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自己已经被顾修衍调查的事情，苏慕枝丝毫不知。
因为生活平静得没有波澜。
自从上次被顾修衍怀疑过后，没有再遇到那群小提琴少年。
虽然她被怀疑，但顾修衍还是替她解了围，之后也没有再追究这件事情。
苏慕枝心里松了一口气。
顾修衍再也没有提出过类似的疑惑，而且他最近很忙，常常不在学校，在寝室的时候，哪怕辅导她功课的时候，也是电话不断。
枝枝正在为试卷的最后一道数学题冥思苦想，顾修衍的手机震动了。
顾修衍看了她一眼，走到阳台上去接电话。
枝枝没有丝毫察觉。
顾修衍关上了阳台的门，走到了门的斜对角，身体正面面对着门。
这是一个完全防备的状态。
顾修衍：“结果。”
电话那头有十分公事公办的声音传来，“经过多方调查，苏家少夫人，生下的是一个男婴，绝对不存在双胞胎的可能。”
大少爷布置的调查方向，也是非常奇怪的。
要调查苏家的慕枝少爷是不是双胞胎？
顾修衍挂了电话。
夜色下，流光的眼睛中染着浓浓的疑惑。
也就是说，身体就是这具身体，没有问题的。
她就是苏家继承人唯一的孩子，女扮男装也是父母授意的。
可为什么……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前后性格，甚至是技能，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几乎是……判若两人。
等等，判若两人？
顾修衍烦躁地捏着手机，眺望着远处星星点点如海浪的夜空。
“哥哥……”
门被推开，枝枝弱弱的声音带着一点不敢打扰的怯意。
顾修衍略带僵硬的身体被小姑娘柔然地从身后抱住，“哥哥，我实在想不出来了，辅助线快把试卷划糊了……”
再面对枝枝的时候，顾修衍已经隐去了那些情绪。
哥哥温柔地揽着枝枝，“没关系，哥哥教你。”
似乎比以前更温柔，又似乎和以前一样温柔，这之间一丝丝的区别，以枝枝常常后知后觉的感觉来说，是难以察觉的。
那就更察觉不到温柔背后的，令人害怕的东西了。
顾修衍给枝枝辅导完题目，时间差不多了后，抱着枝枝坐在沙发上。
枝枝被完全搂紧了顾修衍宽大的怀抱中，“枝枝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苏慕枝的眼睛警觉地一跳。
“记得……”
顾修衍刮了刮她的鼻子，声音从她头顶传过来，“那天是下午，我刚转学过来，在和校篮球队打篮球。
你带着一群拿乐器的走过来，为什么非要抢我的球？还弄的自己摔了一跤。”
枝枝：“我……”
枝枝太专心于想答案，而没有察觉到顾修衍措辞间的陷阱。
按理来说，苏慕枝说“记得”，那顾修衍的话可以直接从“为什么非要抢我的球”开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乎算是描述了一整个环境呈现到苏慕枝眼前。
地点，时间，在做什么事情，甚至周围有什么人，都已经提供给她了。
这是很明显的陷阱。
如果顾修衍描述的是正确的场景，那完全没有问题，如果是故意抛出了错误的场景，那枝枝接着说下去的话，几乎等于是一脚踏进了陷阱里。
捕兽夹随之启动。
而枝枝却为顾修衍直接说了这个场景而感到庆幸。
如果让她描述的话，她真的不是到要说什么才好。
枝枝：“我当时，纯粹脑子一热，看你不顺眼，就想抢你的球，也没什么为什么。
以前年纪小，做事情比较冲动。”
枝枝的声音刚落，头顶传来顾修衍愉悦的笑声。
她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苏慕枝”为人最清高，厌恶肌肉发达，厌恶体育运动，向来不屑运动型男生。
这样的“苏慕枝”，又怎么会跑到篮球场，更不可能去抢篮球。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班级里，“苏慕枝”当场”对顾修衍表现得不屑，甚至涨红了脸。
所以顾修衍和“苏慕枝”的关系一直很僵。
高三开学的时候，班主任才要顾修衍去看看生病的苏慕枝，以期缓和这两人的关系。
综艺节目里，一个男明星和他圈内女友求问了，现场一片热烈，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下亲吻。
枝枝的下巴被勾起，顾修衍附身压下来，亲在她的脸颊上。
顾修衍的声音像是从枝枝的肌肤里传出来一样，吻伴随着呢喃。
“枝枝，哥哥的宝贝，藏好你的小尾巴。”
吻越来越往下，顺着脸颊最终流连在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小嘴上。
顾修衍骨结分明的大手上，捧着枝枝的脸
，大拇指摸索着她的唇瓣。
这张小嘴，还能说出多少的谎话来。
他爱这张如蜜一样的小嘴。
枝枝不由自主闭着眼睛，两手不知什么时候，交缠在了顾修衍的脖子上。
电视里在亲吻，电视外也在亲吻。
远处的天空，无声地绽放着烟花。
交缠中，顾修衍忽然睁开了眼睛。
如白纸染墨般纯碎的黑，带着令人胆寒的笑意。
窗外的月光打在顾修衍俊美的脸蛋上，反而从极端的清雅走向了极端的魅惑。
阴森寒冷得反仿佛辽阔无边的森林深处，静静匍匐盘桓着的巨蛇。
微风吹过巨蛇的鳞片，分毫不动，静待着送上门的小猎物。
这之间的差距仅仅一个眼神，和一个薄唇勾起的弧度。
浪荡公子逛青楼，别人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一个向来洁身自好的贵公子忽然堕落，心痛万分的同时，花楼媚娘和这贵公子之间，又形成了令人不想错开眼的暧昧氛围。
顾修衍的手温柔地在枝枝肩膀上流连。
如果枝枝被他抓到什么把柄，他是不是就有了再也不放她出去的完美理由了。
他的枝枝，可以只看他一个人，只爱他一个人，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继续犯错吧枝枝，继续。
原本枝枝是坐在顾修衍怀里的，可顾修衍的身体越来越往下压，枝枝被压倒了沙发上。
躺平的那一瞬间，枝枝有点心慌。
以往到这个时候，顾修衍都会体贴地挺住，笑着跟她说“不要害怕哥哥，哥哥不会伤害你。”
而现在，他没有丝毫挺住的意思，甚至随着姿势的关系越吻越深。
最近，总是有淡淡的心慌的感觉缠绕着枝枝，否则她也不会那么着急地要去学小提琴。
但这种感觉并不能浮上水面，成为枝枝的思维。
现在却可以了……
枝枝的声音呜咽起来，带着喘息。
却引来了更重的对待，连带声音也一起被对方吞了。
枝枝清凉的瞳孔里倒印出窗外没有停止的烟花。
五彩斑斓。
**
第二天早上，顾修衍做完早餐，想去叫苏慕枝起床，发现她已经醒了，不高兴地坐在床边。
顾修衍脱掉围裙，露出里面的西装裤加衬衫领带。
精英男人的诱惑。
顾修衍半跪在枝枝面前，“怎么了？谁欺负我们枝枝了？”
枝枝瞪他，“你！”
顾修衍拉过她的手，坐在她床边，“如果是哥哥的话，那向枝枝道歉。
实在是枝枝太漂亮了，太可爱了，哥哥每分每秒都想吃掉你，把你吞到肚子里。”
说着，顾修衍顺势把枝枝推倒。
枝枝：“顾修衍，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弱弱的威胁，仿佛奶猫举爪子威猛地威胁准备进食的猎豹一样。
顾修衍把她扶起来，轻轻推进了卫生间里，“快去洗，洗完了出来吃早餐。”
顾修衍似乎完全没有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靠在墙边看着关上的门。
他说的是真的哦，真的想吃了枝枝。
吃完早餐，顾修衍去公司，枝枝去上课。
他下午会回来上课。
今天又是继续扒枝枝真面目的一天。
去公司之前，顾修衍绕道去了廖医生那里。
廖医生刚送走一个病人，顾修衍就来了，廖医生很不待见他，被他拉进了诊疗室。
“你说什么？！人格分裂！！修衍你别吓你廖爷爷……你察觉到自己有人格分裂了？！什么时候的事，多久了？！”
廖医生端着茶杯冷汗倒流，茶杯和盖子“咯哒咯哒咯哒”地抖。
顾家这宝贝疙瘩在他手上被诊断出人格分裂的话，顾修衍他爷爷，自己老友，非要跟他拼命不可。
顾修衍摇头，“不是我，我只是咨询这个事情。人格分裂的人，每个人格之间，是不是完全不知道对方做过的事情。”
廖医生：“你确定！不是你自己？”
顾修衍：“不是，我很确定。”
廖医生擦汗，“当然知道了，主人格在的情况下，别的人格只是出不去，但都是知道的，就像旁观的人一样，都默默看着，一集不落。”
顾修衍：“人有没有可能在不受任何刺激的情况下，感了个冒，就多了个人格？”
廖医生翻白眼，“你当这东西是大白菜呢，随便就有的？”
之后，顾修衍把自己疑问的东西都问了。
他很确定，枝枝没有人格分裂的条件。
昨天晚上，顾修衍甚至打算，如果从前的那个是主人格，现在的这个是副人格。
他喜欢的，想要的，是现在这个，不会小提琴的这个。
他可以帮助枝枝绞杀主人格。
但现在……
又一种假设被否认呢。
一种一种情况被排除之后，哪怕是顾修衍，也陷入了迷茫。
身体没问题，背景没问题，也不是人格分裂，却换了一个人……
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的答案挂到嘴边，但又似乎离揭开那层致命的薄薄的纱雾还有很远的距离。
最关键的是，枝枝知道这件事情，而且她一直十分理智地试图遮掩。
也可以排除幻觉之类令自己深信不疑的疾病。
**
顾修衍的调查陷入了一个胡同，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对面就是事情的真相。
令人难以置信的，却也是唯一的真相。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顾特助，有一个自称是您的故友的宁先生过来了。”
顾修衍：“不见。”
顾修衍因为年纪太小，现在并没有在集团内担纲任何的职务。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为了顾家家主，而且他的能力也令人无话可说。
男助理：“那位先生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是关于苏小姐的。”
顾修衍：“哪个苏小姐？”如果是苏小月的话，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男助理：“他没说。”
顾修衍：“让他上来吧。”
宁予很快到了。
脸色依旧不健康地苍白。
好好一个高大的人，看着有一种要迎风倒的架势。
顾修衍：“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
两人的脸色，谁都不好看。
作为前任情敌，谁看谁都不顺眼。
宁予：“我分手了，和我现在的女朋友，不管怎么样，我忘不了小月。”
顾修衍看手表：“还有八分钟。”
这种事情跑到顾氏集团来特别说……
这个宁予脑子是不是被车祸撞坏了。
宁予：“所以，我去看小月了。”
顾修衍抬头，“继续。”
宁予：“可是我意外听到，小月的墓碑里……是空的。”
宁予的话一出，会客室里沉默了，只剩下冷气呼呼地吹。
宁予原本沉稳的情绪激动起来，“顾修衍，顾家大少爷，我知道你权势滔天，不要说我，我们全家加在你面前都是不够看的。
我当初是见过你对小月的样子的。我说你怎么短短两年之内就有了新欢，还对他那么好，和对小月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什么胲人的手段，但那个所谓的苏慕枝，一定就是苏小月对不对？！
我说我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觉得熟悉呢，原来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她根本就没有死，你只是为了拆散我们满足你自己的私欲而已！
小月爱的是我，你这个卑鄙……”
宁予情绪极为激动地咆哮，但他身体太差，被听见声音的保镖冲进来直接一掌摁着头，毫不可怜他地就羁押在了地上。
宁予的嘴都被堵上了。
顾修衍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两手十字交叉地放在腿上，如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看着狗急跳墙的反贼。
但他内心的震动只有他自己知道。
顾修衍就算再偏执，再阴暗，也不会把苏小月的尸体每年拿出来抱一抱。
顾修衍的手一挥，保镖们有些犹豫。
“少爷，此人可能有狂犬病……”
宁予大叫，“你才有狂犬病，我是为了挚爱！”
顾修衍执意，保镖们也没有办法。
“老实点！动了顾家少主你在华国呆不下去！”
保镖们威胁了一句宁予，慢慢关上了门。
门外，耳朵随时竖起，等着随时冲进去救他们家少爷。
宁予狼狈地站起来，再看看顾修衍通身的淡然。
他冷笑，“小月会恨你的。”
顾修衍：“我不再乎她恨不恨我，我只要她呆在我身边。”
顾修衍在顺着宁予的话说。
宁予：“那天在咖啡厅，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说你不动我是因为我是小月活着的时候爱的人，我看分明是小月在你身边，用自己威胁你，你在不动我的，对不对？”
顾修衍：“你是什么时候察觉，苏慕枝就是……苏小月的？”
顾修衍皱眉。
即使是套他话，这么说也还是很奇怪。
枝枝是姐姐……？鬼扯……
宁予眼中泛红，大概是为了“苏小月”为了保护他而不得不留在顾修衍这个大魔王身边的真情而感动吧。
如果枝枝知道的话……估计会……
反正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宁予：“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是苏慕枝，不，是小月，主动问医生我是不是熊猫血，血库够不够，需不需要献血的。
我和苏慕枝，根本不认识，除了小月，谁会知道我的血型，而且主动要给我献血。”
宁予回忆过去，顾修衍的手摩挲着白色衬衫的袖口。
他的眼睛里在闪动着森冷的恶意。
宁予：“咖啡厅见到小月的时候，我就有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那种感觉，那种心动，就是当初我喜欢上小月的感觉。
这辈子除了她，我没有在第二个人身上感觉到过。
她一看我拽你领子就立刻跑过来，就是怕我把你惹急了，怕我受伤害。
我居然那么后知后觉，没有立刻明白过来她就是小月。
这段时间我一直睡不好，总觉得小月就在我身边，于是我去她的坟上看她。
却听见那边守坟的老人家说，这里有些墓地，虽然名义上进了人了，墓里却是空的，可能逃到外地去了吧。
说着，就指了指小月的墓，说比如说这个，就是空的。”
顾修衍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头缓缓倒向了手，慵懒地撑着。
怎么会是空的呢……
苏小月死在他怀里，她死后他报了很久，确实是死透了的……
宁予来的太是时候了。
换成别的时间过来，顾修衍会认为他是车祸后遗症，精神错乱所致。
但现在……
正是顾修衍要揭开挡在他面前的那层薄纱的关键时刻。
宁予的到来，就仿佛是提供了一条解题思路。
一条他之前，完全没有思考过的方向。
可如果真的如宁予所说，他应该好好疼她呢还是直接吃了她？
嗯？
**
苏小月的墓地前，一群黑衣保镖，拿着铲子，挖地三尺。
顾修衍站在不远处的树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
事情朝着一个越来越有意思的方向发展了。
所有保镖同时停下了手里的铲子，其中两个人跳下去，费力地推开沉重的棺盖。
当初丧礼是顾家一手操办的，东西都是选用的最好的，好的木头又很重。
顾修衍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慢慢走过来。
果然如宁予说的那样。
是空的。
顾修衍的手指揉按着眉心。
但这也不代表苏小月就是活着的。
顾修衍拿出手机，“父亲。”
顾父颇有些惊喜，“修衍，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打电话给爸爸了？”
顾修衍：“苏小月呢？”
直接开门见山，打了苏父一个措手不及。
顾修衍：“我当时状态不好，丧礼是你们操办的。她人呢？”
电话那头良久地沉默。
“修衍，爸爸妈妈没想瞒着你。你当时状态很差，而那个小姑娘确实是已经死了，爸爸妈妈也没有办法，只能瞒着你。”
顾家果然知道，苏小月的身体不见了的事情。
顾父：“那段监控资料，一直都放在我的手机里，我想你什么时候知道了，就给你看。”
顾修衍打开视频。
光线明亮的法医室里，一开始都好好的，苏小月的身体放在最中间的台子上，视屏五分钟的时候，出现了黑暗，第五分半恢复了光线，苏小月人已经不见了。
区区三十秒的时间……
就足够把一个人带出去吗？而且当时顾家把那里围得密不透风。
这一切的谜团，连同枝枝枝身上看不清答案的谜团，似乎都在将答案指向同一个人。
一个看似无关，可似乎有极有牵扯的人。
苏慕枝。
苏慕枝晚上回到寝室，一打开门，就闻到了很香的味道。
厨房里还有做菜的声音，听着还有菜要出炉。
苏慕枝放下书包，推开厨房的门，笑着问，“哥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为什么做这么多菜？”
顾修衍没有回头，无声地微笑。
那笑容怎么都有点令人害怕的味道。
仿佛是童话里拥有糖果屋的那个巫婆。
她把小朋友们喂胖了，然后就……
顾修衍嗓音沁润：“今天是个好日子，哥哥手上有个项目，长久地没有眉目。
每当出现一个机会的时候，又会被否决掉。
而今天，总算抓到嘴大的机会了。”
那堵墙，已经岌岌可危地颤抖了。
他只要耐心地一块，一块，一块砖头取下来就可以了。
枝枝丝毫不知，“上周的数学考试，我又进步了，我现在能考全班第十五名了！”
顾修衍：“枝枝真棒，洗手吃饭吧。”
饭桌上，苏慕枝忽然发现今天的菜虽然很多，但是貌似都是素的，唯一的一个荤菜还是荤素小炒。
顾修衍给苏慕枝乘了饭。
吃着吃着，苏慕枝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这些菜……是她以前做苏小月的时候，在经济条件内，最喜欢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