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被堵在墙角。
耳边是少年们激情慷慨的陈述，有的同学甚至已经谈到了要如何编曲，怎么配合乐器，希望出什么样的效果。
枝枝看见圈子的左边有一个缝缝，她可以从这个地方钻出去。
枝枝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挪挪……
关键是不远处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顾修衍。
前两天她不肯拉小提琴就已经被他怀疑了。
枝枝的冷汗快要流下来了。
刚要钻出去，她被一个壮一点的男生给一把拉回来了，直接摁在墙上。
枝枝蒙逼地抬头，只见对方小小如弯月的眼睛里有着大猫般的朴素欢喜。
“苏老大，你说我想得好不好？你看可行不可行？”
枝枝底气虚得如奶猫：“可行……”
然后那个小山一般壮硕的男孩子就欢天喜地嚎叫了一声。
“你们听见了没有，苏老大夸我了！他夸我了！”
“苏慕枝”是个多么高冷的人，尤其在音乐方面，基本上很难从她嘴里听到夸奖的话。
基本上都是冷冷地抛下一句，“很普通”就走了。
“可行”是多么温和的礼赞。
顾修衍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苏慕枝完全应付不来这些男生。
可怎么会呢，这些都是她的忠实追随者。
每一个人都是折服于她的音乐才华才对她那么死心塌地的。
枝枝看着这多张真诚的脸蛋，拒绝的话完全说不出口。
可是说不出来要怎么办……现在的局面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呀……！
“苏老大，你说话呀，我们明天先去把大方向定一下？”
“苏老大，你一定要指导我一下，最近你都没来社团，那首曲子我总觉得变扭。”
“苏老大……”“苏老大……”
枝枝不知道该看谁，所有人都七嘴八舌极度兴奋。
“苏老大”难得地看起来十分温顺。
“各位。”
就在这时，圈子的背后有一道清润的男音。
声音不算高，却不能让任何人忽视。
顾修衍。
人群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了快要死在里面的苏慕枝。
顾修衍面持微笑，手一伸，枝枝立刻跑出来。
乖得一愣一愣的。
枝枝知道现在的顾修衍身边更不安全，但……
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再说了。
顾修衍看她跑到自己身后躲起来，避之不及的样子，笑得好看，笑容却不达眼底。
顾修衍转头看着他们：“各位同学，刚才苏慕枝也说了，她最近没有这样的打算。”
那个大高个：“顾老大，我们苏老大的事情，你凭什么替他做主？”
顾修衍眸色渐冷，“她刚才说了，她拒绝。”
“我们苏老大才没有说这样的话！做音乐是我们毕生的理想！”“对！”“对！”“对！”
顾修衍把枝枝从背后带出来，“你自己说，要拒绝吗？”
大家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苏慕枝内心狂扇系统一万个巴掌后，九十度鞠躬，“对不起！”
大家的眼神慢慢染上了委屈，从不可置信，到难以接受的伤心。
怎么会这样……
这么有天赋的人，要放弃音乐走另外一条道路，这是多大的浪费呀。
憋了良久，他们忽然断断续续地憋出一句话。
“苏老大，不管怎么样……你以后还在不在音乐上了，都祝你好好的……”
“苏老大你要顺顺利利的……”
没有这个年纪大多数少年的青春冲动，包容地祝愿苏慕枝。
虽然一个个的，染着乱七八糟颜色的杀马特头毛，但竟然意外地平和。
苏慕枝还没有抬起身来，依旧九十度鞠躬。
这群少年还真的是……很暖心呢。
夕阳下，大家气氛低迷地走了，三三两两地垂着头，在地上拖着长长的影子。
但走之前还扶起了苏慕枝。
苏慕枝眼睛通红。
虽然不是她的错，可她却觉得特别对不起他们。
白白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别人以为她是个王者战友，其实她是个看热闹的。
这种感觉真的是难受极了。
顾修衍把苏慕枝揽到怀里，带着她回寝室。
苏慕枝一路上都在小声抽泣。
小提琴明明不是她的梦想，但这一刻她却有一种和梦想割裂的撕裂疼痛感。
顾修衍把她带到卫生间，用温热的湿毛巾给她洗脸。
顾修衍皱着眉，但动作却很轻柔。
顾修衍：“如果真的喜欢，为什么不去接受下来，排练一个音乐片段，不会用太久的时间。”
苏慕枝悲伤地摇头。
“我要……考大学。”
顾修衍：“哥哥说过了，你要赢过的不是全国高三学子，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最重要的是充实自己，锻炼毅力。而不在于真的学进去多少知识的问题。
你不需要为了这件事情放弃你的小提琴。”
考大学的借口快要撑不住了。
**
最后这件事情竟然是靠着顾修衍解了围。
苏慕枝为此低迷了很久。
有多低迷呢，就是常常写作业的时候，写写就走神了。
瞎琢磨。
最后琢磨来琢磨去，她想出来一个好主意。
大约是受那群少年的热血影响，苏慕枝决定去学小提琴！
既然大学可以考，那小提琴也可以学。
最起码，以后可以比现在底气足那么一点点，她就心满意足了。
系统又出来了一次，再次认真地向苏慕枝保证，“商城里绝对没有可以一秒钟学会各种乐器的技能。
绝对没有。”
苏慕枝：“我知道啊，你上次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干嘛要再说一次？”
系统：……
因为它把所有类似技能都删掉了，彻底地变成没有了。
苏慕枝学小提琴，必须是偷偷摸摸的。
不能让这个圈子里的任何人知道，不能让苏家人知道，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顾修衍知道。
否则这层纸窗户就彻底捅破了。
苏慕枝原本是每半个月回一次苏家，中间的那个周末都和顾修衍呆在一起。
但她告诉顾修衍，她以后每周回家。
对苏家父母，依旧什么都没说。
于是她就有了时间，可以出去找小提琴老师。
偌大的帝京，想要跳出这个阶层圈子去找老师，还是容易的。
顾修衍听了，竟然没有太多反应，没有因为枝枝要减少跟他的相处时间而不高兴，反而笑着说，“好。枝枝应该和伯父伯母多多相处。”
自以为得逞的苏慕枝高兴地抱住哥哥的腰撒娇，“枝枝最喜欢哥哥了。”
哥哥温柔地环抱住她，在她的发旋落下冰冷的吻。
枝枝似乎从来都不知道，她撒谎的样子，和平时有多么不一样，惴惴不安的样子有多么招人欺负。
顾修衍环抱着枝枝，轻轻地摇晃她。
想要抓住小老鼠。
就要给她出洞的机会。
允许她在翻不出他手掌的情况下撒个野。
周末很快到来，苏慕枝快乐地挥别哥哥，拒绝了哥哥送她回家的建议，要自己坐出租车回家。
顾修衍：“苏家知道你回家，不派车来接吗？”
苏慕枝：“没事儿，我自己可以回去。”
顾修衍：“枝枝独立是好事儿，但管家，司机，拿了工资，就应该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枝枝别管了，哥哥告诉伯母一声。”
苏慕枝惊恐地拦下他，“哥哥你和我妈妈有联系？！”
顾修衍摸摸她的脑袋，温和地笑，“有手机号码，还没有联系过。我们联系，也是希望能够照顾好你。”
苏慕枝：……
这种感觉为什么好比学校班主任要联系你的家长呢……
明明顾修衍是她恋人吧……
苏慕枝：“不用了不用了，妈妈平时工作很忙的，不用打扰她，我回家自己跟她说。”
顾修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今天格外懂事乖巧的枝枝，笑道，“好，那枝枝自己回去吧。哥哥公司里有事，现在要出发过去了。”
苏慕枝目送着顾修衍先离开。
这才安心地上了一辆出租车。
只是她忘记了，除了顾修衍难以接受自己爱上了弟弟那段时间外，顾修衍什么时候在她面前先走，让她看他的背影过。
没有，从来没有。
苏慕枝坐的出租车刚刚出发，后面就跟上了一辆不起眼的车。
外表看着十分普通，满大街都是的那种。
但里面，却有着一看就不凡的内饰。
顾修衍到了一杯酒，靠在椅子上。
红酒随着车子开动，轻微摇晃。
从顾修衍的角度，能够看见前面那辆出租车里，枝枝乖乖坐着的小脑袋。
这辆车就一直跟着出租车，有时候错开两辆车的距离。
普通老板姓司机，很难有自己被跟踪的意识。
车子开始往市中心外开。
顾修衍喝下红酒，嘴角的笑意已经没有了。
这不是去枝枝家的路。
方向已经反了。
车子越开越偏。
最终停在了一桩半新不旧的民居前面。
枝枝下车，仰头看了看招牌，跑进去了。
看起来情绪很高的样子。
枝枝进去五分钟之后，顾修衍下车。
那个简陋的招牌上写着，“小提琴速成班”。
顾修衍两手插在口袋里，站在牌子下面。
没多久时间，居民楼附近的大妈阿姨们聚集过来，围着顾修衍转。
“这小伙子太精神了，一看就是家境不凡。”
“小伙子有女朋友吗？需要大妈给你介绍吗？”
顾修衍身上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脱下校服后，大家会以为只是看着年轻的社会精英。
毕竟那一身沉稳的气质是做不了假的。
顾修衍迈步进了居民楼。
皮鞋的声音在石膏板楼梯里，听起来有格外清晰的回响。
见顾修衍对她们的话充耳未闻，一个大妈拉拉另一个大妈。
“要死了，还介绍女朋友，你看这年轻人的脸，很明显了嘛。”
“很明显什么东西啊？”
大妈翻了个白眼，“很明显来捉奸的嘛。”
噗……
顾修衍即使长着桃花眼，也依旧气质偏冷。
他的面无表情，在讲究“见人三分笑”的大妈面前，那就是心情巨差的表现。
顾修衍俊秀的眉头微皱。
“小提琴速成班”，他有预感，枝枝是冲着这个东西来的。
**
苏慕枝放下书包，环顾了一下房子。
还算温馨的小房子，一看就是女生布置的手笔。
老师是个年轻女生，她在网上找到的。
据说是国内音乐学院毕业的，但毕业证丢了。
苏慕枝也晓得这老师的水平八成没有那么靠谱，可她实在急。
好的老师以她苏家少爷的身份，的确一抓一大把，但都是帝京，很有消息泄露的危险。
这个，不是本地人，租的这里的房子，对帝京贵圈肯定没有当地人来得了解。
风险指数最小。
等她以后找到又安全又厉害的老师再换吧。
老师给苏慕枝泡了茶，两人局促地对坐着。
老师是个长相普通的长头发女生。
苏慕枝：“这房子隔音吗？我们练琴会吵到别人吗？”
老师立刻说，“哦，里面那间房间是隔音的。据说是房东为了高考的小孩学习不受打扰装的。”
苏慕枝：“好。”
接下来老师介绍了自己的大概情况。
对于苏慕枝的到来表达了万分的欢迎。
苏慕枝忽然听到声音，“你等等。”
老师立刻住嘴。
苏慕枝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这里的门不是防盗门，门外还有一道铁门。
好像是皮鞋的声音。
听走路的力度和频率，是男性。
苏慕枝忽然变了脸色。
走路的声音怎么那么像顾修衍的脚步声……！
两个人在一起住久了，不仅会熟悉他的生活习惯，连他的脚步声都是能够分辨的。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
不会是顾修衍。
如果是顾修衍，那他城府该有多深，她岂不是很快就要掉马甲？
不会不会……
苏慕枝抬手摸摸自己的头。
摸摸毛，吓不着。
老师在后面笑。
这孩子好可爱。
苏慕枝重新坐下来，“老师您介绍完了，我也介绍一下我的情况。”
他们俩聊了一会儿。
老师问：“那你的基础呢？”
苏慕枝：“我没有基础，我第一次接触小提琴。”
苏慕枝还是觉得门外好像有人，寒意蹭蹭地往外冒，“老师，我们去练琴室吧。”
“好的。”
苏慕枝在老师眼里就是一个钱多人傻的财神爷，说什么都好。
我没有基础，我第一次接触小提琴……
我没有基础，我第一次接触小提琴……
轰隆——
大下午，原本好好的晴天，忽然倾盆大雨。
男人站在门外，如鹰隼的眼睛，仿佛能够穿透两道门，看到里面的场景。
悬崖上的雪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岩羊的。
在他们眼里，那不是生物，而是一盘盘身手敏捷的肉。
肉这个东西，放在哪里都不妥。
只有咬住喉咙，放血，剔骨，拆入腹中，彻底倾吞，才是唯一的去路。
那辆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顾修衍从电脑上从电脑上调出了苏慕枝以前演奏的视频。
他看了好几遍。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个苏慕枝何止是熟练，几乎是天赋。
这么多学乐器的少年拜倒在她脚下，不是没有道理的。
答案呼之欲出。
现在的这个苏慕枝，他的枝枝，是假的。
所以才会那么惊慌，因为根本就不会拉小提琴。
她很清楚一旦拒绝不了，总有一天会被戳破。
苏氏家族这样的大家族，继承人唯一的孩子在不知不觉中被人调包了，却没有一个人察觉。
甚至是她的父母。
背后需要有多么庞大的势力才能完成这件事情。
顾修衍的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目的又是什么……
**
苏慕枝在结束两天愉快的小提琴学习后，返回了学校。
当天晚上，顾修衍很晚才回到寝室。
枝枝都睡着了，她被吵醒。
顾修衍一身的酒味，满眼迷离地扑到了枝枝床边。
枝枝试图扶起顾修衍，但她的力气完全不够用。
两人挣扎间，她自己反而被扑倒了。
枝枝弱弱地呼喊，“哥哥你压到我了……你快起来……”
顾修衍半扑半抱地揽着枝枝，眼中没有半分醉意。
他拔下了一根枝枝的头发，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枝枝还没来得及扶正他，却被顾修衍捏住下巴压了上来。
浓烈的酒味透过唇齿，源源不断地传递到枝枝的口中。
枝枝的呼吸快要被完全夺走，她不顾一切地捶打顾修衍。
捏起的拳头还没有到顾修衍身上，就被他反手握住，固定在她身后。
枝枝听到身体里“嘎吱”一下的声音。
那姿势看着，就像是要折断她的羽翼一般。
决绝，同归于尽。
**
几天后，加急的两份DNA检验报告，送到了顾修衍的办公室。
顾修衍打开，结果令人大感意外。
一份是苏慕枝和苏父亲子关系的鉴定书，另一份是苏慕枝和苏母的鉴定书。
两份鉴定书的结果都是，高达99.9%可能，是亲子关系。
顾修衍想过，如果能在苏家人不知觉的情况下干这个事情，很有可能苏家人就是主谋。
那枝枝就很有可能是苏父或者苏母其中一个人的私生女。
但她竟然是亲生的。
现在只剩下一个不确定因素需要排除了。
如果苏母当年怀的不是双胞胎，那就剩下了唯一的解释。
枝枝就是苏慕枝本人。
可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更解释不通，朝着更加离奇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