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雪莉雅医生……”
声音好像在很远的地方喊她,又猝不及防地在耳边响起。
“雪莉雅医生!”
“啊啊啊!”雪莉雅猛地回过神,就看到面前缪加·缪拉放大的脸。
缪加·缪拉皱眉看着她:“没休息好吗?你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啊?……嗯,”雪莉雅含糊地应着,注意力却始终无法集中,尤其是看到面前这一堆东西后,那股焦虑和怪异的感觉始终无法让她冷静下来听缪加·缪拉讲话。
说起来,她现在为什么会和缪加·缪拉在一起来着?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简直就像一场噩梦,她浑浑噩噩地像幽灵一样回到宿舍洗干净了身上的血迹,也不知道是怎么睡过去的,如果不是桌子上还留着丹尼尔给她带的咖啡在告诉她这已经是“第二天”……
可是,不管怎么说,昨晚发生的那些诡异的事情,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吗?
黑泽阵都有这本事了怎么不越狱?
“新人第一天来这里不适应是正常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工作,”像个无情的领导,缪加·缪拉这么说道,她好像察觉了什么,看着雪莉雅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又说,“如果你是因为在外面听到了什么关于这所监狱的一些不好的传闻,我只能坦白和你讲,的确,有一些是真的。”
“……闹鬼也是吗?”雪莉雅咬着手指问道。
“闹鬼?”缪加·缪拉重复着这个少见的词语,随即她摇了摇头,“不,绿海豚监狱没有鬼。”
“我看到资料上写这里曾死过人,我对政府的判断当然没有意见……我的意思是,额……那个……”
她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词语,只好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了眼缪加·缪拉。
缪加·缪拉摆了摆手:“我们有神父,神父会为他们超度,所以不会有鬼魂,我想那应该只是你太紧张产生的幻觉。”
“……”
重点是这个?
“雪莉雅医生,比起这个,我刚才说的事情你想好怎么回答我了吗?”缪加·缪拉说,“昨晚凌晨零点28分的时候你刷开了往女囚去的门禁,那个时间你去女囚做什么?”
雪莉雅手一滑,差点把面前自己好不容易整理好的,一毫米不差整整齐齐摆好的资料打翻,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解释道:“就像我刚才和你讨论的那样……我怀疑我看到了鬼魂……当然我并不是害怕,我当时以为是什么可疑人员,因为狱警不在就想跟过去看看……没想到就,不见了……”
“那个时间已经是下班点了,你为什么还在医疗牢房?”
“我的论文没写完,不知不觉就这个点了。”
“……如果不是调查过你的背景确认你没有问题,你这番说辞我还以为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缪加·缪拉说,“这是最后一次,希望你今天不要在这里待到半夜。”
“是……”
“那你就继续今天的工作吧,我不打扰你了。”
缪加·缪拉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她时她却脚步顿了顿,雪莉雅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缪加·缪拉只是转头和门口的约翰丹尼尔说了些什么便离开了。
这让雪莉雅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算是逃过一劫吗?
就算违规,她得到的处罚也不过是被开除……甚至不会被记下档案,但如果成为囚犯的帮凶那就是另一种性质了。
雪莉雅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最上面的资料从整整齐齐叠起来的一堆书中拿下来,确保下面的书一毫米都不会挪动,又谨慎地将资料摊开放在书桌的正中间。
做完这些,她又用红笔在桌面的日历上用圆规画了一个完美的圆。
只是当她摊开资料开始翻看到第二遍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问题让她差点尖叫出声。
不见了!凯伦·霍尔的资料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
怀疑是自己看漏了,雪莉雅又来来回回翻了几遍,甚至怀疑是自己看漏了或者不小心拿出来了,然而无论她怎么找,那缺失的一页还是找不到。
“这间监狱有一个叫凯伦·霍尔的青少年罪犯吗?”如果这样问约翰或者丹尼尔的话,恐怕不会有人回答她。
更何况凯伦·霍尔都已经死了,可今天所有人的表现都在告诉她监狱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无论是昨天凯伦·霍尔离开牢房对她的谋杀,又或者是死在空无一人的医疗牢房,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不对劲,简直就像是……凯伦·霍尔消失了一样,不,与其说是消失……不如说是彻底不存在。
到底是她在做梦还是黑泽阵真的有本事完全抹去一个人的存在?
想到这里,雪莉雅有些不寒而栗,她更不清楚的是为什么是她自己,她到底有什么本事死了一次还能重来的?
黑泽阵应该知道为什么才是。
疑问太多,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被狱警带着的小孩打开医疗牢房的门走了进来。
“我来换药。”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他对震惊的雪莉雅这么说道。
缠在手上的纱布干干净净,除了边缘沾了一点水外,一点血迹的痕迹都没有。
昨天他明明是用这只手杀死了凯伦·霍尔。
“在那边坐下吧,我去给你拿药。”雪莉雅微笑道。
如果此时有面镜子,她一定能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是非常僵硬怪异的,不过此时也不需要镜子,从黑泽阵脸上一闪而过的嫌弃她也能看得出来就是。
和昨天一样,从隔壁的牢房借来碘伏和纱布,拿着这些走到黑泽阵身边时,小孩很乖乖地伸出手让雪莉雅给他拆纱布。
就连纱布盖着的伤口都和昨天一模一样。
事到如今他到底是怎么能做到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怎么?你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小孩动了动手指,看着自己的伤口这么问道。
很难想象这小孩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喜欢用一张还有点可爱的脸却偏要露出那副阴沉沉的瞪眼龇牙表情的,即便雪莉雅这会没有心思去仔细分析这个小孩的心路历程,此时也难免脑子里闪过一些名词……
“为什么凯伦·霍尔不见了?”她借着给他手背上药,一边压低声音问道,“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你做了什么?”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你告诉狱警是没有用的。”黑泽阵又阴沉沉地笑了笑,他仰身靠在椅子靠背上,小小年纪就有点黑手党教父的既视感,这会语气里还有点嘲弄,“像那种家伙消失不是更好吗?你也不会莫名其妙就被杀,你活下来还得感谢我。”
“……你到底做了什么?还有那个安波里欧到底是人是鬼?”她手上的动作没停,给他用碘伏消毒后上了药膏,伤口不大,已经有点结痂了。
黑泽阵看起来不打算回答她,于是雪莉雅深吸一口气,手下使劲——
“嘶——”小孩没忍住吸了一口凉气,有点暴躁的抬高了嗓音,“轻点,你想谋杀我吗?”
雪莉雅头也不抬:“不绑紧点沾水了又裂开了怎么办?”
“你……”
小孩还想说点什么,结果见雪莉雅磨蹭了半天也不把绷带打结,于是不耐烦地问道:“你在磨蹭什么?”
“等一下,马上……好了。”
雪莉雅收回手,满意的看着黑泽阵手背上她打的那个“完美的蝴蝶结”——两边对称,没有一点多余的绷带,就连绷带缠着的走向都相当完美。
她有严重的强迫症。
黑泽阵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嘴角看着手背,随即又移开目光道:“安波里欧是人类,只是稍微有点特殊而已,总之,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家伙的名字,如果我再把他的名字说出口,那之前的做的都白费了,不仅是我,你也会有事。”
“那个家伙”,说的应该是凯伦·霍尔。
“被我记住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黑泽阵说,“你也一样,雪莉雅医生,为了你在这所监狱的实习顺利,我劝你最好少管一些闲事……也不要泛滥你的好心。”黑泽阵又说。
“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是指被全世界遗忘吗?这也是你的特殊能力?”她却喋喋不休地想要问到底。
黑泽阵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不如说他压根不想搭理雪莉雅,所以他只是非常拽地“哼”了一声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雪莉雅:“要是我现在就死了怎么办?”
黑泽阵脚步一顿:“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雪莉雅说,“反正我死了这一天就会重启,我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我死了你就白干了吧?”
黑泽阵:“……”
小孩那双狼一样的绿瞳沉默地死死盯着她,暗色的光影下充满了杀气。
雪莉雅怂了一秒,然后又鼓起勇气说:“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总之我们互不打扰,我实习完了我走人,你好好在这里劳改,别来找我了可以吗?”
“你以为我想吗?”黑泽阵冷笑一声,“要不是你给我添麻烦,我也不会找上你。”
他不想再搭理雪莉雅,把手重新揣回口袋里后离开了。
……
凯伦·霍尔,如果从他口中再说出这个名字,迄今为止他做的一切都会白费,被他干掉的家伙……现在还没有到重见天日的时候。
黑泽阵回到青少年牢房,在狱警关了门禁后他又上了楼梯,在拐角处的监控死角,他身形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房间”内的棒球帽少年还在摆弄着一个老旧的CD,这个像是幽灵一样的房间藏匿于监狱的墙缝之中,见黑泽阵出现,他一点也不意外,立马停下手里的东西问道:“那个……”
没等他说完话,黑泽阵先问道:“‘那个’在哪里?”
安波里欧说:“不在这里,安娜苏觉得恶心,就塞到下水道的管子里了。”
“哪里的下水道?”
“男囚的。”
“……”他脸色一黑。
“我们的水管应该不接到那里,没事的黑泽哥哥。”安波里欧以为他是担心饮用水,便这么安慰道。
“不,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算了,”黑泽阵看了一眼还盯着钢琴沉默寡言的天气·预报,又问,“往下面的通道还是没有头绪吗?”