傲气:“当然不是。”
他没有与管励飞多解释,伸手吹了一声口哨。
这回的口哨不像是上次一般,静默无声,而是清越嘹亮,却又让人感觉有一股极为深沉厚重的穿透力。
楚渺几乎感觉,眼前的海浪都随着这口哨声震动了几分。
但她再一细看,又仿佛刚才的感觉都是错觉。
吹了一声口哨之后,秦渊放下了手。
管励飞看着他这个奇怪的动作,淡淡道:“我还以为没有开宴,秦先生就想要开始唱歌表演助兴了。”
面对如此明显的敌意,秦渊却没有生气,只是他鲜红的发色仿佛在灯光下又更红了几分。
秦渊道:“马上就开宴。”
“食材呢?”管励飞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与他打机锋,“难不成秦先生一个口哨,食材就会自己送上来?”
秦渊点头:“对啊。”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管励飞,眯起眼睛:“海里谁不知道我的身份?”
管励飞顺着他的话问:“什么身份?”
秦渊道:“南海龙王。”
管励飞:“……”
他明显被秦渊的答复呛了一下,然后从喉间发出畅快的欢笑声:“秦先生真有趣,像我那七岁的侄子。”
他有意朝楚渺看了一眼,以为楚渺会和他一起认同秦渊的幼稚与中二。
却没想到,楚渺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他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再然后,他耳边就响起了浪潮劈裂的波涛声!
这声音十分奇怪,仿佛有什么密集的鱼群在海水中穿行,又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生物破开海浪,他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朝海边望去。这一望,就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场景——
一只巨大的海龟匍匐在海滩之上,龟背足足有磨盘大小,不知道长了多少年。
这海龟的旁边,鱼虾像是听从着什么号令一般,整齐划一地跃上海滩,躺在海滩上摆了满地。
秦渊扬起下巴,看了眼旁边恭敬站立的厨师长。
“你的食材到了。”
厨师长和管励飞一样满脸错愕,愣是呆滞了一瞬才走上前去,而后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欣喜。
哪一个厨师不梦想着能够手中的食材都是顶级食材,能够最本真地还原食物的美味。
而这最要求鲜味的海产……居然犹如神迹降临一般,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颤抖着身体走到海滩边巡视,海滩上躺着的,全都是他见所未见的肥美海鲜,长一寸嫌老,短一寸嫌瘦。所有海鲜的大小,居然如同被丈量过一样,全都近乎相似,误差不过分毫,仿佛有最严苛的工人拿了尺子,将这些海鲜筛选过后送了过来。
他领着人将地上的海鲜都拾起,马不停蹄地开始处理食材。
管励飞仍然看着海滩上的满地海鲜,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是秦渊安排好的?
他怎么做到的!
如果他没看错……这当中甚至有深海鱼!
就算他提前捕捞到了,将深海鱼放在浅海里也会死。可那鱼……居然还是活的!
他忽然想起了楚渺刚才看他的那个复杂眼神。
也就是……楚渺早就知道?
他收回目光,朝着楚渺望过去。
可楚渺根本没有在看他,秦渊也没有在看他。
秦渊如此惊世骇俗地露了一手,他本以为以他的张狂,会不留情面地嘲笑他。
但秦渊没有。
他只是专注地看着楚渺,仿佛眼里除了她再也呈不下别的一切。
管励飞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浓重的挫败感——
他全力以对的人,丝毫不把他看作对手。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感到羞辱?
他突然“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动作幅度太大,惊得楚渺抬头看他。
她的眼神迷茫而惊诧,星星点点的灯火印在她的眸子里,烘得她瓷白的面庞也染上了一丝暖意。
她这诱人的懵懂转瞬间就收起,挂上了他熟悉的淡然的面具。
她彬彬有礼问道:“管总怎么了?”
明明音色清泠动人,却无端让他感到乏味。
——她和秦渊说话时不是这样的。
她和秦渊……
不能再想了。
管励飞抑制住自己突如其来的怒气,维持住冷静的表情:“抱歉,想起有些公务要处理。”
他看见楚渺笑了一下,那种放松释怀的笑。
然后他听见楚渺说:“那……管总路上小心。”
他点了点头,大步离开,心中莫名升起一丝酸涩与痛苦。
转角时,秦渊将他侧面的神情都收入眼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而后起身去往烤架旁:“渺渺,我去看看他们做的怎么样了。”
烤架旁有一人专门负责往烤炉里添碳,他走到那人身边,状似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手中捏着的奇怪手势立马松懈了下来。
秦渊亲自端了一盘生蚝上桌,笑眯眯地看向楚渺:“渺渺,我喂你。”
楚渺:“……不用了。”
见楚渺没有生气,秦渊得寸进尺,凑上前去:“那你喂我?”
楚渺:“……”
“滚!”
她一把将秦渊推开,然后问道:“这些海鲜怎么回事?”
秦渊无所谓耸耸肩:“我小弟孝敬我的嘛。”
楚渺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那只海龟,却见到那海龟慢悠悠地朝她点了点头。
……这个海龟真是成精了吧!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笨了,上次居然还只以为这海龟是通灵性。
当今凡间灵气稀薄,万物修行的条件都变得十分苛刻。能通灵性的已经是幸运,成精的更是少之又少。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海龟几眼:看来这个二傻子的运气也不是很差,有一个成精的灵物能够庇佑他。
成精的灵物身上通常都会有灵力,能够施展一些独家的法门。看这海龟死心塌地的样子,或许是秦渊做了什么让它能够前来报恩。
有这样一个灵物守护,起码秦渊在海里面,确实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她收回视线,一转头,正好与秦渊鼻尖对着鼻尖。
两人的唇瓣之间只余了那么一点的空隙,险险印上,又留有一丝缝隙。
楚渺愣了一下,向后一缩,秦渊没有趁机追过来,只定定看着她,黑黝的眸子里似乎有灿金的色泽闪过。
但她还是因为这尴尬的场景给红了脸,撒气地拍了秦渊一下:“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秦渊笑了:“看你。”
他火红的头发在海风中吹拂,楚渺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虚妄感。
她轻咳一声,将这个回答略过去,又问:“你头发怎么回事?”
“你不喜欢?”秦渊皱眉,“那我……明天就换了。”
他险些没说立马就换了。
这可不行,他心想,会吓到渺渺的。
没想到他这话一出口,楚渺的神情还是有些慌乱:“不用啦……”
她急急忙忙地解释:“经常染头发对发质不好,你……这样也挺好的。”
渺渺在关心他。
秦渊立马笑得眯起眼睛:“都听你的。”
即使经常看到这张面孔,他这毫无防备的笑容仍旧让她心神一颤。
楚渺晕晕乎乎地想:算了,上次他贸然下海的事,不和他计较了。
秦渊感受到楚渺的态度松动,心里乐开了花。
回去之后要好好奖赏羿延波,美男计果然有用!
远处,那坐在烤炉边的羿延波看着老大一头坠入情网,哀怨地揉着手腕。
还好那姓管的小子走得早……
不然一直捏着迷魂诀干扰他的心智也太累了。
……
离开南海酒店之后,管励飞渐渐地感受到心中焦躁的情绪消失了。
他又恢复了往日在谈判场上的冷静自持,重新判断着自己的利弊得失。
刚才那表现简直不像他,他怎么那么轻易会被晃动心神?
还是说他对楚渺……动了真情?
他垂眸,掩盖住眼底纷繁的情绪。
汽车疾驰,带着越来越浓重的夜色,驶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