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霄在诏刑司忙到深夜。
先前派出去的人多少带了些消息回来,他将那些消息整理,再对比之前记录在案的失踪女子的信息。除去城中寻常人家的女子,还有附近风月之所中新来的姑娘。那地方的管事以为她们是跑了,故而没有报官。
根据目前所知,这些失踪女子都是在阴月阴日出生,年纪在十五到十九,尚未出嫁,仍是闺阁之身。失踪时,多是寂静深夜。报官记录在册的,有十二个。各处风月之地突然消失的,也有五个。
那么多女子接连失踪,把她们绑走的人会把她们藏在何处?还有,绑走她们的目的是什么?
都从风月之地绑人,总不至于是要把人卖掉另外的风月场所去吧?再者,现在并未有女子尸-体出现,或许她们都还活着。
傅凌霄把自己遇刺前看的案件卷宗再次翻看,仔细琢磨其中细节。然后从中找到一种可能。
需要多数阴柔女子,且都是未出嫁的闺阁之身,是要举行什么仪式?
北梁史书之中,曾有记载。有异心者,以女子至阴之血,举办祭祀仪式,献祭诡物,唤其出世,食血啖肉,荼害平民,死伤无数,致民不聊生,城中无安宁之日。
傅凌霄眼神瞬沉,捏紧手中案件卷宗,难不成有人想要效仿此事?
要完成这件事,地方要大,能容纳多人来举办献祭仪式,在事情开始前,不会被人察觉到。或许会在京城中当年因举办违禁献祭仪式而被封禁的几处地方。
傅凌霄找来京城地图,将有记录的四处地方都已朱砂圆圈标注出来。
“孟安。”傅凌霄往外喊了声。
守在门外的孟安立即走进来:“世子。”
傅凌霄将地图递给孟安:“我知今日时辰已晚,但事关多人性命,还劳烦你带人去地图上的四个地方仔细搜查。”
“是。”孟安伸手接住地图,又抬头看向傅凌霄,有些担心:“世子,搜查的事交给属下们来做就好。您昨日中毒受伤,毒虽解了,可今日又在诏刑司忙了一整天,真的该休息了,不然您的身体怎么承受得住。”
“无妨。”傅凌霄道:“你们去吧,若是有什么情况,立刻来报。”
“对了,各处相距甚远,记得让大家带上足够的信号弹,要是有情况,方便提醒其余之处的人。你们的安全重要,要是情况不对,立刻撤退。”
孟安知道劝不动傅凌霄,无奈之下,叹了口气。在那之后,却也还是听话的拱手:“是,属下这就去。”
之后,傅凌霄在诏刑司书房内,一直翻看着各种记录有祭祀、献祭之类事情的书籍,以及涉及相关的各类卷宗。
能害一城百姓的诡物,若非大型猛兽,就是毒蛊之物。
大型猛兽若是入城,定然会被发现,不可能到现在没一点线索。那么,很有可能是毒蛊之物。
毒蛊之物体型可小至指甲盖,大若手掌,总的来说不算大,很好隐藏。而且,其需女子之血喂养献祭,也就合理起来。
可要真是毒蛊之物,可就不好办了。
下半夜,孟安带领外出的一众侍卫陆续回到诏刑司,他们都从去往的封禁之地带回了失踪女子。
根据她们所说,她们是被从风月之地绑走的。其余寻常百姓家被绑走的女子尚未找寻到踪迹。
孟安将此事告知傅凌霄。
傅凌霄觉得此事有疑点。四处封禁之地,都找到了从风月之所绑走的失踪女子,但其余女子仍没有下落。显然,这几个女子是被丢在那里吸引他们注意力的。
他问:“可询问过那些女子了?她们可知道些什么吗?”
孟安答:“回世子,五个女子,全都问过了,可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她们被迷晕了,醒来后就在我们找到的地方,她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
傅凌霄眉头紧锁。
这岂不是,线索断了?这可不妙。
天亮后,傅凌霄去了趟皇宫,在御书房将事情告知北梁皇帝,燕堂晋。
燕堂晋天生威严,有不怒自威之感。听完傅凌霄所言,他着龙袍自屏风后走出:“你是说,有人在京城欲行邪诡之事,妄图乱我一城百姓的安危?”
“是。”傅凌霄双手将文书递上:“这是臣这段时间调查所得,还请陛下过目。”
燕堂晋身边的大太监纪鹏接过傅凌霄手里的文书,转而递交到燕堂晋手中。
燕堂晋翻看,神色逐渐凝重:“三十年前,青禹城太守与人结怨,那人心生不满,蓄意报复,自南疆之地花重金请来一位蛊师,以人血与毒物养其蛊,成就百毒之蛊,再以毒蛊杀人,后来毒蛊不受控,脱离蛊师掌控,在城中乱窜,造成三千多人遇害,伤者无数。”
“若是此事在京城发生,你可知道是何后果?”
傅凌霄拱手:“臣当竭尽全力,阻止此事发生。”
“兹事体大,不要声张,以免造成城中百姓人心惶惶。”燕堂晋交代:“另外,朕写一道旨意,今日起,城中巡防营你可随意调动,务必要将那些贼人抓住,不可让毒蛊现世、祸害京城百姓!”
傅凌霄道:“是!”
得到燕堂晋的旨意,傅凌霄可调动巡防营来补充城中巡查不足的人手,另外派人去找城中是否有人打量购买有毒之物,在一定程度上节省了时间。
趁找寻的空隙,傅凌霄回到别院,找到了正在花园独自散步的姜岁。
见他急匆匆而来,眼下有黑眼圈,眼中带着一夜没睡疲惫而产生的红血丝。姜岁眉头不由轻挑了下,先前他中毒将死,刚解毒就能忙一整夜不休息,他精神够好的啊。
傅凌霄站定在姜岁身前,缓了缓气息后开口:“我想请你帮个忙。”
姜岁道:“我可不擅长查案。”
“不是查案。”傅凌霄解释:“城中有人在养毒蛊,我想知道毒蛊要在怎样的环境下生存?以及它的弱点是什么,如何能除掉它?”
姜岁很快反应:“你的意思是,先前失踪的那些女子,是被抓去养蛊的?”
傅凌霄点头:“是。”
“你喜爱蛇虫这种毒物,还有为我解毒之法,想必对毒蛊有所了解。此事严重,牵扯多人性命,请你帮我。”
说着,傅凌霄向姜岁弯腰拱手行礼,请求帮助。
姜岁望着对自己行礼的傅凌霄,一瞬诧异,有点不可思议。她眨了下眼,将心绪敛回些,伸出手以手背托起傅凌霄拱着的手。
傅凌霄抬头看向她。
姜岁说:“帮你可以,但我要再养十条蛇五只蜘蛛。”
傅凌霄直起身:“只要你帮我,这些不是问题。”
但他很快又补充:“当然,要是它们都养在你院子里,不出来乱跑,更好。”
姜岁轻笑了声:“成交。”
花园八角凉亭。
姜岁与傅凌霄对面而坐:“以人血与毒物豢养的毒蛊,在养成之前,可以烈火灼烧杀死,但要确保其焚烧完全,将它和周边的毒物一起烧个干净。可若是已经养成的毒蛊,就不好办了,火烧只会让其体内的毒扩散到空气中,到时周边的人都无法幸免。”
“另外,养蛊之处也有讲究,要在抬头就能看见月亮的、有水的、空旷的地方。简单来说,就是风水为阴之处。要是那人想要京城闹事,毒蛊定然在城内,城内符合养蛊的地方可不多,让你的人去找,应该很快能找到。”
傅凌霄问:“若是毒蛊已经养成了呢?”
姜岁笑:“那就赶紧跑吧。”
“……”傅凌霄抿了下唇:“姜岁,认真些。”
姜岁想了想:“要是毒蛊真成了,事情会有些麻烦,不过……”
她眉眼弯弯看着傅凌霄:“你把荷塘那片区域也拿来给我养小宠物们,我就帮你解决毒蛊。”
傅凌霄无奈:“你怎么还趁机要价呢。”
姜岁托着脸:“荷塘那边离我住的院子也不远,不过就是稍微往外扩了扩而已。我那院子那么点地方,不够它们玩儿的。”
傅凌霄:“……”
姜岁解释:“告知你毒蛊相关之事,只是动动嘴皮子,简单。可这要解决毒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要涨价。”
傅凌霄轻“啧”一声,甚是无奈。
姜岁问:“同意否?”
傅凌霄思索稍许,还是应下来。
姜岁起身:“找到地方后,派人知会我一声。在那之前,不要打扰我。”
看着姜岁走远的背影,傅凌霄抬手按了按眉心。希望她是真的有解决毒蛊的办法。
姜岁这边商量好,孟安那边也有了线索。
城中各处有人购买不少有毒之物,死的活的,都要,而且出价不低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再按姜岁所说养蛊之地需要的条件,在城中找到了唯一符合的地方。
孟安看出了些什么:“这不是陈太医家嘛。”
三个月前,陈太医陈安因为冲撞了正得宠的美人,当时天气尚寒冷,被罚跪在太医院前冻了两个时辰,险些被冻死,之后养病在家,忽又得知自己被太医院革职的消息。
陈安在太医院当值二十余年,尽心尽力,如今年岁将暮,却遭受如此侮辱,心中有恨亦有怒。
之后,便没再得到陈安的消息。
没想到,再得知陈安的情况,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傅凌霄皱起眉:“孟安,你去接世子妃,把她送到陈太医那里去。”
孟安应声:“是。”
傅凌霄则亲自带人,将陈安家给围了。他与侍卫进去时,无人阻拦,畅通无阻的抵达后院。
后院之中,是咒文符样的沟壑,旁边十二根木柱,柱子上绑着那十二个失踪女子,她们的手腕被割开,鲜血顺势流下,落入沟壑之中,最后汇聚在正中央的铁匣子里。
血气冲天,毒物腐烂的气息伴随而起,很是刺鼻。
傅凌霄震惊错愕,蹙眉时抬起衣袖捂住口鼻。他身侧侍卫亦是如此。
陈安自屋内走出,行至铁匣子前:“傅世子,许久不见了。”
傅凌霄道:“陈太医,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此毒蛊现世,危及众人,你不要做傻事。”
“我已经不是太医了!”陈安抬起头,厉声呵道:“我二十多年尽心尽力,竟被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如此折辱!甚至被随意革职!我五十多岁了,无妻无儿,无依无靠,只能等死!”
“我凭什么遭受这般待遇?我一生治病救人,战战兢兢,只求余生安稳,凭什么我得到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既然来的是你,那也正好,就用你的血,来为我的毒蛊开祭!”
他一掌拍下面前的铁匣子,铁匣子中的黑色虫子振动了几下翅膀,随后迅速飞出,在它的视线中,傅凌霄离它最近。
没有犹豫,它直冲而去。
傅凌霄睁大双眼,往后退去。
眼看那虫子即将飞到自己眼前时,身边突然伸出双白净的手,“啪”的一下将那黑色毒虫拍在了掌中。
傅凌霄震惊。
周围侍卫错愕。
不远处的陈安更是讶异无比。
姜岁收回手,然后再次拍手,将手里那只黑色毒虫拍得死死的。
傅凌霄一脸不可置信:“你……”
姜岁道:“好了,解决了。”
傅凌霄仍难以置信:“这样就……解决好了?!”
姜岁笑着:“是啊。”
她将手中毒虫尸体给他看:“你看,死得透透的。”
傅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