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参加这个所谓的慈善晚宴前,顾雪仪特地给陈于瑾打了个电话。

“我和简先生都没有收到这个晚宴的邀请函。”陈于瑾在那头顿了顿说:“太太如果去了晚宴,也许就会见到封家和宋家的人了。”

顾雪仪应了声:“嗯。”

只邀请了特定的一些人物,而不是将大半个上流圈子囊括进去。

这个晚宴应当是有问题的。

“我没办法跟随太太前去了。”陈于瑾说。

“没关系。”

“太太注意安全。”

“好。”顾雪仪说完,在挂断电话前,又补了一句:“这些天辛苦陈秘书了。”

宴朝不在,要运转这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哪怕拥有再多的人才,也没办法完全抵消首脑缺失带来的麻烦。

陈于瑾这些天的确很累。

但是在别人眼中,陈秘书近乎无敌。

陈于瑾也不允许自己露出疲态。

好像只有顾雪仪会记得,总是会将“陈秘书辛苦了”挂在嘴上。嗯,连熬姜汤,也是她提醒的。

陈于瑾一下子反而如释重负,他对着电话那头笑了笑:“不辛苦。”

要顾雪仪一个从来没接触过这些东西的人,试图去帮忙将宝鑫扳回正道上,那才是辛苦。

顾雪仪很快挂断了电话。

陈于瑾听着电话那头余下的嘟嘟声,怔忪了几秒。

他还是不太放心……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宴总并不喜欢这个妻子。但如果她出了意外,宴总会伤心吗,他不知道……但他会觉得可惜吧。

陈于瑾打了几通电话出去,然后才又转身去开会了。

顾雪仪挂了电话,下到二楼,敲响了宴文宏的卧室门。

门很快被打开,露出了宴文宏那张清秀的面容。他的脸色已经比昨天好了太多。

“该去医院了。”顾雪仪说。

“我觉得自己好多了……”宴文宏低声道。

“这个要听医生的,不由你说了算。”顾雪仪又一手抵住了他的卧室门,干脆利落道:“上车。”

三分钟后,两人先后上了车。

顾雪仪抬手调了调车窗,将它调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以确保空气畅通,又确保外面吹拂进来的风不会太大。

宴文宏突然出声:“大嫂对二哥他们也是一样好吗?”

他又重复了一遍昨天的问题。

昨天正好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小孩儿对这样的事还挺执着。

顾雪仪顿了下,道:“他们没像你一样进医院,等下次进了医院就知道了。”

宴文宏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笑:“麻烦大嫂了。”

“不麻烦。”顾雪仪淡淡道:“我享受宴家给的一切,当然也应该照顾好宴家的每一个人。”

宴文宏怔了下,喃喃道:“大嫂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顾雪仪没对他的这句话做出任何评价。

很快到了医院,在医生的建议下,宴文宏又挂了一次水。

医生将顾雪仪请到了门外,低声说:“宴少的身体不太好,他的饮食不规律,长期下去,会比同龄人的身体虚弱不说,还容易变成大病。”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盯着他吃饭的。”

正好在家半个月,她能盯着他。

医生见状也松了口气。

幸好宴家还有人能管住这位小少爷。

顾雪仪谢过了医生,然后才转身回到病房里。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顾雪仪仔细听了会儿,才分辨出那不是她的手机铃声。而像是从宴文宏那边发出来的。

顾雪仪扫了一眼宴文宏被针扎上的手背。

行动不便。

顾雪仪走过去拿起放在小几上的手机,接通,放在了宴文宏的耳边。

手机隐隐传出了什么声音,顾雪仪是听不见的。

宴文宏面色不变,也没有开口。

有点奇怪。

顾雪仪的手腕一顿,她低头看了看宴文宏的神色,刹那就明白了。

宴文宏并不想接到这通电话。

谁按的接听键,谁得负责。

顾雪仪从善如流地拿起了手机,放到自己耳边:“不好意思,您找谁?”

那头的滔滔不绝一下就顿住了。

“你……你是谁?宴文宏呢?”

“什么宴文宏?你打错了。”顾雪仪的语气冷淡,又无形中挟裹着一股压人的气势。

那头的人噎了噎,语气一下就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不可能,这个号码不会错的,一直都是他在用……哦,我知道了,你是小偷?你偷了他的手机。”

“你知道诽谤什么罪吗?”顾雪仪说完,就冷酷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那头的人生生呆在了那里,半晌都没能再打过去。

顾雪仪收起手机,放回去:“不好意思。不知道这通电话你并不想接。”

她说完,在宴文宏的对面落了座。

宴文宏正定定地看着她。

他的眼眸黑白分明,漂亮得仿佛宝石。他看着她,模样乖巧,又带着一点好奇。

他说:“没关系。”

“你接了电话,她会怕你的。”他说着,抿起一点嘴角,露出了一点少年纯真的笑:“省了我好几天的麻烦。”

“嗯?她会怕我?”

“是啊,你刚才说话的样子有一点像大哥。她很怕大哥的。”宴文宏顿了下,说:“哦,对了,她是我妈妈。”

顾雪仪想起了前一天,陈于瑾在电话里说的话。

她问:“是你妈妈安排你进的现在的学校吗?”

宴文宏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是她一个人做的决定,是我外公他们一起做的决定。”

“那所学校叫什么?”顾雪仪直接了当地问。

她需要更多地了解宴文宏。

“叫淮宁中学。”宴文宏说着微微笑了下:“听说比较出名。”

顾雪仪记在了心里,又问:“宴文柏高中是在哪里上的?”

“京市一中吧。”

“你为什么不去那里?”

宴文宏脸上还是带着点乖巧的笑容,他不紧不慢地说:“因为二哥他们比较蠢。”

“……”

宴文宏顿了下,小心翼翼地问:“我说得太直接了吗?”

“诚实是一种美德,但说话需要技巧。”顾雪仪说着,接了杯温水给他。

宴文宏点点头:“好,听大嫂的,我记住了。”

有点麻烦。

顾雪仪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水,一边漫不经心地想。

比宴文嘉几个要麻烦。

那几个或冲动或执拗或脾气躁郁,都有一个共通点——一根筋。

宴文宏……大概有七八九十根筋吧。

因为宴文宏身体比同龄人要弱一点,也更容易感觉到浑身发冷,所以护士特地调慢了他的输液速度。

他大概需要挂上三小时才能结束。

顾雪仪当然不会在一边干等,她从手提包里取了一本书出来,慢慢翻看了起来。

“我也想看。”宴文宏低低出声。

顾雪仪对待病倒的小孩儿都比较宽容,她应声道:“好,那我念给你听。”

宴文宏乖乖坐正了:“嗯。”

“在银河系西旋臂少人问津的末端、未经勘测的荒僻区域深处……”她轻轻启唇,缓缓道来。

枯燥的东西,通过她好听的声音,都别添了一份乐趣。

宴文宏听得认真。

他微微仰着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悬挂的白炽灯。气候温暖,放在小几上的纸杯散发着氤氲的热气……

……这一切,好像一场梦一样。

很快就到了七号。

顾雪仪换了一套裙子,给宴文姝打了电话,然后准备出门。

宴文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楼梯上。

他看着顾雪仪,低声问:“大嫂要去做什么?”

“去买一幅画。”

“买画做什么?”宴文宏露出迷茫的表情:“大嫂喜欢画吗?”

“不是,是别人喜欢。”顾雪仪并没有说得太明白。

这些事,还不需要宴家还未长成的小孩儿知道。

“别人?”

“嗯。”

宴文宏握住了栏杆,上半身往顾雪仪的方向倾了倾,他问:“大嫂今天不陪我去医院了吗?”

表情看着有一点可怜。

“医生说你不用去医院了,好好在家休息吧。”

他不是不想去医院吗?现在怎么又想去了?

宴文宏将栏杆抓得更紧:“啊,是吗?”

“午餐晚餐我都不会在家吃,但你要按时吃饭。”顾雪仪从女佣手中接过了包。

宴文宏点了点头:“……好。听大嫂的。”

顾雪仪很快上了车。

宴文宏盯着空荡荡的门口看了会儿。

女佣忍不住道:“小少爷先回卧室休息吧,我一会儿给您送点热水过来。”

宴文宏脸上的可怜与乖巧刹那消失了个干净,他冷淡地应了声,转身走了。

女佣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被宴文宏冷淡的模样钉住了,动也不敢动。好半天,她才回过了神,背后却已经被汗湿透了。

怎么回事……

从来都很礼貌乖巧的小少爷……怎么突然变了个模样?

过了十多分钟,女佣才敢端着水果和热水,去敲宴文宏的门。

“进。”

女佣走进去,发现地上散落了几张画纸。

她抬头看了一眼,把手里的东西放好了。

宴文宏盯着她,问:“你在看什么?”

女佣摇了摇头:“没、没什么。”说完,女佣实在忍不住了,她低低出声问:“小少爷,您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您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宴文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说:“这才是我高兴的样子啊。”

女佣吓了一跳,赶紧跑出去了。

小少爷是不是中邪了?

这么说起来,太太突然性情大变,也特别像是中邪了!

宴文宏看了看女佣甩上的那扇门,脸上还是没什么别的表情。

他轻声说:“你懂什么?”

装乖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喜爱啊。

现在我已经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