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渺换了新岗位的第一天，是办公室内到的最早的一个。
秦渊来接她的时间太早，现在这个时间，甚至连整个台里都没多少人。直到她勤快地整理干净桌面、将自己的桌椅都擦了一遍之后，又过了半小时，办公室内才来了一位同事。
陆陆续续半天，所有的人都才来齐。
即使人来齐之后，所有人也都没有开始工作，反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楚渺不知情况，一脸茫然，昨天和她一起在楼下望雨兴叹的一个女同事陈玉婷凑了过来，主动和她示好：“楚渺，今天我们栏目要换总编。”
换总编？
这可是件大事，难怪这些人都魂不守舍。
不过对她倒是影响不大，不管来哪个都是她第一次相处的新上司。
楚渺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默默打开拍摄的粗剪素材看了起来，边听边给视频配字幕。
按理来说这不应该是她的活，但《火眼金睛》这个栏目收视率低，效益也低，整个办公室统共就没几个人，还几乎都是老弱病残孕——
这栏目就是一个流放之地，难得来了她这么一个耐使唤的年轻人，就把琐碎杂事都堆给了她。
好在现在的软件都十分智能，语音转文字的功能贼好用，就算是带着口音的方言也能够识别出来。她一边播放视频一边用手机识别，只需要在软件自动转换之后修正一下错别字就行，大大节省了她的时间和精力。
她埋头苦干了一上午，在上午结束的最后一会儿，那位传闻中的新上司终于姗姗来迟。
楚渺听到脚步声，随着所有人的视线转头看去，看清楚来人之后，十分惊讶。
居然是她大学同校的师兄魏展青。
而魏展青的周身，明晃晃地飘荡着一团颜色极深的黑气。
这团黑气……看起来很凶煞啊。
楚渺再又仔细看他脸上的神情，见到他不苟言笑，清俊的面庞上满是疲惫，似乎最近正在被什么事情困扰折磨。
……师兄最近，怕是过得不太顺利。
不过想来也是，以师兄的才能和策划能力，都被流放到《火眼金睛》当总编了，怕是工作上有人针对。
楚渺略微有些担忧地看向他，魏展青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
而后，他扫视了一圈办公室，缓缓道：“我是《火眼金睛》的新总编，魏展青。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与大家一起认真工作。”
魏展青的作风很务实，没有什么浮夸的勉励鼓舞，只说了这两句话，就坐进了办公室的小隔间里——那是《火眼金睛》的总编室。
见新总编都开始工作了，其他人也纷纷继续干活。
在不了解这个新总编的脾气之前，表现得卖力一点，总是没错的。
气氛突然诡异地变得积极起来，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这种奇怪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时间到了午休，魏展青离开办公室。
陈玉婷长舒一口气，朝着她看了过来：“楚渺，听说总编与你同一个大学？”
楚渺点点头，她进入滨海市电视台就是师兄介绍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多，这层关系没什么好隐瞒。
陈玉婷继续追问：“这总编是个什么脾气，好不好相处，你和我们说说？”
楚渺心里苦。
她失忆了两年，哪知道现在的魏展青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她印象中，她和师兄也没什么深交，就是两年前师兄看在同校的面子上，伸手帮了她一把，让她进了滨海市电视台。魏展青没把这个人情放在心上，只让她好好工作，所以进来之后的三个月，两人也就是点头之交的水平。
楚渺想了想，道：“我与师兄工作上没有接触过，也不知道他工作时是什么样的。”
“这样啊……”陈玉婷的脸色明显有些失望。
她心中有些怨怼：这番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明明和总编有私交却不肯说，这个楚渺，还真是圆滑。
……
午休过后，魏展青又进入了工作狂模式。
《火眼金睛》原本是个日播节目，在效益不行以及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被台里砍成了周二和周五播出，每周播两次。
今天正好是周四，就算换了个总编，也不能耽误节目播出。周五的节目早已经做好，并且由上一任的总编审核通过，所以魏展青在电脑前，审核的是下周二播出的素材。
他越是审核，就越是眉头紧皱：这些素材的质量也未免太差了。
每一秒都透露着敷衍，每一分都大写的无聊。
他要是观众，也不愿意看这样的节目。
他把摄影师丁武叫了进来：“素材不合格，拿备用素材给我看看。”
丁武十分委婉道：“总编，这已经是最适合做节目的了……”
言外之意，其他拍摄的素材比他看到的，还要更难以启用。
魏展青问：“怎么会这样？”
丁武道：“没什么收视率，话题足的新闻当事人都选择别的栏目爆料。”
《火眼金睛》最初的定位是一档民生节目，曝光老百姓生活中所遇到的奇闻怪事和不公正待遇。这个定位就导致节目的素材来源十分依赖观众，如果没有观众爆料，栏目组扛着摄像机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如此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节目上播出的永远都是邻居吵架、猫狗走失、乞丐装残疾人这种没什么看点的事情。
魏展青从接手这个栏目就知道这是一个烂摊子，却没想到这个栏目的底子还能这么烂。
“行，我知道了。”
魏展青挥了挥手，让丁武出去了。
自己则坐在原位冥思苦想：这个节目这样……要怎么才能够救起来？
他想了想，打开了电视台的公用素材库，准备回看几期往期的《火眼金睛》。
却一眼看到了最新更新那一栏，有人一分钟前上传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辆亮橙色的兰博基尼，和刚从兰博基尼上走下来的……楚渺。
楚渺是他帮助过的学妹，虽说后来两人为了避嫌没有什么深交，但是平心而论，他还是十分欣赏这位学妹的工作能力的。
她进了电视台之后，因为结识了秦渊，工作业绩十分突出；后来又结识了不少娱乐圈内有名有姓的前辈，混得风生水起。如果不是因为新媒体的追赶，电视台的娱乐新闻时效性实在不强，让她原来的栏目解散了，楚渺一定不会被沦落到只能做《火眼金睛》这种节目。
公用素材库是台里人都能够浏览进出的地方，把照片上传到这里，直接能让台里一大半的人都看到。
这样一张照片，半遮半掩，简直就是让人往被包养的方向去想。
不论楚渺和兰博基尼的车主是什么关系，这样曝光她的方式也未免十分恶毒下作。
这人简直就是想让楚渺以后都活在流言蜚语里。
看来是楚渺太过优秀，被人眼红了，就算把她挤到《火眼金睛》之后都还不罢休。
楚渺不仅是他的师妹，现在还是他的下属。
魏展青皱眉，直接动用了总编权限将照片删除，然后追查上传者的id。
——没有查到。
上传者很谨慎，用的是公共机房里的账号。
他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往前推了一分钟，记下来写在纸上，然后让楚渺进了他的办公室。
……
楚渺也不知道魏展青为什么突然叫她进来，老老实实地站在了魏展青的办公桌前，喊了一声：“总编。”
“嗯，”魏展青淡淡应下，而后问，“你最近……是怎么来上班的？”
啊？
楚渺愣了一下，立马想到，此事肯定与秦渊有关。
楚渺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魏展青道：“有人拍下了你从豪车上走下来的照片，上传到了公用素材库。”
楚渺一惊：“什么时候上传的？”
“你放心，”魏展青安抚她，“我看到的时候刚刚上传一分钟，现在我已经帮你删除了。”
她松了口气。
她虽然问心无愧，但如果要是风言风语传了出去，解释起来也十分麻烦。
魏展青给了她一张纸条：“上传者是在公共机房上传的，这是她的上传时间。我上午去过机房，你去安保处调机房的监控录像，就说我上午在机房落了东西，想看看有没有被人拿走。”
楚渺接过纸条，真心实意道：“谢谢总编。”
魏展青这可真是帮了她大忙了。
投桃报李，她看着魏展青身上浓重的黑气，心念一动。
“师兄，”她换了个称呼，“下班后，我请你吃东西？我亲手做的马卡龙。”
“好，”魏展青淡淡一笑，“你快去吧。”
楚渺攥着纸条，去了安保室。
有魏展青丢东西的说辞，调监控果然容易很多。楚渺看着快进的录像，盯着魏展青纸条上的那个时间，果然看到一个人进入了机房——
梁云舒。
她似乎很匆忙，只在机房待了一两分钟就离开。画面上依稀能够看到她屏幕上一抹亮橙，那是秦渊跑车的颜色。
揪出了使坏的人，楚渺对安保大叔道歉：“不好意思，可能是我们总编记错了，他没有落东西在机房。”
她长得好，笑起来也甜，安保处便没有为难她，放她离开了。
……
楚渺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
六月的天气十分阴晴不定，临近她下班时，天色又变得阴阴沉沉，转瞬间又下起了瓢泼大雨，同事们哀叹一片。
等到同事们纷纷离开，楚渺又进了总编室。
魏展青问：“查到是谁了？”
楚渺道：“梁云舒。”
“哦……是她。你从前的同事？”魏展青道，“她这次上传被我删除了照片，心里肯定不甘心，后面估计也会想方设法地针对你，你当心一些。”
“好，我会的，”楚渺点头，“谢谢师兄。”
“师兄，”她献宝一般拿出自己做的马卡龙，递给魏展青，“这是我在……灶神像面前赐福过的，你吃一个，能解灾转运。”
魏展青看着她手中小巧精致的点心，哑然失笑：在灶神面前赐福的马卡龙……
现在灶神业务这么广，连西点都管吗？
他伸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随后脸色立马皱了起来。
这味道……也太难吃了！
但是当着楚渺的面，他也不好意思吐出来，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于是楚渺就看到，吃下这一口马卡龙之后，魏展青身上的黑气就“嗖”得一下变成了三片迎风招展的黑色苦瓜叶。
如果说汤丽身上的三片叶子是铅笔画出来的淡淡灰色，魏展青这就是用浓墨给泼出来的，隐隐还有一些别的她看不懂的七彩颜色夹杂在里面。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啊对，五彩斑斓的黑。
魏展青的身上……就是这样了。
但是这七彩的颜色不像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反而像是被乌云遮住的七彩祥云。
或许……
这是气运极佳之人身上的鸿光？
魏展青吃了一口这味道奇怪的马卡龙，本来准备放下，却见到楚渺正专注地盯着他看，眼睛一眨不眨。
算了，还是把整个马卡龙都吃光吧。
要是伤了楚渺的心，也怪不好意思的。
他心一软，又咬了一口。
这一口咽下去，楚渺立即就看到他身上的苦瓜叶飘落了一片下来。
等到这一整个马卡龙吃完，三片叶子全都掉光了，黑气全部消散，绽放出身后的溢彩流光。
楚渺心中默默吐槽：整得跟五毛特效似的。
还好这流光闪了闪，就慢慢变淡，收拢进了魏展青的身体里。
不然以后天天上班都要面对着一个自带玛丽苏特效的上司……她十分怀疑自己会破功。
除掉了魏展青身上的黑气，楚渺心中的石头落下。
但她感觉如果没有她，魏展青熬过这段厄运之后，也会大放异彩。
不过师兄怎么吃了一个马卡龙就掉了三片叶子，而秦渊只掉一片？
……
魏展青艰难地将整个马卡龙给吃了干净，然后喝了一大杯水将那古怪的味道冲散。
说来也奇怪，他这段时间，总感觉自己身上笼罩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吃了楚渺的马卡龙之后，居然像是那些压力都消散了一般。
难道是楚渺拜的灶神显灵了？
魏展青心中好笑：看来自己最近真是过得太不顺利了，还会相信这些神鬼传说。
吃完之后，两人一起离开办公室，楚渺落后魏展青一步，将他掉落的三片叶子都捡了起来。
两人一起走到楼下，魏展青看了看外面倾盆的大雨，哗啦啦往外落，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看向楚渺：“这么大的雨，我帮你叫一辆车？”
楚渺心中微暖：魏展青很替她着想了。
他自己就有车，但是为了避嫌，没有提出开车送她回去，而是说要帮她叫车。
她这个师兄，人品上真是一个翩翩君子。
“没事的师兄，”楚渺笑道，“我自己也能叫车。”
“好。”
魏展青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撑起伞走向停车场，正要开车驶离这里，却见到有一辆明黄色的跑车开了进来。
然后那跑车停在了楚渺的面前，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背对着他。
他心中不免生起了一点好奇心，摇下了半边车窗，向外看去。
不近不远的距离，正好听到那男人对楚渺说话：
“渺渺，我看到又下雨了，来接你下班！”
又？
楚渺的追求者？
男人恰巧在此时转过头来，让魏展青看到了他的脸。
秦渊？
他只知道楚渺和秦渊关系不错，没有想到这两人的关系好到了这种地步。秦渊的眼中，分明是不加掩饰的炽热爱慕。
或许……可以借用一下这份人脉，请秦渊出场，来盘活《火眼金睛》这个节目。
转瞬间，魏展青的心中就成型了一个选题。
他看着雨中两人的身影，笑了笑，开车离开。
而空中不能离开的羿延波，简直都快哭了。
老大啊，布雨真的好辛苦！
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