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衍的话飘散在空气之中。
他的手屈起，抚摸着苏慕枝滚落泪水的脸庞。
的确，她只是隐约知道她走后，顾修衍的生活过得极度艰难，但具体的细节她也无从得知。
顾修衍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回忆，仿佛这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飘若云端。
枝枝听着顾修衍从她灵魂被抽走的那一刻开始，到后来的下葬，崩溃，看心理医生，直到后来，遇到现在的苏慕枝。
顾修衍始终没有摊开来说。
仿佛苏慕枝是苏慕枝，姐姐是姐姐。
枝枝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顾修衍低下头，埋首在枝枝的肩膀上：“枝枝，你说她是不是很狠心？”
枝枝的眼泪掉落在顾修衍的手臂上，“是……”
顾修衍：“枝枝，你会像她一样那么狠心吗？”
他始终没有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当年的死去，和现在的复活。
枝枝摇头，茶色的大眼睛中尽是心疼，转身仰视着顾修衍，“我不会的。”
顾修衍微笑，“枝枝，你要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这句话我会当做你给我的卖身契一样，牢牢地记住。”
卖身契……
顾修衍：“犹豫了吗？”
枝枝：“没，不犹豫。只要你要我，我就不会离开你。”
只是这个比喻很奇怪。
顾修衍重新环抱住枝枝，似乎是感叹一样，也像是自嘲。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一个伤害他那么深的人，换了一个身份回到他身边，他又载到了她身上。
可见他该死的灵魂是有多么偏爱这个没有心肝的人。
顾修衍清俊雅致的脸上，难得的情绪外露，表情痛恨又偏执，珍爱又想毁灭，最终所有化成了落在枝枝头顶隐忍的一吻。
这一次，死都不放手。
他不会让她在他手上溜走第二次。
但枝枝看不到顾修衍的表情。
枝枝的手慢慢用力抱住顾修衍的腰。
深深地埋在他怀里。
两个人仿佛达成了某种协议，谁都在为对方妥协。
顾修衍：“枝枝，那你说，她为什么会在我求婚的时候忽然没有了呼吸呢？”
枝枝：……
因为系统突然心血来潮地发现可以把她带走了？
这不是她的锅呀……现在要她来背……
枝枝：“也许，死亡这件事情，并不是能够被控制的呢？”
顾修衍：“是吗？”
语气微冷。
“我以为，是我一点都不讨她喜欢，她才会那么着急要离开的呢……”
枝枝：“没有，不是的。”
顾修衍：“我明白的，是我做的还不够多，我们之间还不够亲密。
只有最深的人世羁绊，才能带来最深的感情。”
枝枝没有听明白。
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整个苏家已经捏到顾修衍手上了。
顾修衍离开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顾爸爸。
“修衍，起床了吗？爸爸没有打扰到你吧？”
顾爸爸和苏爸爸极其相似的地方在于，他们对待孩子说话的态度都非常小心。
十分怕惹顾修衍不高兴。
虽然顾修衍从来没有对顾家的长辈们释放过任何的负面情绪。
顾修衍牵着枝枝往回走，“起了爸爸。”
顾爸爸似乎难以启齿的样子，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会儿。
“修衍是这样的。你们纽斯特的论坛上，出现了几张照片。下面的工作人员拿给爸爸看了。
爸爸只是想问问你，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边似乎还有顾妈妈的声音。
似乎是在责怪丈夫说的太直白了。
顾爸爸立刻补充，“修衍，没事儿。你要是不想回答爸爸就不问了。都是小事儿，小事儿。”
顾修衍：“什么照片？”
枝枝一听，照片？
顾爸爸，“就是……就是……就是网球场上……”
要死……
儿子干的事情，要他这个当爹的说出来，怎么就觉得那么难以启齿呢。
顾修衍：“您是说我亲了苏慕枝？”
顾爸爸无声了。
顾修衍：“照片不是假的。您不用管，随他们去。”
顾爸爸还在消化这件事。
良久。“真的？”
顾修衍：“是真的。”
顾爸爸干涩地……“好，好啊，挺好的挺好的。”
匆匆地挂了电话。
顾妈妈立刻问，“怎么样？修衍说是怎么回事儿了吗？角度问题？”
顾爸爸表情十分扭曲。
“儿子说……是真的，还说不用管，挂着好了……”
顾爸顾妈手拉着手，“完了，完了完了……儿子喜欢上男人了。”
“可是咱们说好的呀，只要修衍好好的，不管做什么都支持他……”
顾妈妈咬咬牙，“男的就男的，修衍喜欢就可以。哪怕是个男的，也比他永远走不出来强。我这个当妈的支持！”
顾爸爸一看，“那我这当爸的就更支持了！我还能没你开明不成。”
以至于后来枝枝到顾家的时候，顾家长辈们对她百般呵护喜爱。
原本以为是个男人，没想到是个漂亮娇软的小姑娘。
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顾修衍这么做，真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从一开始就把一步步算计好了，就等着把枝枝套进去。
**
班里一看见他们两个前后走进来，立刻没有了声音。
唯独三个人对苏慕枝格外热情。
齐州亚，韩辉，卢鑫。
韩辉：“不管你做什么你都是我苏老大！支持你！”
卢鑫：“我男神的爱你是多么幸运才能得到！好好和他在一起！不许辜负他！”
齐州亚看他们俩的目光像是在看二傻子没两样。
顾修衍下午走了。
齐州亚才过来，避过众人，“苏慕枝，你打算怎么办？”
苏慕枝：“什么怎么办？”
齐州亚：“你们家的情况，你应该不能公开性别吧……可是顾修衍把你们的事情直接类似于公开了，你要承受的压力远远比顾修衍大。”
一对世俗所不认同的恋情，永远是看起来弱的那一方，去承担着世俗更多的攻击和责难。
仿佛在这件事情中，占到了多么大的便宜一样。
苏慕枝也不知道顾修衍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反正她从来都看不透他。
她只知道，他的最终目的一定是她。
只不过会是什么样的过程，那就不知道了。
顾修衍在快放学的时候回来了。
今天是排练的日子。
大戏基本上都排练得差不多了。
再做最后的一些细节调整之后，就要上演了。
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枝枝经历了很多事情。
久到她以为不止一个月。
再看演情侣的苏慕枝和顾修衍，大家的眼神开始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说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数没有什么坏心思。
大多数是以调侃的八卦又暧昧的眼睛看着他们。
但这种眼神多了之后，也会让人产生压力。
有一场戏，是“郁长洱”被同门欺负，“白逸”过来帮解围。
演同门的那个男生推了重了点，枝枝下盘本来就不稳，再加上裙子长。
直接被推进了顾修衍的怀里。
顾修衍原本离她有点距离的，见枝枝摔倒，一个箭步上来，导致他自己单膝差点半跪。
总算是保住了枝枝。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英雄救美！”
全场原本担心顾老大发难，但他似乎满心满眼只有他怀里穿着女装的苏慕枝。
气场立刻变得活泛起来。
枝枝重心全部落在顾修衍怀里。
摔过去的时候，本能的揽住了顾修衍的脖子。
男生八卦起来，女生都赶不上他们豪放。
“亲一个！”“亲一个！”
一个喊了，周围的人都跟着喊起来。
苏慕枝的脸实在太漂亮，穿着男装的时候也是雌雄莫辨。
更何况现在穿着华美的戏服。
从视觉上来说，她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男生的味道了。
俊男靓女的组合，不仅女生爱看。
男生也爱。
枝枝已经被扶起来了。
但顾修衍依旧揽着她的腰。
没有丝毫松开。
灼灼地看着她。
顾修衍要做什么……
顾修衍一个低头的动作，男生们叫好声一片。
他高挺的鼻子摩擦着枝枝的鼻尖。
枝枝压低声音，“顾修衍……你疯啦……”
顾修衍的性格，不管是枝枝感受到的，还是小说里写的，都是再低调不过的。
当众接吻……枝枝不相信是顾修衍会做得出来的事情。
但她忘了一件事。
忘了顾修衍最大的执念。
那就是她。
证明他和她的关系。
他和她的纠缠。
知道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质感，耳朵里是男生们疯狂的欢呼。
顾修衍真的亲上来了。
枝枝的腰被往后压，所有的重量和重心支撑，都落到了横在她腰间的顾修衍的手臂上。
韩辉看得目瞪口呆。
“我的妈……我们家苏慕枝被亲了……”
卢鑫打他，“是你家的吗？很明显是顾哥哥家的。”
韩辉：“哼……你顾哥哥也不是你家的，他俩自成一家了。”
卢鑫牙痒痒，“我不知道吗……要你告诉我！”
顾修衍吻得不深。
几乎是短暂地浅浅亲吻，就放过了苏慕枝。
枝枝被松开，瞪着顾修衍的眼睛仿若春水含情。
顾修衍的声音不轻不重，但清润的嗓音所有人都可以听到，“抱歉苏慕枝，我想提前适应一下。”
欲盖弥彰。
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什么排练，都是借口。
大厅广众之下，顶着男生的身份，被顾修衍抱着亲了……
和平时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枝枝脸上的热度迟迟退不下去。
莫名地有点挑战禁忌的感觉。
总觉得比平时的亲吻，更多了一些说不出的东西。
枝枝眼神复杂地看着顾修衍。
他到底在做什么，名声不好了吗？
就算她真的是个男生，不也是应该私底下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弄到人尽皆知呢。
顾修衍温煦地看着枝枝。
“怎么了？”
枝枝：“你为什么……亲我？”
顾修衍：“顺应他们的期待？”
枝枝冷笑，“你是那样的人吗？”
顾修衍：“不是。”
“不管你是男的女的，什么身份。
我要全世界知道，你是我的。
你身上，打着我顾修衍的烙印。”
顾修衍的话让枝枝的心跳加速。
耳朵里都是“砰砰砰——”的声音。
虽然很多时候对顾修衍的强势，直至感到害怕，甚至想逃。
但也只有他会让她的心不规律地乱跳。
枝枝也直直地看着他，“为了这个，不惜堵上你自己的名声吗？”
顾修衍：“不惜。”
“除非枝枝舍不得我，向外界承认你的身份。”
枝枝：“不可以。”
顾修衍：“那你就随便我了，我的名声随我糟蹋。”
但澄清的那一天也已经很快了。
**
苏家的危机，比苏慕枝想象中来到得更快。
她父母原本说要周末来接她的，今天打电话过来说却不能来了。
公司出了问题。
不是下面管理着的小公司，而是苏家的集团公司。
小说的结尾，苏慕枝会流浪出国，苏家破产瓦解，所有的家族成员四散，可见苏家是经过了剧烈的冲击的。
这一盘肉，没有了防御能力，谁都想吃一口，分一分食。
这是这一天来临得过于快速了。
就好像……有人在人为地推动这件事情一样。
直至第一个就想到了顾修衍。
但又否定了。
他才刚刚开始学习公司的事物而已，就算男主本身光环加努力，也不会开挂到这个地步吧……
当然，如果是真的刚刚开始学，没有这个能力。
可如果，直至对顾修衍并不了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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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
今天家里的成员都到齐了。
连一些顾家旁枝受倚重的人也来了。
“你要对苏家动手？”
顾爸爸都感到吃惊。
儿子那个男朋友，不是苏家的公子吗……
儿子怎么连恋人家里的产业都不放过呀………
顾修衍：“是，苏家内斗很厉害。我研究过，内部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所以苏家老爷子才想着尽快让长子继承剩余的财产和公司。”
顾爸爸：“修衍，你有野心是好事，可你刚刚开始处理公司的事情……”
顾修衍没有说话，给他一叠资料。
顾爸爸越看越激动。
“修衍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公司事务的？”
“两年多前。”
也就是，苏慕枝作为苏小月还活着的时候。
甚至在那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