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沅元的视线顺着洛棠指尖看过去,三位死者面部依旧是之前那副灰败死白的样子,并没有出现什么所谓的哭笑表情。
洛棠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忽地,楚沅元想起洛棠的特殊,急忙问:“是不是你感觉到了这个哥哥心里很伤心?”
洛棠点头:“是啊,他真的很伤心。”
楚沅元让洛棠再看看还能不能感觉出什么。
宋辞不解看向楚沅元,等她下文。
楚沅元解释:“洛棠身负七窍琉璃心,她能够感受到别人内心的情绪。一定是三个死者生前情绪波动特别大,所以才会被她感知到。”
洛棠拥有这样一样能力确实不错,她单纯天真,太容易被骗。
若是能察觉别人的情绪,倒是不会那么轻易受人蒙蔽。
听完洛棠的说辞后,楚沅元适时提出新的疑问:“不过,如果你看到有人来杀你,你会觉得开心吗?”
宋辞冷淡的嗓音响起:“害怕、恐惧。”
楚沅元打了个响指,说到她心底去了:“对,一般是害怕、恐惧。为什么会是开心,伤心呢?这根本呢不符合常理,除非....”
她还没说完,宋辞跟上她的思维,接上后半句:“除非他不知道自己会死,凶手根本不想让死者知道自己的存在。”
楚沅元点头,心想,以前没发现,宋辞和自己还挺默契。
少顷,洛棠向她摇摇头,有些气馁没能帮上忙。
楚沅元鼓励道:“多亏你,才能有这个发现,不急于一时。”
那边陆拾玖总算是回来,他兴高采烈领命而去,满头大汗逃也似地回来,气都喘不上。
“累死我了。”陆拾玖被家属围个团团转,个个拉着他的手哭诉。
陆拾玖犯难要不要把手拉下去,可看人正伤心,他只能边宽慰边套话。
楚沅元问:“打听到什么了?”
陆拾玖歇了口气,回道:“差不多了。”
他指着第一具尸体,说:“这个是在大婚当夜死的,他家里人说是喝完喜酒离席之后死的,他的新婚娘子却说一直没有等到她丈夫过来。等第二天的时候,发现这人就死在去新娘房中的路上。”
他指着第二具尸体说道:“这个是中举之后,回家路上突然昏厥倒地不起,一天后就没了声息,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死的。”
至于第三具尸体,陆拾玖的手指第二第三之间徘徊。
“第三具,他是第二具尸体的哥哥,弟弟死后,哥哥没过两日也被发现倒地不起,就是昨天的事。”
“问题就是谁也没看见他们仨怎么死的,现场也没看到任何遗落的东西,简直毫无线索。不过若是妖鬼行事,确实一般人发现不了。”
而楚沅元和宋辞听完之后,则互相对视一眼。
她开口:“全都对上了。”
陆拾玖不明白其中缘由:“什么对上了?”
楚沅元这才和他说清楚他们的发现。
楚沅元:“如此说来,洛棠感知的确实没错。一号当时大婚,心中必定愉悦欢欣。二号中举想必也是喜不自胜,三号骤失亲人定然悲痛不已。所以一号二号死前才十分开心,三号则是伤心不已。”
陆拾玖道:“说到失去亲人,我想起来。这一号家里还死了一个,他们家人方才哭得太伤心了。”
“既然又死了一个,为何尸体不在这?”楚沅元问那官爷。
那官爷像是知道他们会这么问,早有准备:“那人是给他哥哥守灵的时候,忧思过度睡过去了,一时不慎火点燃整个灵堂。他整个人都被烧得只剩个骨架了,这难道也有关系?”
宋辞抓住关键:“你怎知他是睡过去了?”
官爷被宋辞强大气场吓得一愣一愣:“这不关我的事,我也是听他府中下人说的。那小厮见他家公子太困了,好心提议让他去睡。这小公子硬是要留在灵堂陪他哥哥,自己撑不住睡着了。三月前,那还是冬日呢,那小厮怕公子着凉,回去拿衣服。谁知道这个时候就起火了,等那小厮回来,喊人灭火,救出自己公子的时候,就剩个骨头架子啦。”
陆拾玖问他:“这火有这么大?就取个衣服的时间,这小公子就被烧得只剩骨头架子了?”
那官爷却吞吞吐吐起来:“这....”
楚沅元看出猫腻:“有话快说,这样子做什么?”
官爷见四下无人,悄声说:“县尉府让快些结案,说是上头的巡查快下来了,我们自然不敢拖。”
“不是,县尉府让你快些结案,不是让你糊涂办案啊。”
楚沅元话一转,道:“所以你这还能把那小公子的尸体挖出来吗?我们想看看,一定能找到理由吧。”
官爷一脸为难:“这...实在是做不到啊。”
人都埋下了,再挖出来,这都什么缺德事。
楚沅元也学着蛮横起来:“我奉师门之命来除妖,现如今我看你身上妖气就挺浓烈的。不若将你捉了回去,直接向师门交差,免得我还要费工夫找真正的妖物。”
语罢,楚沅元抬手施了个咒,一道金光闪过,死死将官爷束缚住。
她背着官爷,俏皮向宋辞眨眼,假意问:“妖物师门是怎么处理来着?宋辞,我有些记不清了。”
宋辞接受到她的暗示,然后正经道:“让真火灼烧九九八十一天,若不死,闭炉直至化成灰为止。”
官爷浑身动弹不得,听到这话却是涕泗横流,嘴上喊着:“我做我做,几位仙长饶了我吧。”
楚沅元得到肯定的答复,收了灵通。
虽然吓人这事她做的不道德,但是关乎渭城百姓性命,她不得不采用非常手段。
官爷走后,楚沅元打趣宋辞:“想不到,你说起谎来,也一套套的,我竟显险些都信了。”
陆拾玖深有同感:“面无表情说出来确实挺唬人的。”
陆拾玖在旁边看他们俩一唱一和,直咂舌:“要是被燕长老知道你们威胁凡人,都等着回去受罚吧。”
楚沅元不以为意:“要罚也是一起,我是主谋,宋辞是帮凶。”
“你们俩就是纵容者。”
不知怎地,宋辞听到主谋帮凶的说法,嘴角勾起隐秘的弧度。
楚沅元静坐着等消息时,也没闲着,颅内飞速运转有什么可以破局的法子。
目及三具尸体,她叹了口气,又一阵惋惜:“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正是人生大喜的时刻,谁能料到这飞来横祸。”
宋辞安慰:“会找到凶手的。”
宋辞像是知道楚沅元子心中所想一样,轻声宽慰。
楚沅元心道,宋辞安慰人的话怎么都说得硬梆梆的。
她接上,语气不容置疑:“是一定。”
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一个时辰后,官爷后面跟着两个小吏进来,俩小吏抬着架子。
宋辞掀开白布,一具白骨出现他们眼前。
楚沅元咽了口口水,拉着洛棠给自己壮胆。
楚沅元是胆子大,但是她对于尸体这类东西还是有些畏惧。
心中自我开解,不就是头盖骨,多看看就好了,以后修仙路上多的是这种,就当提前练练胆。
楚沅元放开洛棠,移步上前。
她在宋辞身后探出个脑袋,甫一将视线转过去,就和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对视上。
先前尸体还有个完整的人样,眼下这个完全是骷髅架子。她捏着宋辞的袖子将头缩了回去,等做好十全的心理准备。
楚沅元一鼓作气,将白布全掀开。
她逼着自己去观察,骨头有些地方已经烧没了,大部分还是被保留下来。
楚沅元脸色苍白靠近,道:“这具也没什么伤口。”
这骨头主人应当是没受过什么深可见骨的伤。
陆拾玖竟是一点也不害怕,甚至将白骨的手掌放在自己手中。像是把玩一样,悠然自得的样子像是碰见过不下百次。
他道:“可惜皮肉都被烧了,不能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判断是被抽魂而死。”
见陆拾玖这般无畏,楚沅元也逐渐大胆起来。
她来回踱步观察,忽而笑盈盈眨眼:“我有办法。”
刚刚等官差的时候,她就已经琢磨出一个法子。
楚沅元狡黠一笑:“你们知道封魂印术吗?”
洛棠意外出声:“我知道,师父和我说过,这种术法能够封印修士魂魄,还可助人稳固心神。”
陆拾玖还是不明白:“可是这对白骨有什么用吗?万一真的是被抽魂,这术法也没什么作用吧,毕竟魂魄都没了,能封印什么?”
楚沅元摇晃着食指,否定他的说法,道:“你反过来想想。”
在场只有宋辞懂得她的意思:“她的意思是封魂印术可以封印魂魄,若是正常死法,魂魄自然消散,几个月下来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残魂在白骨身上,这术法自然有用。”
他眼神一暗,又道:“若是被抽魂而死,魂魄被完整取走,那这术法自然对白骨无效。”
楚沅元脸上尽是得意,道:“就是这样,用这术法并不是为了封魂,而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死于抽魂。”
陆拾玖疑问:“你选修了封印术?”
楚沅元诚实回答:“没有。”
封印术的授课长老是秦久月,她哪敢去选修这门课,平时躲都来不及。
陆拾玖摊手:“我选修的是符术和丹道,显然我不会。”
宋辞和洛棠也摇头。
陆拾玖建议:“要不去我去其他队伍里,找个选修了封印术的同门过来?”
“我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楚沅元拉住他,道:“我虽然没有选修封印术,但我会封魂印术。”
虽然不能上阿娘的课,但是阿爹给过她一本秘籍,她私下自学了不少。
众人都高兴可以不用多费周折,只有宋辞没有说话。
据他所知,天剑宗众多派系中,只有晴雨峰辅修结印之术。看着楚沅元手中泛起的灵光,越发肯定他之前的推测。
楚沅元还不知道自己露馅,正给憋着劲给陆拾玖和洛棠展示封魂印术。
她口中默念口诀,手上动作更是快得让人看不清。
片刻间,一个巴掌大的印就这样被她打入白骨之中。
灵光没入,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众人了然,这人也是被妖物害死的。
突然宋辞问官爷:“这三月内,鹿城百姓死者有几?”
官爷都被他吓怕了:“记不清了,我得看看卷宗。”
楚沅元补充:“除去老人小孩妇女,查一下在17岁到40岁之间的青壮年这三个月内死了几个?”
很快就有结果了,除去摆在这里的四具尸体外,还有五个死者。
洛棠不明其意,陆拾玖却通透起来:“是了,那妖物既然能伪装这小公子的尸体,说不得其他死者也被这样伪装过了。”
楚沅元笑眯眯走到官爷身边,官爷一看就知道这小姑娘又憋着什么坏主意。
他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欲哭无泪道:“你还想要干嘛?”
楚沅元道:“开棺验尸。”
官爷听完她的诉求,腿都吓软了,颤巍巍重复:“五具尸体尸体都要开棺验尸?你饶了我吧。”他会被死者家属用唾沫星子淹死的。
楚沅元状似不经意道:“宋辞,我听说师叔那真火,凡人若是碰了,顷刻间化为灰烬....”
“姑奶奶,我做我做还不行嘛,别再说了。”官爷捂住耳朵,声音却直往里钻,挡都挡不住。
楚沅元见他同意,耐心说道:“况且,我们也是为了鹿城百姓好。若是放任那妖物继续猖狂下去,还不知道下一个受害者是谁,你就能确保你不会是他下一个目标吗?”
她深谙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这是养身丸,凡人用后可保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她也是知道点凡间忌讳,开棺不吉利,用这瓶丹药换他们无后顾之忧,还是划算的。
官爷眼睛一亮,显然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开棺在凡间有许多晦气说法,他也是怕真的被什么冤鬼缠身。官爷双手接下,就代表这差事成了。
楚沅元在他走前还嘱咐一定要小心低调行事,莫要把动静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